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开始限购了！”老陈头将新买回来的已经杀好的猪放在院子的案板上, 招呼着刚好放假在家的祥帮忙处理。

    这头猪买了之后是准备在最近这段时间吃的，下雪之后，天气冷得很, 肉才好保鲜也不怕坏了。前头办喜事的时候还顺带做了许多腊肠腊肉，基本上可以满足家里接下来一整年的需求了。

    祥是弄惯了这些, 将厨房放着的家伙搬出来，拿着刀就开始下手。分肉拆骨头, 按类别放好冻起来，到时候需要才好拿。

    嫁进来了之后刘婷婷才发现日子原来可以这样过。

    熟悉了家里人的各种作息和习惯后，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代替原来的阿香, 成为家里除了秦嫂以外的二把手，忙前忙后不，甚至还提议抱两只猪回来养。毕竟, 老师的工作还是很轻松的。

    从阿香去上班后, 家里就再没有养猪了。

    每天她就是忙完家里头的家禽喂养, 到学校去上课，然后回家继续忙。有活干，有饭吃，有工资拿, 就盼着有个孩子。

    吃得好了, 心情也好, 刘婷婷比之先前在家时水灵了不少，偶尔回家的时候，刘家人对祥这个女婿是夸了又夸，简直不要太满意。

    柳明月正在屋子里头做头花呢，上次从供销社买了几个回来, 研究透彻之后，她就开始学着自己做。农村里头的很多材料是不够的，在刘婷婷的建议下，柳明月就地取材，利用天然的干果树枝等，倒是也新颖得很。

    等听到老陈头的话，她突然有种尘埃落地的感觉。虽然第一张粮票要明年才有，可这个时候开始，的确是限购。毕竟人这么多，国家又要发展工业，希望赶超其他大国，底子薄，可不得人力去填。

    这也就意味着，很多日常用品都无法正常生产了提供他们的需求。而也正是因为各种物资供应不及时，所以才有了各种票证衍生出来。

    “陈叔，家里可有缺什么？”她将新做好的一个头花递给刘婷婷，“若是有机会的话，还是得去跟省城的叔叔们商量商量，限购的时间肯定不会长。若是到时候有新政策出来，能听到的话，不定是个新机会。”

    刘婷婷没有参与这个话题，她从前接受的教育使然，并不觉得自己在家庭大事上有话语权。当然了，祥已经把自己的身世跟她过了，对于柳明月，她是敬畏的，所以也不会觉得她主事有什么问题。

    她将头花直接绑到自己的辫子上，走过去给祥下手，帮着递这个递那个，看着他们收拾这一头不算是很肥的猪，翻捡着，也不怕脏。

    为了防止温度过低冻手，那边秦嫂已经在烧温水了。院子里头也有些乱，雪都扫干净了，台子搭着，血留下来时混着水，加上腥味儿，柳明月根本不敢下去。

    老陈头一边切猪肉，一边跟柳明月搭话，“也不是不行，不过雪刚下完，路不好走，再过一阵子吧。”总之，循旧例的话，新年前他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成，到时候再。”柳明月也没有想要搭把手的意思，对于这种事儿她挺恐慌的，“这排骨真不错，晚上做蒜香排骨吧。”看着边上堆着的一扇排骨，柳明月心动不已，想起了好久没吃的这道菜。

    这算是柳明月“发明”的新菜式，家里头的孩子们也都挺喜欢的。秦嫂做了这么多次，早就累积了经验，成品可以比镇上的饭馆还要好许多呢。

    听了柳明月的建议，老陈头索性就在案板上把排骨剁了，三根排骨剁下来，把秦嫂拿过来的盘子都给堆满了。“够了够了，也不能敞开了吃个够啊，还有其他菜呢。”秦嫂见老陈头还想再剁，赶忙阻止他。

    最近村里头可不少闲言碎语呢，自从酒坊关了以后，几乎村里头每户人家都或多或少跟去镇上上班的人有关系。这样一来，消息互通得也快些，柳明月一家子这段时间来花出去的钱可老不少，早就有人盯着了。

    若是还不知道收敛，叫村里头的人知道了可不得又成人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秦嫂跟村里头的妇人们交道的时间多，听到了这些之后，开始下意识控制。最近的饭菜水平显然下降了很多，柳明月有所察觉，但是也没有太明显，索性也没她。

    “行了，都做了吧，家里也不缺这点吃的。”柳明月挥挥手，“祥马上要转正了，他跟阿香的工资，还有陈叔赚的钱，肯定是够我们一大家子花用的，何必太在意那些人的眼光。再了，只要我们大家不往外，也没人知道的。”

    又不是每个人都会盯着自家看。

    柳家村的人串门的时候，是招呼都不会的，如果恰好在吃饭，桌上有几个才菜，有没有肉，都会成为大家传话的点。当然了，一般饭点也很少有人会串门，总归还是要些面子的。

    秦嫂端着排骨进去后，刘婷婷见没什么事儿了，端着剔出来油往厨房走去。这些会切块了炼成猪油和渣，刘婷婷盘算着后院的那一丛韭菜也可以割了，到时候跟油渣一起，再几个鸡蛋，给孩子们包饺子。

    想着想着又笑了，到底是不同了，如今她也每日不是想着吃就是想着玩儿，有个人依靠着，感觉自己都不用动脑思考生活的烦心事了似的。

    柳明月没有理会秦嫂跟刘婷婷在厨房嘀咕什么，转身进了房间。她手头上已经没有多少正经事儿了，除了定期给阿香开发一些新点心的方子叫她拿去交差，剩下的时间都是琢磨自己的事儿。

