第47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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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州城下, 北戎将领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士兵。

    “太子还不肯求和吗?”北戎副将忍不住道。

    一开始他们以为大齐的这位燕王只是个花拳绣腿,必会被他们得落花流水。

    如今确实是得落花流水,但被的是他们。

    这位燕王, 远比他们想象的恐怖。

    “若是再下去,华北平原七州保不住,我们怎么回去面对太后?”

    北戎主将听着副将害怕的话, 沉默不语。

    他心中比谁都清楚,太子不会退兵。

    这是他第二次, 面对幽州被围。没想到二十年过去, 他又要面对同样的境况。

    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一道圣旨来逼着城下的将领退兵。

    “您怎么还笑,这都到这种情况了, 您不担心吗?”

    “担心有用吗?”北戎主将毫不犹豫地反驳副将的话。

    “事到如今, 也只有全力一战。也当是全了当年之憾。”

    北戎主将决然地看着下方,眼里的坚定让副将惊愕。

    两军对峙,谢景离坐在马上,抬头能看到城墙上的人。

    目光相碰, 谢景离神色冷然。

    二十年前, 北戎出兵攻大齐,镇国公带兵出征却遗憾止于幽州城下。如今境况再现, 可这一次,没有人能再让他退兵。

    “攻城!”

    *

    陆念猛地惊坐起身, 额头上惊起一片冷汗。她看向窗外, 天色刚亮,屋内还有些昏暗。

    陆念呼出一口气,身子靠在床头上,单手按着太阳穴, 舒缓紧绷的心神。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噩梦了。

    谢景离刚走的两个月,她还能收到一些信,最不济也能从其他人口中知道战况如何。

    可如今,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听到谢景离的消息了。

    陆念轻叹一口气,拿过放在床边的外衣,拢着外衣下床,开竹窗,看向外面刚刚亮起来的天色。

    谢景离离开的这四个月,捷报频频传来。

    当初镇国公遗憾止于幽州城下,如今华北平原七州已悉数收回。

    秋猎刺客一事也被查出实是北戎太子所为,北戎太子推出二皇子顶替罪名,与北戎太后分歧欲大。祸患早就在一开始埋下。

    北戎朝局混乱,兵力不济,已无力和大齐相抗。

    剩下都是需要谈判的时间。

    陆念看着外面,初露,严寒的冬日已经过去。如今春日已临,百花盛放。

    或许,只是她担忧过度了。

    但谢景离一日不回来,她便一日不得真正心安。

    庭院中的两棵梨花树正盛放着,陆念看着地下被卷起飞扬的梨花,眉间一动。

    “白薇,去找个酒坛子,我想晾梨花酒。”

    “姑娘不喝酒,也什么要晾梨花酒?”白薇顺口一问,问完又倏忽反应过来。

    “是奴婢多言了,奴婢这就去准备酒坛子。”白薇偷笑着离开。

    风声吹过树梢间,带出轻微的梭梭声。

    陆念抬头看向满树的梨花,她怀中抱着一个浅口的瓷碗,里面已经放了不少梨花。

    风一吹,放在最上面的那株梨花飘飘悠悠地落下。陆念目光追随着那片花瓣,花瓣落下,有人站在了花瓣前方。

    陆念浑身一僵,眨了眨眼睛,花瓣前的人没有离开。

    那人弯腰捡起那片花瓣,陆念就将人看得更清楚些。

    “殿下?”陆念喃喃发问。

    不像是问那人,倒像是在问自己∶她有没有看错?

    谢景离捡起那片梨花花瓣,起身而立,一身月白常服,身姿挺拔,仿若没有一丝变化。

    陆念随着谢景离的起身,目光上移,直到定格在谢景离的脸上。

    谢景离几步上前,走到梨花树下,走到陆念身前。

    落地的花瓣被放在瓷碗的最上面,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要再落下去。

    风吹落梨花,落在陆念的肩头。

    谢景离伸手取下那片花瓣,唇角微扬,“这片要吗?”

    声音,样貌和记忆完全重合。

    陆念伸手摸向谢景离的脸,手指微抖着描摹着谢景离的五官。手下触感成真,陆念眨了眨眼,琉璃色的瞳孔里倒映的人影不再是虚幻。

    “不是梦。”陆念低低地道,眼一闭,一滴清泪滑落。

    预想中的场景纷纷没有出现,陆念轻轻地道∶“殿下是回来了吗?”

    “嗯,我回来了。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谢景离缓缓拭去了陆念眼角的泪,抽出陆念手中的瓷碗,单手将陆念抱紧怀里。

    身体的温度带着真实的触感,每一分都在告诉陆念,这不是幻觉,不是梦。

    谢景离回来了。

    “有真实感了吗?如果没有,你掐我一下,看我会不会痛。”谢景离低声道。

    陆念积聚的委屈难受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她忍不住笑,“可做梦的人是我啊,要掐,要痛的也该是我啊。”

    陆念抬头看向谢景离,伸出一只手指细细画着谢景离的五官。

    “殿下瘦了。”

    谢景离脸上棱角更加突出,陆念手指轻点在他下巴处的棱角上,与记忆中的样子重合着。

    行军仗,风餐露宿,怎么可能不瘦?

