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果然不出宝珠所料, 秦婳淋了雨开始体热。
秦元鞍得知消息,下朝后从太医院里请来太医为秦婳号脉,她偏着脑袋朝窗户外张望, 不甚清晰的脑子里面反复回想着那日傅时珣的话。
她已经不在了。
竟是越想越觉得有几分心酸在里头。
看着这阴沉的天, 秦婳低低叹息, 转过脑袋不经意对上秦让冷漠的脸, 她又是一声叹息。
秦夫人见她满脸愁绪, 还以为秦婳是哪里不适,急声问道:“婳儿,可是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还能哪里不适, 昨日偷偷跑出去不挺开心的。”秦让轻嗤。
秦元鞍抬手他:“混账东西, 怎么跟你妹妹话呢。”
“本来就是。”秦让低声反驳。
昨日他从宫里下朝回府,顺路买了秦婳爱吃的点心,瞧着快要下雨就没有去请大夫。可谁知刚进揽月阁,就被丫鬟告知秦婳一早就出府了。
他本以为是出去散散心,可谁曾想外头下起瓢泼大雨仍旧不见秦婳的踪影。
秦让当时就急了。
雨势渐后, 带了几个家丁算出去找找, 然刚走到角门,他就看见秦婳从马车里头露出一个脑袋探。秦让松了口气, 再一眨眼,隔着朦胧雨幕, 他看见从被挡住的马车另一侧出现了骑马的傅时珣。
傅时珣衣衫尽湿,好在玄色浸水也只是色泽深了些,他额上全是雨水, 从发上淌下划过高挺的鼻梁骨留到下颚跌落,薄唇紧抿,冷白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
着实是俊俏美男子, 可秦让却没心思搭理这些。
他怒意上来,抿着唇角冷声喊:“秦婳。”
眼下看着她这副模样秦让就气不一处来。
秦让等太医给她号完脉,随他离开里屋,交代几句,秦让出了揽月阁站在长廊下。
今日间又下了会儿雨,眼下刚停歇,天光大亮,空气间还夹杂着浓郁的泥土气息。
秦让的目光落在院子角落里的树上,他的眼神黯淡。
无论是之前在桃林里,还是昨日他撞见的那个傅时珣,都让他有种陌生感。
傅时珣跟秦婳之间的关系,似乎超过他的认知。
想起当年那场大火,秦让的牙齿轻轻磨合,而后下了台阶往出走去。
太医开了药方,宝珠随秦元鞍身边的厮前去抓药。
秦婳此刻头痛欲裂,她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一时间烦躁不已。
“阿娘,我想喝水。”秦婳抬眼低声。
她的嗓音略沙哑,听着可怜兮兮的。
秦元鞍转身给秦夫人递来杯盏,秦婳被她扶起来口喂水。
前院管事进门,隔着屏风道:“老爷,夫人,裴公子与摄政王殿下在前厅。”
“他们来做什么。”秦元鞍焦灼秦婳的病,挥挥手:“你去回禀,就我现在有事,不见客。”
秦婳捧着杯子愣怔,后知后觉的想起别的事情,忽然嘀咕:“爹爹,这样得罪摄政王不会出事吗?”
“这有何妨。”秦元鞍的大掌抚上她的发顶,温声道:“他总不能闯进内院来抓爹爹吧。”
秦婳沉默片刻,乖乖点头。
她方才见秦元鞍这般回绝傅时珣,莫名想起前些日子对傅时珣的无礼,或许是头晕,她竟想着傅时珣以后会不会找自己算账。
但再一听秦元鞍比她还要猖狂的回应,她就明白了。
她是有可以狂妄的资本的。
毕竟她是跟秦元鞍学的,总不会出错。
管事还在外头候着,似乎还在犹豫。
秦婳靠在秦夫人怀里偏着头看,舔舔唇角扬声问:“可是那二位还起旁的事情了?”
管事松口气,连连点头:“正是。”
“裴公子听闻四姑娘身体抱恙,特意送来南方蛮夷进贡来的血燕,摄政王殿下则是送了鹿茸与千年人参前来,是希望四姑娘尽早痊愈。”
秦元鞍头皮发麻,没忍住看向秦婳问:“婳儿,这是……”
“女儿不知呀。”秦婳眨眨眼睛。
她的确不知晓,若是摄政王独自一人送东西来,她多少还能明白是何意,但这裴景行她的确是不明白了。
秦婳的手指曲起,不着痕迹的抠了抠杯子。
“那我去前厅瞧瞧。”秦元鞍起身,垂眸若有所思的盯着秦婳出神的面容,沉吟片刻,转身离开。
秦夫人见她神色怔忡,伸手拍拍她的脑袋。
收拢思绪的秦婳抬起脸,对她笑了笑。
-
前厅里。
傅时珣右手握拳掩唇,低低咳嗽一声。
“不是吧。”裴景行侧眸睨他,诧异道:“你自己都病了还要来担心别人?”