    工厂为了方便交货，都是在财务那儿交钱，然后领到一张凭证，工厂和提货人一式两份，对得上了才能领到对应的数量。而工厂里头也会适当拿一些作为奖励，一般就是以斤计算，一三五都有的，阿香每个月能领回来不少。

    其实光是方子的奖励，都够一家子吃了，偶尔多了还能匀一些给村里头其他人。

    最近柳明月有些惆怅的是自己的未来问题，家里头有了充足的劳动力，她发挥的作用就不是很大了，常常会有失落的感觉。

    尤其是孩子长大之后，这种感觉就更是明显。

    很长时间以来她都在反思自己的一些行为，对于自己的未来并没有明确的方向。她不能只是依据着记忆中的那几个时间点行事，重来一生，已经避开了曾经的一些坏事情，那么对于未来，也要有所改变，最好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作为被养在深闺，甚少出来行走，后来落难后吃尽苦头的柳明月而言，喜好是非常奢侈的东西。

    她看着陈梓湘沉迷于做点心，偶尔练书法，看着陈梓澜日复一日练二胡，学习之余也要抽时间练习，看着陈梓旻一个的男娃娃在书房能一坐就是一日，很多时候是很羞愧的。

    她觉得自己本质上还是曾经那个脚老太太，别看如今似乎挺风光的样子，可根本没有多少改变。

    未来是什么，该是什么样子，她自己也挺慌的。

    莫名的就想到了徐志明，想到了钱安。他们都是被时事造就的人，要不是因为解放了，徐志明不会退伍返乡，要不是改制了，他不会有如今质的变化，钱安也是如此。甚至连老陈头，因为自己做出的这些变化，跟上辈子有了巨大的不同。

    接下来日子当然还是低调，但是柳明月想尝试着自己找点喜欢的事情做着，或者，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她习惯性将这些东西都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将可能发展的都罗列出来，一条条分析可行性，这些曾经在孩子们身上学到的东西，这会儿都派上了用场。很多时候柳明月觉得自己是非常幸运的，上辈子的记忆都成为养分，不断地供养着她这辈子的生长。

    “姨，我要的头花做好了嘛？！”陈梓淳蹬蹬蹬跑了过来，门都没有敲就闯了进去，“刚刚我看到婷婷头上有一个新头花了！”她跟刘婷婷处得挺好的，也没有叫她嫂子，直接叫名字却有几分亲切。

    柳明月却不惯着她这毛病，“了多少遍，要叫嫂嫂，再这样我要罚你了！”她给陈梓淳捋了捋头发，“又去哪儿疯了，这头发都跟鸡窝窝没什么区别了！”看着这一身乱糟糟的，估计没少祸害东西。

    现在她跟杆子都到了年纪，柳明月会拘着她在家读书练字，偶尔放她出去玩耍，总是如同被放出牢笼一般，疯玩疯跑的，叫人恨得牙痒痒。而且村里头跟她年纪相仿的也很多，熊孩子凑在一起，可不是使劲儿祸害东西。

    上次把家里一整筐红薯都偷了出去，叫了好些个年纪大些的孩子帮着在地里头烧了。结果技术不过关，糊的糊了，夹生的也有不少，好的能吃的没几个，生生浪费了一整筐红薯，还有从鸡窝里头掏出来的几颗鸡蛋，全都破了混了沙。

    重点是，就这样的她还敢往嘴里送，东西浪费了不，要是吃了之后有什么事儿，那不是更严重。要不是老陈头护着，陈梓淳得挨一顿狠揍。

    “没去哪儿，图图哥带我们去雪仗了。”陈梓淳乖乖站在她面前，由着她给自己梳头发，然后挑着自己喜欢的发卡递给柳明月，“姨，用这个吧，好看！”等夹好了之后，也不顾柳明月还要训话，直接就跑了：“我去给姐姐看看。”

    她才不想在这儿听唠叨呢，赶忙就跑了。很快，陈梓湘她们屋子里头又是一阵喧哗，不用，肯定又是陈梓淳。

    柳明月摇摇头，心里却开始盘算陈梓淳和杆子读书的问题，邱家村的学校师资力量一般，就是有刘婷婷盯着，只怕也管不了陈梓淳。柳明月有些惆怅，不知道是要让他们跟着哥哥姐姐到镇上的学校，还是继续按原计划留在邱家村。

    虽然现在而言，陈梓淳表现得非常聪慧，学习上的天分仅次于陈梓旻。但是她还是有些慌，毕竟等陈梓淳六年级上完就该面对升中问题了，高中毕业的时候正好就是特殊时期开始。柳明月都不知道是该叫她好好上学，还是早早寻得退路好，纠结得不行。

    柳明月尝试过跟老陈头商量这件事，却并没有什么结果，在他看来，陈家也不是什么书香世家，不求孩子们靠着读书出人头地，只求安安稳稳，日后寻个正经人，好好过完这辈子。如果有机缘，乘风而起自然是好，没有也不强求。

    如今形势不好，柳明月明白老陈头的顾忌，但是心里也有数，接下来这么长的时间，形势都不好，还是得尽早算起来。

    很快，被陈梓淳闹得不行的两姐妹过来搬救兵，柳明月只得放下手上的事去给她们调停。陈梓澜的暴脾气可不是惹的，要是一个不心，家里又得炸起来。

    等那边秦嫂开始做排骨，蒜香味弥漫开来，大家都自觉地往厅里去了。

    什么事儿都没有吃饭重要，各就各位，能帮忙地都帮忙去了。陈梓淳在秦嫂边上围着她转了半天，蹭到了一块排骨，心满意足地拿着碗筷出去了。那边祥跟老陈头也把那头猪收拾得差不多，要卤要煮的都分清楚，准备等下午再处理。

    一家子分工合作，倒是也挺和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