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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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冰侧身对着门,神情恹恹的,精神不大好的样子。他转过身,往客栈里看了一眼,发觉潜阳一直在看他,又转回去,低着头,目光落在地上,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殷淮梦到了门口时,看见他了。

    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他身边那弟子是踏月的二徒弟,早几百年就跟在踏月身边了。雁歧山的规矩是到了明境就能收弟子,踏月当年首次收徒就收了姐弟俩,姐姐叫叶若,弟弟叫叶慕。叶慕现在是迷境,三百多年了,还差机缘,境界迟迟不晋,待在雁歧山生活单调,踏月便叫他来管铜驼城,历练历练,看能否突破。

    叶慕是认识楼冰的,见了楼冰,先惊叫了一声:“楼师叔!你还活着?!”

    他在铜驼城十几年了,还真不知道前些日子雁歧山上发生的事。殷淮梦堕魔的消息倒是听了,如今仙修和魔修关系紧张,但雁歧山没除去殷淮梦的名,那殷淮梦便始终是他师叔。因此殷淮梦找来,有什么要求吩咐,他都尽力照做,更何况也是好事,从魔修手里救了那么多人出来,是要好好安顿的。

    楼冰眼一抬,神情本来是冷淡的,然而一见殷淮梦,他猛然站直了,眼中渐渐凝了淡淡的霜,苍白的眼珠几乎要掩盖不住。闭上眼调整了呼吸,楼冰才重新睁开正常的双眼,提起嘴角,笑起来,对殷淮梦:“师兄,好久不见。”

    殷淮梦很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多看他,而是踏进客栈,就要上楼。走到一半,发现了在角落桌上,一粒一粒吃着宫保鸡丁的江随澜。

    他停住,招手让叶慕过去,走到江随澜身边,介绍道:“这是踏月的徒弟叶慕,现下代表雁歧山管着铜驼城各项事宜,你救出来的那些人,他有了安顿的方案,我听了,觉得还行,我叫他来再具体一遍给你,交由你定夺。”

    江随澜不咸不淡道:“我没权力定夺什么。不如问问那些人,是否愿意你们的安排。”

    殷淮梦顿了顿,:“是你救出的人,总该让你知晓他们往后去处。”

    罢看了叶慕一眼,示意他。

    叶慕便清清嗓子,一项一项起来。

    殷淮梦在一边看着,看江随澜一口宫保鸡丁,一口甜果奶。过了没一会儿,二上了一碟云片糕,殷淮梦才想起来,问江随澜:“猫是不是还没吃饭呢?”

    江随澜嗯了一声:“我下来时正睡着。”

    殷淮梦:“我去喂。”

    他上楼,江随澜才抬起头看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偏头问叶慕:“铜驼城是久留之地吗?魔修若是过来,守得住吗?其实我一直很奇怪,真论起来,仙修化境不必魔修化境少,怎么就被魔修一路屠戮,毫无还手之力?”

    叶慕道:“仙修化境一半多在临洲,各自有各自的门派,没到他们洲,很难联合起来对抗魔修。”

    江随澜觉得没什么胃口了,搁下筷子:“那些化境看到崎洲平洲蹇洲几城惨况,心中一丝恻隐之心也无吗?那些化境没有想过,魔修若是绕着临洲,把其他洲都了,再攻临洲,也是轻而易举么?”

    叶慕看了他一眼,道:“崎平是可怜,但到蹇洲那几城,我们雁歧山、寒镜府,还有蹇洲的其他门派,已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尽力保证了城中众人的性命,蹇洲只有廉城受损最大……”

    江随澜:“这样就足够了吗?仙修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魔修一口口蚕食九洲之地?就用这样的方式救下些人就满足了?”

    叶慕心里感到奇怪,这话是没什么问题的,有时他也想抓着那些尊者无境问一问,仙修是不是本应能做的更好,但这话由江随澜出来就显得有些奇怪。

    因为他现在是魔修。

    叶慕这么想,没忍住就这么问了。

    在他印象中,江随澜还是那个始终跟在孤琴仙尊身侧软和的、天真烂漫的江随澜,也不觉得这样话会刺痛他:“你已是魔修,怎这样站在我们的立场上话?”

