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别有渊源
天刚擦亮, 一封未署名的密信就到了。
李准展开信,须臾, 面色凝重起来。他迅速换好衣服,抬脚准备出门。
叶妙安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跟着一起坐起来:“这么早就走”
李准脚下一顿,回过头来。偷得一夜清闲,已是难得。再不舍,这院子也不是他能久呆的了。
铠甲上生出软肋,不知是喜是忧。
“你睡吧,我过两日就回。”他轻声。
叶妙安半梦半醒间点点头,重又躺回去,翻了个身。
院子里的黄狗守了一夜墙根,看见主人出来,喜得快把尾巴摇上天。
李准蹲下去揉了揉狗头:“我不在,你更要好好看家, 听见了么?”
完自己也失笑, 巴掌大的狗, 管什么用。
于是不再啰嗦, 出门, 翻身上马, 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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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出□□炸桥这么大的动静,愚蠢至极。”男人语气之中透着不耐。
院依旧一派祥和景色,但屋里的人个中滋味,难以明。
李准跪着低头道:“徒儿知错,要要罚,全凭师父。”
师父走近, 白皙冰凉的手搭在李准低下的头顶上:“还记得我过什么吗?无欲无求,方得始终。”
李准听懂了这言下之意,背后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犹豫半晌,字斟句酌地:“我现下留着她,还有用。”
男人停了停,把手挪开,面上隐有失望之色。
李准咬着牙不肯松口。两人正在暗中僵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准侧脸一看,不由得一愣。
进来那人看到跪在地上的李准,也脚步一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心下一惊。
竟是不久之前刚在京郊大营见过的程效。
“程大人见笑了。”许是不想外人看到师徒阋墙,男人抬手借力,让李准站了起来。
程效反应过来,面上带笑:“我倒不知道,您二位还有渊源。”
李准心道,我也不知你们相识。
但他仔细思量了一下,突然有些顿悟:程效能引出玄机先生,靠的自然是师父。不然一个久在宫中的鸿胪寺丞,如何识得这般能人异士?
早先怎么没能想通这一层。思及此,他突然头皮有如针扎。自己那一点私藏的心思,怕是囿于成见,班门弄斧了。
男人似乎是有心让李准与程效相见,微微笑道:“这棋接下来该如何往下走,还要有劳二位了。”
如此种种,毫不避讳,一一详述。
一席话下来,不光程效脸上大骇,李准也是衣衫尽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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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的门虚掩着,止不住的一股股恶臭传出。
下人们能绕着走的都绕着走。实在绕不开、得去跟前伺候的,都偷偷用袖子掩住鼻子。
叶妙婉坐在床边,拿扇子替田夫人扇风。
田氏烧的厉害,皮肉尽损。天热,一会儿不扇,就总有蝇子想要落下来。郎中流水似的不知来了多少个,都实在是没法子,左右活不过这么两天了。
叶妙婉表情是木的,心里铁一样,脑子里嗡嗡直响。
新妇归宁,原是一等一的大事。但轮到她这,确是不同的滋味。
先是二姑娘没了,再是宋姨娘病了,就连田夫人七夕途径郊外,都被烧成重伤。也不怪城里都议论纷纷,叶府是撞了灾星。
怎么那桥炸的这么是时候,单单伤了母亲,轮到叶妙安时,就连个渣都捞不着?
她不信,不信叶妙安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那贱人能诈死一回,凭什么不能诈死第二回 ?
昨日张炳忠的嘶吼还在耳边回响,她疑窦丛生:李准是何人?又如何与叶妙安相识?
心里想着,手里的扇子不知不觉就停了。在张家她不敢开口,但回了叶家,父亲应该会为她做主。更何况,床上还躺着当家的主母。
叶妙婉知道,此时此刻,张炳忠正与叶明照在前堂密谈,于是鼓足勇气,脚便往那边去了。
堂前站了守卫,看见叶妙婉过来,面上祥和,但行动中却丝毫不肯放行。
叶妙婉没办法扒墙根,只能远远的站着,隐隐约约飘过来三两个字:“……已交出去了。”
好在堂内二人似乎已经达成一致,不多时就走了出来,神态轻松。
***
李准挥别师父,马进城。待到慈庆宫时,已是天光将暗。
他整了整衣冠,正欲推门进殿,却被一旁的宫人拦了下来。
“李公公,太子殿下这会子身体不适,拒不见客。”那宫人明明是相熟的,却拿腔作势起来。
李准倒也不恼,温声道:“可请太医看过了?”
