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离让陆念不要管流言, 陆念也便真的不管。

    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流言渐渐越传越广，甚至有人谢景离的功绩比文昭帝还要大。

    京城流言不断, 朝中立储争言迭起。

    短短一月时间，谢景离手中的事情渐渐被转移到谢景逸手中，文昭帝开始重用谢景逸。

    谢景离不不急, 陆念便不问。两人天天待在燕王府中做自己的事。

    外面人再急，吵得再欢仿佛都与他们无关。

    到了八月, 天气凉了下来, 不再像之前那般热。

    陆念被谢景离闹了一宿，正睡在他的臂弯里。外面忽然有人急急敲门，陆念迷蒙地睁开眼睛。

    谢景离起身, 给陆念压好被子。

    “睡吧, 我出去看看。”

    陆念微微点头，又闭上眼睛。明明很累，但陆念莫名地睡不着。

    她看着空空的床铺，正准备起身, 谢景离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陆念看着穿戴好的谢景离, 意识到不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 只是一些事需要我去处理。你先睡，我很快就回来陪你。”谢景离宽慰道。

    陆念不放心, 拉住谢景离的袖子, “殿下与我实话。”

    谢景离看着陆念不相信的模样，轻叹一口气，“宫中来消息，陛下忽然昏倒了。”

    “昏倒？”陆念一惊, 睡意全消。

    “我先进宫，你也别太担心，先睡吧。”

    谢景离着要陆念再躺下，替她掖好被子才离开。

    陆念看着谢景离离开，才起身半坐在床上。陆念心里烦乱，最终还是起床去等谢景离回来。

    天色擦亮，天上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陆念站着窗前，看着随风飘动的雨丝，蹙着眉。

    直到中午，谢景离才回来。

    陆念着伞出去接谢景离，谢景离接过伞，撑在两人头顶，一起往回走。

    “陛下如何？”

    “醒了，太医是天气骤变引起的身体不适，要陛下这些日子不要劳心费神。是养段日子就好了。”谢景离着，手搂住陆念的肩膀，让她往里走。

    “养身子？可……”

    皇帝身份摆在那儿，每日的奏折就一大堆，怎么可能不劳心费神，除非……

    到了殿门前，谢景离收起伞，拉着陆念进屋。

    “陛下让我和齐王一同辅政，之后可能会忙起来。你以后就不要天天等我回来再用早膳。”

    陆念讶异地看着谢景离，听见共同辅政觉得心疼，又有些无奈。

    文昭帝让两个儿子共同辅政，摆明了就是让朝中人争得更厉害。谁也不知道文昭帝到底心属谁，已经站队的只能拼命争。毕竟皇储一事一旦落败影响的便是家族命运。

    这是文昭帝的平衡之术，纵使是谢景离，他也一样。

    “好，但殿下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得按时吃饭。”陆念没有出心中那些心疼无奈，只叮嘱道。

    谢景离知道陆念能想通这些事情背后的关节，他明白陆念为什么不。

    这些事情出来也解决不了什么，如今他们只能往前走。

    “放心，我一定按时吃饭。还没用午膳是不是？”

    陆念点点头，她一直担心着谢景离，连早膳都用得不多。

    “走，去用膳。再多的事情也不能耽搁吃饭的时间，是不是？”谢景离笑着，用自己的话翻译陆念的叮嘱。

    陆念忍不住轻笑，点头，“嗯，什么都不能耽搁了吃饭的时间。”

    有了谢景离的话在前，陆念对谢景离的忙碌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是当她发现，她一天之中连谢景离一面都见不到时就有些不适应了。

    谢景离早出晚归，有时候陆念睡得迷迷糊糊地能感觉到谢景离翻开被子的动作。她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等到第二天醒来，身旁的人已经走了。

    陆念气馁，她习惯了起迟点，想要改过来竟然是那么难。

    谢景离自然不知道陆念心中的挣扎。

    他如往常一般轻轻掀开被子往外走，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陆念呢喃一般的声音。

    他回头去看，看见陆念正揉着眼睛，挣扎着半坐起来。

    “怎么起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谢景离赶紧上前，摸了摸陆念的额头。

    最近天气变化快，他怕陆念生病了。

    “我没事，”陆念握住谢景离的手拿下来，“殿下上朝，我理应服侍殿下穿衣洗漱。”