    陆念可以理解,可如今看着还是心疼。

    “只瘦了一点,不信你摸。”谢景离着握住陆念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你看,是不是还和先前一样。”

    陆念忍不住笑出声,“殿下惯会开玩笑。”

    梨花飞扬,陆念终于想起被抽走的瓷碗。她低头看向谢景离手中的瓷碗,梨花花瓣洒落了一大半。

    谢景离也顺着陆念的目光看向瓷碗,“摘这个做什么?”

    “我想做梨花酒。”陆念看着没剩几片的花瓣,微叹,“看来要重新摘了。”

    “我帮你,我们一起做。”谢景离松开手,握着陆念看向满树的梨花。

    “殿下这样,我怎么摘梨花?”陆念举起自己被握住的手,笑着问。

    “我拿着碗,你摘花就好。”谢景离没有放开的意思。

    陆念忍不住笑,看着被握住的手,反握住,“好。”

    一坛梨花酒步骤并不困难。

    陆念将封坛后的酒坛子递给下人,“不要碎了,等回京时带上。”

    下人得令点头,将酒坛子端了下去。

    桌上还有几片剩余的梨花花瓣,谢景离拿起一块放在掌心。

    一起做完酒,陆念的心情也平复许多。那种不真切的感觉消失大半。

    她伸手要取走谢景离手中的花瓣,反被谢景离一把握住。花瓣在两人掌心晃晃悠悠,撩得人掌心微痒。

    陆念没有抽出自己的手,问道∶“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之前一直没有大军回朝的消息,陆念自然不清楚谢景离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景离并不急着解释,他牵着陆念的手坐在榻上,手臂用力,将陆念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下人们都出去了,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许是太久没见,又或是心底还在害怕,陆念没有挣扎坐在谢景离的腿上,乖乖地等着他的回答。

    “我先回来的。梁王还在边关处理后续事情,等将领陆续接管雁北各州,再多十几天大军应当就要回朝。”

    “梁王?”陆念惊讶地反问。

    北戎无力反抗,文昭帝也不欲再,双方和谈。陆念不知道谢景离到底是怎么达成和谈的。

    但不管如何,幽蓟十六州都已归还大齐。

    谢景离收回了幽蓟十六州。这样的消息传回京城,必定早已引起风浪。

    “殿下让梁王善后,是怕京城有人多心吗?”陆念试探地问道。

    谢景元和谢景离一道出征,若是功勋全部在谢景离身上,必会有人拿此做文章。

    若是善后工作由谢景元来做,也算是谢景离对谢景元的示好。

    “不全是如此,”谢景离摇了摇头,握住陆念的手,“是我想早点回来。”

    它不忍心让陆念等得再久一些。

    陆念听懂谢景离的意思,她低着头,将眼里的泪意压下去,目光所至,正巧对上那片落在膝头的梨花花瓣。

    陆念捡起那片花瓣,透过窗棂还可以看见满树的梨花。

    陆念转头轻轻一笑,“殿下,我们一起画梨花好不好?”

    宽大的书案后,陆念和谢景离并肩而立。他们两人手中一人拿着一支画笔。

    陆念看着干净的宣纸,似乎再次找回了很久之前作画的感觉。

    心情宁静,没有烦忧。

    她仿佛又回到在锦明院的那些日子,书房里只有她和谢景离两个人。一个看公文,一个画画,各自做着各自的事。

    不过如今,她和谢景离站在了一起。

    落笔成画,纷纷扬扬落着花瓣的梨花树渐渐成型。满树的梨花随风飘落,仿佛冬日的落雪,但却比冬雪温暖。

    谢景离执笔站在一边,看着陆念画出飞扬满天的梨花。

    “殿下觉得如何?”陆念提笔问道,仿佛还是当时,她习惯性地问谢景离的意见。

    谢景离看着已经成型的画,“少了一些东西。”

    “少了什么?”