宫人尚未答话,原在御马监当值的太监给李准使了个眼色,机灵地:“还没呢。”
那宫人恨声:“殿下了,拒不见客!”
这是要装病,故意给他拿乔了。
李准笑了笑,脚下没动,突然扬声道:“太子殿下,的求见!”
殿门紧闭,殿内无声。
宫人原想呵斥几句,不准喧哗,但到底是没敢。
李准重又喊了一声,音调更高:“太子殿下,李准求见!”
哗啦!
门被气势汹汹地从里面开,太子一脸盛怒走了出来。
李准不急不忙地跪下问安,太子不受,痛斥:“你还有脸回来?”
李准抬头:“听闻殿下身体欠安,还是不要动怒为宜。”
太子犹豫了一下,到底是顾及了李准的颜面,道:“你进来!”转身先进了弘仁殿。
李准跟着进来,眼见四下无人,便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太子一言不发,盯着李准,恨不得用目光烧出个洞来。
李准谨慎的问:“殿下可是对的心生不满?”
这话戳了太子的痛处,他恨恨的:“你如今是翅膀硬了,母妃病成那样,你也不管,自顾自在温柔乡里住下了。”
早上太子去坤宁宫请安,原不过是走个过场,结果意外的被皇后娘娘牵住了。先是细细问了功课如何,又问衣食可好,最后言语之间,隐隐带出了深意:“太子心善,只是身边人心思太多。”
这话太子听了进去,心里不大是滋味。
原来是为的这事。李准缓过味来:“殿下冤枉的了,的专门在御前恳请玄机先生给贵妃娘娘问诊,怎会弃她于不顾?还望殿下明察。”
其实除开上不上心,太子更关心一件事:虎头蛇尾的梃击案。
从最初的惊慌中晃过神来后,他隐隐觉得事出蹊跷。刘宝成再傻,也没有一换过来,就对他下手的道理。
但这是不能问的,若是问了,那就伤了他和大伴的和气。
他对李准一向深信不疑:如果连一同长大的李准都不能信了,那还有谁可以?
嘴上不能,心里憋着火,越烧越旺。
李准隐隐看出太子的这通脾气是事出有因,出的还不是他嘴上的因。
他没法挑明,只能叹了口气,沉声道:“李准一心只为殿下,殿下若是不信,叫人拿刀剖开我腹便是。倒是要看看谁是一颗红心,谁又是铁石心肠!”
着,仿佛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便要朝殿中案台撞去。
太子唬了一跳,连忙拦住,心里倒是踏实了几分:“本宫不过是随口,你不必如此惊慌。”
李准满脸的悲愤,倒是让太子心虚了起来:莫不是当真错怪了他?
两个人谁也不话,耗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太子面嫩,心里藏不住事,出言安慰:“大伴莫气,我恐是受了旁人挑拨……”
李准断道:“不瞒殿下,的这几日不在宫中,心心念念的都是贵妃娘娘的病情,和殿下安危。刑部如何审,的无权置喙,玄机先生如何治,的更插不上手。但今日回来,原想着见过殿下,就去拜见常大人、程大人,什么也要把是非曲折问个明白……”
着着,他似是悲从中来,声音略微颤抖起来。
一大早,饭都没吃,就来了这么一出,李准确实感觉有几分疲乏。起来以头抢地这一招,还是跟叶妙安学的,生平第一回 演,不知道灵不灵。
太子被懵的一愣一愣的,有点晕头转向:“是本宫一时糊涂了。”
看来这招是灵了。
只是前有狼,后有虎,李准不知道能稳住他多久。事不宜迟,唯有诱敌深入,速战速决。
正想着,宫门口突然传来一片喧哗。
却有下人一阵猛跑过来,声音惊恐的几近破裂:“不好了,许彬那厮,来咱们慈庆宫,拿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