    殷淮梦也是魔修,但叶慕决计不敢在他面前:你是魔修,假惺惺救人送过来干嘛?一是正如殷淮梦自己所,他威仪尚在;二是孤琴仙尊为人深入人心,叶慕相信孤琴哪怕堕魔了,也一定是好人。

    江随澜听到他这样问,带着不悦淡淡道:“我修魔又不是为了和那些魔修一样杀人取乐。”

    叶慕怔了一下,也发觉自己话得唐突,连连道歉。

    只是这句“魔修”一出来,客栈大堂耳朵灵的,都看了过来。

    江随澜觉得厌烦了,于是站起来:“至少暂时铜驼城还安全,就让他们留在此地,等恢复精力,再谈以后吧。”

    他没有回头再看客栈门口,低头把桌上那碟云片糕端起来,想着回房吃。刚走到楼梯口,忽觉身后一阵冷厉罡风,满满的、置他于死地的杀气。他寒毛竖了起来,周身魔气自动聚成了盾,先于脑子的反应对他做出了保护。但即便如此,楼冰的剑还是入了他后心三寸。

    楼冰还要把剑往里捅,霸剑发现此处异常,冲过来,击脱了楼冰的手,喝道:“你做什么!”

    楼冰冷笑一声:“这不是很明显么。”

    他满脸全是仇恨。

    江随澜把他的剑拔出去,血染湿他一身蓝衣,他手捂不全伤口,只能用魔气堵着,让血不要流得那么厉害。一边处理伤势,他一边转了身,看着楼冰。

    看着他,又不知道自己该什么。

    他看过了两百年楼冰对殷淮梦的痴情,因此心里明白,楼冰恨他,理所当然。正如他也不喜欢楼冰。

    可痛下杀手,也让他不爽。

    “你想杀我?”江随澜问了这么一句。

    楼冰一愣,反应过来后那脸上的表情几乎在骂江随澜蠢。他下手至此,可不就是想杀他么。

    江随澜点了点头,伸出脚尖,提起楼冰的剑,魔气御剑,用人看不清的速度刺向楼冰!

    “随澜!”

    剑悬停在楼冰瞳孔前,冰凉的剑气逼得楼冰的眼周血红,瞳孔化为妖异的白色,紧紧一缩。

    江随澜没有理会身后殷淮梦的声音,停了剑,对楼冰:“我也可以杀你。你再对我动一次手,这剑就会从你眼中穿过去!”

    剑哐当掉在地上,江随澜转身,擦过殷淮梦的肩要走,被殷淮梦按住了肩膀:“你受伤了?别动,魔气堵不了多久,我给你上药。”

    江随澜当真没有动,感受着殷淮梦涂了药的掌心在他伤处轻轻揉着,力道拿捏得正好,稍有些疼,也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整个大堂都静了。

    有人声:“他奶奶的,魔修都渗透到铜驼城了吗?还闹内斗?”

    还有人:“事情不对啊,那穿青衣服的,不是雁歧山的人吗?雁歧山这是跟魔修搞在一起了?”

    “我知道了,这里面有一个得是孤琴吧?雁歧山的孤琴不是堕魔了么!”

    提到孤琴,又安静了。

    霸剑看了一眼殷淮梦,又看了一眼潜阳,沉声:“都别闹了。”

    殷淮梦这才看到霸剑似的,低声叫了一句:“师兄。”

    霸剑苦笑一声:“你们一个两个,还当我是师兄啊。”

    楼冰慢慢弯腰捡起他的剑,眼睛恢复了正常,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潜阳对着殷淮梦笑了一下:“师兄,好久不见。我很想你,楼师弟……也很想你。”

    殷淮梦:“……”

    他盯着潜阳,突然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问道:“你的修为呢?”