傅时珣昨日一路淋雨送秦婳回府,不过他到底是男儿郎,常年又在练武场习武,没有秦婳那般明显的体热,只是偶然会咳嗽两声。
今日下朝他看见秦元鞍直直朝太医院奔去,就知道秦婳定然是身子不适。
但一人来实在显得突兀,只好唤上裴景行一道。
不多时,秦元鞍半撩起衣摆迈进前厅。
傅时珣下意识起身,裴景行也连忙朝秦元鞍作揖行礼,三人见过礼,秦元鞍叫人看茶后,他才慢吞吞的起正经事。
“不知今日王爷与裴公子前来,所为何事?”秦元鞍模样客气。
傅时珣并未做声,裴景行捏着折扇轻轻在手心敲着,笑吟吟的回应:“我与王爷得知令嫒身子抱恙,特送来珍贵补品看望,还请宰相莫嫌弃才是。”
秦元鞍的手指轻轻捻起,方才得知这两人前来,他并不觉得是有关朝政之事。毕竟这两年来,太后与皇帝暗处相争已是水深火热,只不过没有揭开那层皮放在台面上来讲罢了。
太后一党时常明里暗里想要拉拢他,但皇帝这方从未有过这般举动。
眼下再看他却忽然明了。
若不是拉拢,那只有一个可能。
便是看上了他刚找回的女儿,但至于是这两人中的谁,秦元鞍猜不出。
秦元鞍笑趣道:“这是自然,秦某多谢二位好意,不过女刚用过药睡下,怕是不方便见客。”
“很严重吗?”沉默许久的傅时珣忽然出声。
秦元鞍神情微微愣住,而后笑着道:“只是有些体热,不碍事的。”
见他这般了,那便是不严重。
傅时珣点头应下这话,不动声色的换了话头,几人一道议起公务。
又添了一盏茶后,傅时珣跟裴景行才准备离开。
两人下了台阶走上长廊,裴景行啧啧道:“你这为了追回秦婳,无所不用其极啊。”
“怎么?”傅时珣神色未变。
裴景行嗤笑:“不着急秦婳,反倒是先对岳丈大人下手。”
傅时珣的手指抚过眉骨,嘴角浅浅勾起:“本王这叫知己知彼。”
“你的兵法若是用在秦元鞍身上,那只怕要用错地方。”裴景行晃了晃扇子,在他肩头轻轻敲了敲:“那可不是什么好哄骗的人。”
傅时珣看他一眼,伸手下他的折扇:“本王从不骗人。”
在裴景行还愣怔时,傅时珣漫步往前走。
“哎我……”裴景行刚出声,对面便来了一身红衣的少女。
她脚步轻快,别着脑袋正与旁边的丫鬟着什么,压根没有注意到前头还有两个人。裴景行没作声,眼睁睁的看见她朝自己怀里撞来。
“姑娘!”丫鬟正在跟秦妙书看着笼子里的猫,突然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双脚,再抬头秦妙书已经冲进人的怀里。
秦妙书慌张的连连后退,甚至中途左脚绊了右脚一下险些摔下去。
她喘了口气抬起头去看,只见风流公子似笑非笑的垂眸盯着自己,而摄政王则是立在旁边,没什么情绪的扫她一眼后又移开。
周遭一片安静,秦妙书听着异常的心跳声,缓缓福了福身子:“臣女见过摄政王殿下,见过裴公子。”
“三姑娘走路可得心眼前。”裴景行眼中含笑,盯着她通红的耳垂:“若是遇见旁人,这会儿可就要三姑娘负责了。”
傅时珣拧眉轻嗤一声。
他先前在画舫外见过秦妙书,那时候他将人认错,大抵是将秦妙书吓坏了,惨白着脸离开。此刻再看,她与秦婳其实差距甚大,最多有堂姐妹之间的相似罢了。
见裴景行逗她,傅时珣想起他那人脾性,冷声道:“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裴景行收起话,而后弯腰看着秦妙书,笑的眉目生情,“三姑娘,下次见。”
裴景行与傅时珣一前一后离开,秦妙书回头盯着他的背影,没忍住轻啐。
这个浪荡公子,居然逗乐子逗到她身上来了。
“你这爱屋及乌也过了头,是她自己撞进我怀里的,你怎么还……”
裴景行话没完,傅时珣偏过脑袋问:“你心里对你自己没点数?名声那么差,还去逗秦将军的女儿,你是嫌命长还是腿不想要了。”
提起秦将军,裴景行瞬间冷静下来。
见他这番模样,傅时珣哼笑:“你可别忘了,当初沈澈求娶秦大姑娘时,秦将军都不愿答应,沈澈品行多贵重都叫人看不上,你自己什么样你不知道。”
裴景行被他这么诋毁,也没在意他话里意思,不满意的反驳:“我怎么了,我好歹长了……”
“你还有张自以为是的皮相。”傅时珣接了他的话,“可人家沈澈没有吗?”
裴景行方才还翘起的尾巴被傅时珣三言两句击败,他咬咬牙,看向傅时珣没忍住道:“你这报复心理很重啊。”
“自己见不到秦婳,反倒把气撒在我身上。”
傅时珣弯了弯唇:“你才看出来?”
裴景行一阵无言。
青武忽然从对面快步干过来,他神色匆匆,似乎是有要紧事。
“怎么?”傅时珣顿下脚步。
青武看了一眼裴景行,压低声音道:“胡家去大理寺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