    陆念得一本正经，谢景离一愣，松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笑出声。

    他伸手轻轻弹了一下陆念的额头，“不要想这么多，我自己就可以。现在天还没亮，你再睡会儿吧。我让丫鬟到时候记得喊你。”

    “不行，我不能让殿下自己穿衣洗漱，这是不对的。”陆念摇头道。

    她费力了好几日，总算在今天就醒了过来，怎么可以作罢？

    谢景离拗不过陆念，看着她下床穿上外衣，只得道∶“好吧。不过待会儿你再睡个回笼觉，睡得太少对身体也不好。”

    陆念将外衣穿好，点点头。

    谢景离的朝服昨夜就已经规整地摆在外面。朝服是以黑色为主，不宽大，反而修身。

    陆念拿过外衣，站在谢景离的身前，“殿下手抬一下。”

    陆念吩咐什么，谢景离就照做什么。

    朝服不复杂，陆念很快就帮谢景离穿的差不多，最后只剩下腰带还没系。

    陆念拿着腰带，环抱着谢景离，将腰带从后绕到前面。她正要往后退几步结，谢景离忽然伸手搂住她。

    陆念稍稍一扑就扑进谢景离的怀里。她抬头无奈地看着谢景离，“殿下，你还要上朝。”

    谢景离闻言点头。他低头，将额头抵在陆念的额头上，“娘子提醒为夫还要上朝，是怕为夫做些什么耽搁了时间吗？”

    “殿下不要闹，腰带还没系好。”陆念压根不理谢景离，手上拽着谢景离的腰带，只让谢景离赶紧放开她。

    谢景离轻叹一口气，附在陆念耳边轻声道∶“娘子不想，可为夫这几天可是想得厉害。”

    陆念还是忍不住红了脸皮，她想什么，谢景离却趁着她微张的功夫覆过来。

    唇齿交缠，陆念的衣领微乱。谢景离抱住手中的娇软美人，努力平复着自己呼吸。

    陆念窝在谢景离的怀里，听着他的呼吸声，将头埋的更低。

    “殿下该上朝了。”

    就算到了这时候，陆念还是没忘记正事。

    谢景离无奈地笑了笑，一个用力将陆念横抱起，“我知道，我抱你回去睡觉。”

    谢景离抱着陆念回床上，陆念坐在床沿，抬头看着谢景离。

    谢景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明日别早起了。后日就是中秋，我们去宫中赴完宴就可以一起回来。”

    谢景离轻易地猜出了陆念的心思。他知道陆念是想见他。每日早出晚归，他能看见陆念，陆念却看不到他。

    陆念想摇头，谢景离不容置疑地道∶“听话。你起这么早我也会心疼的。”

    谢景离一锤定音，陆念也放弃了挣扎。

    她想着自己只要愿意，谢景离也拦不住她。

    谢景离把床幔都放下，回到原地将腰带捡起来系好，大踏步往外走去。

    陆念听着他的脚步声，直到殿内恢复成空旷的一片，陆念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还是要早起呀。

    ＊

    中秋佳节，宫中设宴。

    陆念正在用午膳时，忽闻下人来报，谢景离回来了。

    陆念赶紧放下筷箸往外走。谢景离刚进院，便看见陆念迎了过来。

    “殿下今日不忙吗？”

    “嗯。现在这个时辰，你是不是在用午膳？”谢景离握住陆念的手往回走。

    陆念有些心虚地点点头，“我有好好吃饭，只是听见殿下回来才迎了出来。殿下可用午膳了？”

    陆念昨日早又没能起来，她算了算，又是一天半的时间没有看见谢景离。

    她这么急，只是因为这个原因。陆念在心里暗示着。

    谢景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点头道∶“还没用，一起吧。”

    下人们早就备好了第二幅碗筷，陆念和谢景离一起用完午膳。

    午膳后，谢景离去书房处理事情，陆念就歪在榻上看书。

    窗户半开着，外面悠悠的凉风吹进来，让人很舒服。

    陆念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忽然听见关窗户的声音。她迷蒙地睁开眼，就看见谢景离正往这边走来。

    “殿下。”陆念轻轻喊了一声。

    “嗯，是我。”谢景离应道，坐到榻上，“怎么睡在这儿？”