    潜阳浑不在意地:“啊,修为。为了把楼师弟拉出幻境,经脉丹田都废了。”

    殷淮梦沉默。

    良久,他才幽幽叹道:“师弟,何苦。”

    潜阳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江随澜,笑得灿烂:“师兄何苦?”

    殷淮梦:“我不苦。”

    潜阳:“我倒是觉得苦,苦极了,但我停不下来,师兄。”

    自始至终,楼冰没有看他潜阳。

    潜阳倒是看了楼冰一眼,而后替他话:“师兄,你知道楼师弟在幻境中经历了什么吗?”

    殷淮梦正给江随澜的伤绑上绷带,闻言眼睑一垂:“与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与你有关!”

    好些人被潜阳这一句喊声惊抬了头。殷淮梦的手顿了一下。

    那边潜阳:“他在幻境里轮回了上千年,从师兄你那天指导他剑法握了一下他的手开始,到在缇洲坠入蛇堆。从坠入蛇堆开始,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第一时间回到你身边,想在你认识江随澜之前回到你身边,想让你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殷淮梦沉默了一会儿,问:“结果呢?”

    潜阳愣了愣,张口,有点茫然地:“结果……”

    楼冰忽然抬眼,注视着殷淮梦,断潜阳,一字一句地问:“师兄,若当年,我一活下来,就回到雁歧山,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江随澜感觉到殷淮梦放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

    伤口已经不痛了,不知道殷淮梦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他的魔气一直在温柔地替他镇愈伤处。

    似乎安静了好一会儿,又似乎很快就有了答案。

    殷淮梦:“我不知道,所以,我才问结果。”

    “结果……”楼冰喃喃念着这两个字,突然笃定道,“你和我在一起了。没有江随澜,你会和我在一起。”

    潜阳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话。

    江随澜笑了一声,他肩膀一动,甩开殷淮梦的手,:“你们聊,我先走了。”

    “随澜!”殷淮梦拽住他的手。他低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和师弟已无可能,幻境只是幻境,更何况,幻境里的我不论做出什么选择,都对现实中的我没有意义。”

    江随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那为什么还要问?”

    “我一直觉得……”殷淮梦吸了一口气,,“我是有些对不起师弟的。若是幻境中,他能……得到些许慰藉,也是……好的……”

    他不下去,因为江随澜和楼冰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潜阳再次开口,悠悠的,还怀着难以察觉的恶意:“师兄,何止是简简单单的对不起。你知道楼师弟是怎么活下来的吗?我在幻境中全看到了——”

    “潜阳!不要再了!”楼冰近乎失控。

    “为什么不,要让师兄知道你为了他付出了什么!”潜阳把一切和盘托出,“师弟身上有陵鱼血脉,此前两百多年修炼以人身为主,从未发觉过自己是人与陵鱼混血,濒死——甚至可以死过一次后,陵鱼血脉才被激发,无意识残喘之时,魔尊狂扬发现了他,喂他人之血肉,叫他活了下来。狂扬问他是否愿意以陵鱼血脉修魔继续活下去,师弟愿意。师弟不是自己贪生怕死,师弟是爱你,师弟想要回雁歧山,想要见你。幻境中,师弟一次次死,一次次回雁歧山,一次次恳请你能爱他,但你一次都——”

    “不要再了!”楼冰脸色惨白,他又举起了剑,苍白的眼珠盯着江随澜,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他满心都是幻境中一幕幕的场景。

    一次,两次,三次……师兄永远不会像对待江随澜那样对待他,永远克制守礼,永远大道为先,一次又一次。

    师兄永远会在他想不到的地方遇见江随澜,永远会爱江随澜。

    不论他怎么做,不论他做什么!

    他想试着在师兄发现江随澜前杀了他,但总是做不到。

    混沌之气用轮回的时间告诉他,他苟延残喘、挣扎求生,但最后还是会死;他满心满眼的师兄,因他追求,待他温柔,但也只此为止。

    一次又一次,告诉他,师兄和江随澜才是命中注定,才是天作之合!