    陆念问着,就见谢景离在梨花树下画了两个人。梨花树下的两人相拥而立,倒在地上的瓷碗里还有几片花瓣。

    谢景离将刚刚的场景画了出来。

    陆念怔然地看着,只觉得心跳的厉害。

    “念,我以后不会再让你等这么久。”谢景离放下画笔,从后面揽住陆念的腰,轻缓而又郑重地道。

    就算看起来再平静,内心里的不安还是会透露出来。

    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心疼。

    陆念双眼微闭,一滴泪顺着下巴落在画喜欢上,晕开一片花瓣。

    “殿下到做到。”陆念低声着。

    谢景离微微收紧怀中的人,“嗯,绝不食言。”

    谢景离陪着陆念待了一天,直到晚间有人来问事情他才出去片刻。

    夜色渐暗,陆念坐在榻上,膝上放着一本书。她单手拄在几上,眼微微闭着。

    外面谢景离正在交代事情,陆念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话声消失了。陆念却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头微微往下倒,眼见着就要磕在桌角边,谢景离快步上前伸手挡住。

    陆念一下子惊醒,她抬头有些迷茫地看着谢景离,“殿下。”

    “困了吗?”谢景离低声询问,拿走陆念膝上的书。

    陆念揉了揉眼睛,但困意没消一分,“可能昨夜睡得太迟。”

    谢景离没有回信的这些日子,她一直很担心,夜里就不怎么能睡好。今天早上又惊醒,所以现在才会这么困。

    陆念解释着,就想起身。谢景离却忽然伸手将她拦腰抱起。

    陆念一惊,双手抱住谢景离的脖子,“殿下做什么?”

    “不是困了吗,我陪你睡觉。”

    这话若是平日里,听起来会有歧义。陆念却明白谢景离不是那个意思。

    谢景离将陆念稳稳地放在床上,陆念呆呆地看着他。

    “念要看我脱外衣吗?”谢景离调笑着道。

    陆念脸一红,赶紧转身背对着谢景离。

    之前那次只有月色,陆念什么都看不清。如今烛火未灭,屋内亮堂得很。

    陆念觉得自己的脸烧的慌,她听见身后有走动的声音,知道谢景离大概是去灭烛火。她赶紧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缩在床里侧缩成一团。

    床铺外侧的被子被人掀开,陆念揪着自己领口,脸上更热几分。

    “念,你算一直背对着我吗?”谢景离含笑道。

    陆念将自己的头都埋在被窝里,恼恨那些困意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困了。”

    被窝里的声音闷闷的,谢景离伸手将陆念头顶的被子掀开,“这样睡觉不好。念,你看看我。”

    陆念觉得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她呼气吸气好久,才鼓起勇气转身看向谢景离。

    “殿下你……”

    陆念转身呆愣地看着。

    谢景离外衣未脱,床铺外侧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床被子,谢景离正盖着那床被子。

    “怎么,想要和我睡一床被子吗?”谢景离笑着问道,作势要掀开被子。

    陆念赶紧摇头,压紧自己的被子,“不,就这样挺好。”

    谢景离看着陆念紧张的样子,哑然失笑,伸手理了理陆念脸颊边的碎发,“等大婚后,那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做。”

    谢景离的正经。

    陆念脸微红,当听不懂那些事情是什么,她从被窝下伸出手,握住谢景离的手,“殿下,这次你不可以趁着我睡着时离开。”

    陆念还记着谢景离上次的不辞而别。

    “好,这次绝对不提前离开。”谢景离反握住陆念的手,“睡吧,明早你睁眼我一定还在。”

    陆念得了承诺,心里稍稍安定。

    她最后看了谢景离一眼,才闭上眼睛,与谢景离对面而眠。

    陆念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谢景离稍稍动了一下手,陆念便握得更紧些。

    谢景离浅笑,也缓缓闭上眼。

    一夜安眠,阳光从窗棂里射进来,驱走一室的黑暗。

    厚实的帷幔后仍旧是昏昏暗暗的一片。

    陆念猛地睁开眼睛,她迅速看向旁边,见谢景离依然躺在身边,心里那块巨石安然落地。

    陆念侧过身子看向谢景离,谢景离平躺着,她只能看到他有些消瘦的侧脸。

    陆念轻轻地支起上半身,伸出空着的手,食指悬空描摹着谢景离的样子。

    “好看吗?”

    谢景离忽然伸手,陆念被握住手腕,身子不稳,一下子就凑到谢景离的脸颊边。

    只要再近一些,她就会亲上去。

    陆念赶紧抽回自己的手,缩回被子里,“天亮,殿下该起来了。”

    “这么快就要赶我走了,昨夜握着我的手睡觉时,念可不是这个态度。”谢景离侧身看着陆念,挑眉道。

    谢景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念亲我一下,我就走。”

    陆念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谢景离,谢景离坦然地看着她,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问题。

    陆念见谢景离真没有离开的意思,支起身又急又快地在谢景离脸颊上轻碰一下。

    亲完陆念就把自己埋在被窝里,不肯再看谢景离。

    “殿下话算话。”

    谢景离听着被窝里的声音,没有起身。

    陆念听不到动静,有些急,她忍不住掀开被子往外看。

    谢景离抓住机会,身子前倾,就在陆念脸上亲了一口。

    “有来有往。”谢景离笑着道。

    陆念傻傻地愣在那儿,脸红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