    “刚看着书，迷迷糊糊睡着了。”

    陆念想起身，谢景离却拦住她，“不用起来，我也有些困。”

    陆念反应了一会儿，直到看着谢景离也要上榻，一下子紧绷起来。

    “殿下在这里睡？”

    谢景离点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躺在外侧，揽住陆念的腰身，和她对面而眠。

    “这张榻太了，殿下要睡，那我先起来吧。”

    陆念是真心觉得榻，她和谢景离睡在一起，几乎要贴着谢景离。

    谢景离手搭在陆念腰上，不让她起身，“不用，这样挺好。念，陪我睡一会儿吧。”

    陆念起身的动作一顿，她听出谢景离话中的疲惫感。

    谢景逸处处和谢景离唱反调，薛鸿文更是不断制造麻烦。谢景逸养尊处优了这些年，看问题浅薄，处理事情也处理不到点上，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化。

    也因此，朝中有许多人都开始意识到∶比起谢景逸，谢景离更适合当一个君王。

    陆念能知道一些朝中的事情，她不问，也是知道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就是陪着谢景离。

    陆念躺回去，握住谢景离的一只手，十指相扣。

    “殿下睡吧，我在这儿。”

    谢景离轻松一笑，轻轻碰了一下陆念的额头，“睡吧。”

    太阳渐渐斜射下来，屋内的光影不断变化。

    陆念睁眼，正看到竹窗外的霞光。

    他们这一睡，竟然睡到了傍晚。

    陆念抬头去看谢景离，正好对上谢景离的目光。

    “殿下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醒我？”

    “正要叫你，你便醒了。”谢景离笑着道，半坐起身，“我们先在府中用一些晚膳。宫宴上可能会吃得不太好。”

    皇帝面前，吃喝都会谨慎许多。就算是家宴，其实也放松不了多少。

    “好。”陆念笑着点头。

    天色渐暗，宫宴开始。

    宫门前一早就有人等着，等马车至，太监们就赶紧上前领路。

    也不知是不是太巧。

    陆念和谢景离到时，正巧碰上谢景逸的马车。与此同时，一辆薛家的马车正往外走。

    薛诗珺急急叫停自家马车，她一下马车，就直奔谢景逸面前。

    谢景离扶着陆念下马车，两人走过去时陆念正好听见薛诗珺甜甜地喊了一句，“景逸哥哥。”

    “你我只是表兄妹，表妹还是不要喊得这么亲密。”

    陆念走远了听不见薛诗珺的话声，大抵也是薛诗珺放低了声音。

    这还是秋猎之后陆念第一次见薛诗珺。

    近来都有传言薛诗珺快要嫁给齐王，可刚刚那情形一看，怕并不是如此。

    谢景逸似乎不想娶薛诗珺。

    陆念看见了薛诗珺，薛诗珺自然也注意到走进去的谢景离和陆念。

    长长的宫道上，陆念和谢景离并肩走着。陆念身上的衣裳以宝蓝色为重，谢景离的则以玄青色为主。衣裳上的花纹相似，针脚出自一人之手，应当是一套的衣裳。

    薛诗珺看着就不自觉地想到秋猎场上这两人同马球的场景。

    如今，陆念是燕王妃，她却只是一个还未订婚的老姑娘。

    她一直在选在看，原先她不愿意嫁给谢景逸，只想着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如今她明白了，她想要权势。她努力讨好贤贵妃，努力在谢景逸面前露面。可谢景逸却不愿意理她了。

    薛诗珺听着谢景逸那句不要太亲密，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但又无奈得很。

    她已经听到有人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景逸哥哥，以前你不是很喜欢我这样喊你吗？现在怎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以前不懂事，不知道要顾忌女儿家的名声。表妹还是谨慎这些，不要让人传了闲话。”

    谢景逸这话便是警告了。薛诗珺双眼含泪地看着他，他却头也不回离开。

    薛诗珺被丢在原地，她捏紧了手中的巾帕，只觉得满心的愤怒无处发泄。

    宫门前发生的这一幕很快传到贤贵妃的耳中。贤贵妃无奈地抚着额头，“看来是不成了。逸儿是铁定心不算娶诗珺了。本以为他们两个会成一对佳偶，没想到却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以前谢景逸有心的时候，薛诗珺无心，但贤贵妃能为谢景逸留住薛诗珺。可如今谢景逸无心，贤贵妃纵然想撮合也不会硬逆着自己儿子的意思。