    混沌之气叫他勘破心魔,认清现实,放下执念,方可晋升至化境。

    他要化境修为做什么?!他不甘心,他堪不破,他活得丑陋——活得这样丑陋还要活,就是因为去缇洲的时候,明明已经看到了师兄爱自己的希望,只差一点点,只要他活下来,他就能和师兄在一起。

    然而百年后再出现在师兄面前,却告诉他都是笑话。

    然而混沌之气的幻境,一次次残忍的结果,告诉他这是天大的笑话。

    那希望只是错觉,怎么会是错觉,怎么能是错觉!

    师兄为自己痛过,为自己动摇过无情道,是为了找他的替身才选了江随澜,怎么就是他的错觉!

    好,是他的错觉。没关系,只要江随澜死了,师兄爱江随澜,也会爱他这张脸吧?只要能和师兄在一起,他可以做替身,可以作师兄此后余生的慰藉。只要江随澜死!

    颂枢客栈大堂一时间混乱成一团。

    楼冰杀气腾腾持剑而来,殷淮梦第一反应就是一步拦在江随澜身前护住他,楼冰的剑收不住,也没有收的意思——那恨也有殷淮梦的一份——剑刺穿了殷淮梦的腰腹,剑尖划到了江随澜的肚子。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个伤口,但江随澜倏然暴怒。

    他召出秋泓剑,剑光如虹,快得只能在空中看到一道淡淡的残影,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秋泓剑已经刺穿了楼冰的眼睛。

    江随澜手指微微一动,秋泓剑回到他手上,他握紧剑柄,寒声道:“好啊,你不是要杀我吗?看看我们谁杀得了谁啊。”

    楼冰是被强行拉出幻境的,此前又受了伤,明境修为不稳;江随澜在幻境中过了将近三百年,也体会过作为化境的运用魔气之法,又已是新晋的明境,实力不同往日而喻。

    他一阶一阶踏下楼梯,剑尖指着楼冰,浑身魔气萦绕,眼尖的已能看出来,这是有走火入魔的趋势。便是仙修有走火入魔之兆,也难会做出什么,更何况魔修本就修的是随心所欲之道,做起事来更是肆无忌惮。

    楼冰捂着眼睛,血从指缝流出来,他面色看不出疼不疼,只惨淡诡异地笑着:“好啊,你杀我啊,你杀了我,看你师尊还爱不爱你。就算他现在不喜欢我了,我也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你知道第一个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永生都不会忘记的意思,如果我是死在你手里,更不会忘了,我跟你长得这么像,他肯定更加看了你就如见了我,你杀我啊,不过就是死,我怕什么,我是死过的人,我怕什么!……”

    他有些疯癫了。

    因为太绝望。

    幻境中杀不了江随澜,因为总有强人救他。

    在这里也杀不了江随澜,不是别人出手,而是他已经不过江随澜了。

    明明之前他还是个初境。

    明明在崎平交界,在吞天鹏上,师兄看的还是自己,而不是他。

    事情怎么就变得这么快?

    这么快……

    殷淮梦看楼冰情态,想到方才潜阳的话,突然明白了。

    哪怕是在幻境中,哪怕是楼冰一次次在活下来的第一时间就回雁歧山,他也没有和楼冰发生什么。

    他心中松了口气,好像是混沌之气的幻境告诉了他答案。他曾想过,若是当初他朝楼冰迈出那一步,是不是一切会不同。可事实上,他当初没有迈出那一步,而在幻境中,情况不论怎么改变,他与楼冰,也没有在一起。

    原因或许有很多,他的无情道,他对楼冰的感情没有他、也没有楼冰想的那么深,当年他留下江随澜,不只是因为江随澜和楼冰长得像,还因为随澜本身的特质,认认真真地学习、生活、练剑,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少年理想,永远斗志昂扬,活泼向上,肆意欢笑……