    “不过逸儿考虑得也没错，他现在需要更多的助力。若是诗珺愿意当侧妃，岂不是可以两全其美？”

    贤贵妃想着，还真的算起来。

    她身旁的嬷嬷忍不住道∶“首辅大人会不会不愿意，毕竟薛姑娘是首辅唯一的女儿。”

    贤贵妃听着却摇摇头，“哥哥有什么不愿意的？就算如今只是侧妃，等逸儿登基，那身份可就不同于往日了。改日我去和哥哥。”

    贤贵妃笃定自己儿子肯定会登上皇位，她相信薛首辅在朝中的力量。这些日子谢景离遭受的刁难更让她坚信这一点。

    可她忘了，再亲的关系也会出现间隙。薛诗珺到底还是薛鸿文唯一的女儿，他的儿子一事无成，薛家最后能靠得只有薛诗珺。他自然要为薛诗珺谋最好的前程。

    但贤贵妃不会想到这些。

    她和谢景逸一样，过惯了好日子，就忘了他们是谁在背后撑着。

    家宴已经摆好，陆念和谢景离一道过去。两人一走进殿内，众人的视线便聚焦过来。

    陆念和谢景离一同上前，向元皇后行礼。

    “起来吧，快入座。家宴之上不必拘礼。”元皇后抬手道。

    “谢皇后娘娘。”陆念谢礼道。

    两人一起入座，同坐一桌。

    文昭帝身子不好，来得迟。他来了，家宴才开始。

    许是看着这团圆的情形开心，文昭帝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差。

    陆念早先在府中用过膳，现如今只要装样子吃饭就行。这样的家宴，须得时时听着上面人的动静。

    谢景离坐在陆念旁边，不时夹些他觉得好吃的菜放到陆念碗里。份量都不多，只让陆念尝个鲜，又不会太饱腹。

    贤贵妃坐在上面看着，心里冷冷哼了一声。

    刚成婚的夫妻如今再恩爱又如何，等再过几年，她不信谢景离还能将心思都放在陆念身上。

    谢景离可还没娶侧妃呢。

    贤贵妃想着，笑着向皇帝敬酒，“这些日子陛下病着，臣妾可是担心得紧。如今陛下好了，臣妾才能安眠呢。”

    元昭帝昏昏沉沉了十几日，现在身子渐好自己也开心，听见贤贵妃的关切之语自然更开心。

    “听你日日抄佛经，苦了爱妃了。”

    文昭帝喝了贤贵妃敬的酒，笑着和她话。两人笑着话，看起来比元皇后亲密许多。

    元皇后低头夹菜，只当看不见。

    “这些日子可要多亏燕王。臣妾就算是在后宫也能听见宫人们燕王处事有道，将政务处理得极好呢。”贤贵妃笑着道。

    她话音一落，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文昭帝的脸上还挂着笑，但明显情绪不对。

    陆念蹙眉，忍不住拉住谢景离的袖子。谢景离淡然地放下筷子，拍了拍她的手。

    他看向高位上的帝王，目光转到贤贵妃身上，“贵妃娘娘过誉了。这些日子薛首辅处处指点，帮本王和三弟处理政务。若是没有薛首辅，政务也不能处理得这么好。”

    谢景离将矛头转到薛鸿文身上。

    文昭帝虽在养病，但前朝的事一一都传到他的耳朵里。比如谢景逸的为难，比如薛鸿文的仗势欺人。

    谢景离只是沉默地做事，却什么都没。反倒贤贵妃先按捺不住自己。

    文昭帝压下心中的心思，笑着道∶“好了，既然是家宴，就不要再提朝堂上的事。今日只为团聚，不论其他。”

    文昭帝最先举起酒杯，下面的人也接着举起酒杯向皇帝敬酒。

    插曲过去，贤贵妃也不敢再提刚刚的话。

    文昭帝喝了酒，便觉得有些不适。他又硬撑许久，眼见着时辰差不多才吩咐散宴。

    大太监扶着文昭帝离开，单从背影看，都能感觉到文昭帝老了许多。

    元皇后站着微抬头看向文昭帝的背影，她眸光微闪，又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