    是因为他吻完他,看到血色一点点渗红了随澜的脸颊,是他被自己的心跳震得发昏。

    那个时候,五百年,殷淮梦才喜欢过一次楼冰,他以为喜欢是很难的。那他对江随澜有这样的反应,只可能是因为江随澜像楼冰。可是真的像吗?真的那么像吗?他真的分不清两人吗?不,他分得很清楚,江随澜和楼冰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从没认错过人,从没叫错过名字,他知道江随澜是江随澜,他看着江随澜的脸,有时会想到楼冰,但和随澜相处时间越久,想到楼冰的次数越接近于无。

    只是他自欺又欺人。

    喜欢一个人那么难,他那时候想,两百年,他才对楼冰稍稍动心,他怎么会在那样短的、还在为楼冰的痛苦的时间里喜欢上另一个人?只能是别的原因,不会是真的喜欢。

    现在殷淮梦知道了,他那时就陷入了魔障。

    随便在九洲抓个人问,都会对殷淮梦的想法大笑不止。世界上还有这样可笑的人吗?以为喜欢一个人要一百年,两百年,乃至更多的时间,才能真的确认心意。

    喜欢,更多的时候,其实只需要在那一刻,听到自己的心声,就能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想要的人。

    这个道理,殷淮梦今天才懂。

    修道六百年,他或许还不如十六岁的少年。

    只是心念一转,殷淮梦在原地愣了一瞬,江随澜已把楼冰按在了地上,周身是盛大四溢的魔气,颂枢大堂的人仓皇逃了一大半,桌上碗盘茶壶全被魔风掀在了地上,以楼冰的视角,能看到江随澜的瞳孔异变成了金黄的竖瞳,他的脖颈和脸上蔓延开漆黑的龙鳞纹路,楼冰呆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你也不是人啊!”

    “是啊,”江随澜的声音又沉又冷,透着异样而冷酷的沙哑,“我是龙。你吃人,我吃你,天道公平。”

    幻境不是无所不能的良药,楼冰在幻境中一遍又一遍陷入更深的执念,江随澜也在幻境中生了心魔。

    他可以在幻境中醒悟爱是宏大的,是包罗万象的,除了爱情,还有亲情、友情、理想,有食物、兴趣、爱好……

    他可以在幻境中醒悟他的道自他出生就在他脑海中,如果他依循自己年少野心走下去,早能到了最终目的地,不过现在也不晚……

    他也始终记得,幻境中,楼冰和潜阳坐在一起话时,他脑子里闪过的四个字。

    爱是贪念。

    他何尝不贪婪?

    得知楼冰存在后的痛苦、嫉妒、茫然,对自己这张脸的厌恶,深夜噩梦惊醒的悲凉,对腹中孩子的愧疚,这些感受不是假的。

    所有这些负面的、黑暗的情绪,需要一个落点,一个终结。

    是今天吗?是他现在做的事吗?

    不知道。

    江随澜神情空白地举起剑,刺下去。

    剑穿透楼冰的心脏,楼冰身体痉挛,脸色扭曲,血从唇角溢出来。江随澜又刺下一剑,这一下刺的是丹田,他的魔气顺着剑刃流入楼冰体内,把他的经脉和丹田搅得天翻地覆。

    江随澜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狂扬不是废了你的经脉丹田么?可现在看来,你的经脉丹田是完整的啊。”

    楼冰没法为他解答了,他已然昏死过去。

    “随澜,江随澜!”霸剑怒吼两声,发觉自己突不破江随澜的屏障后整个人惊骇不已。他试图喝醒江随澜,可他的喊声没用。谁的喊声都没用。

    过了许久,动静才隐隐了下去。

    江随澜握着带血的剑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殷淮梦,每走一步,脸上的花纹就淡一点,瞳孔的金色就淡一点。

    到了楼梯台阶上,殷淮梦面前,江随澜把剑放到他手里,低声:“我累了,要去休息。”

    殷淮梦嗓音紧了紧,:“好。”

    大堂仅剩的人被震骇得僵在原地。

    叶慕喃喃:“这就是……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