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置之死地

A+A-

    “圣上抱恙, 思念幼弟,诏晋王觐见, 侍奉左右。”

    上旨下来,宛若水滴溅进热油锅,引出噼啪作响声。

    招藩王进京,是本朝大忌,不合理法。众臣群情激奋,不光文官出言阻止,左都督府都督,兵部尚书等人也纷纷上书谏言。

    “后宫干政,其心可诛”——天刚亮,一封封言辞激烈的声讨就送到了乾清宫,而晋王的车队正凛凛作响,已从正阳门进来。

    宫中一草一木,与晋王十多岁离京时别无二致。自老太后宾天,他就再没回来过。

    这一路有如热刀贴豆腐, 意外的畅通无阻。不多时, 人停在乾清宫外。

    诵经的声音隔的远远就清晰可闻, 烟火味冲鼻, 想来是皇后礼佛, 礼到乾清宫去了。

    宫门外内侍宫女列成一排, 见晋王后面跟着二十几个精壮汉子,伸手拦住,温声出言道:“皇后娘娘在殿中,不便有外男随行。”

    晋王不疑有他,对随从:“你们在此等候就好。”

    着,脚步愈发快了起来, 抬步进宫。

    ……

    刘宝成“啪”的一声往脖子上一拍,挪开时,掌心上一抹红。闹了一晚上的蚊子终于被死了,痛快。

    边上内侍温声道:“伺候老祖宗擦牙。”

    他懒懒的起来,就着内侍的手擦了擦牙,拿茶缸子漱了口。他掂量着晋王这会应该进宫了,不知道会有什么风浪没有。

    “嗡——”才死一只,又有蚊子飞来了。

    这地方草多,离水近,蚊虫也多的猖狂。营房睡着也闷热,真不知道李准那厮是怎么受过来的。

    想到李准,刘宝成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内侍端了水出去,不多时又拎着扇子回来了,笑道:“校场上又在操练呢,老祖宗去瞅瞅么?”

    刘宝成人胖,怕晒。昨儿个陪着晋王在太阳地底下站了半个时辰,人跟白蜡烛似的,晒软了,出一层油汗。

    他摇摇头道:“有什么好看的?横竖有领兵的。许彬手下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哦对,徐恒,让他盯着去吧。”

    内侍领命,正待出门,刘宝成又叫住了他:“昨日那几个美人,可送回去了?”

    内侍机灵,笑道:“哪儿能呀,我给老祖宗喊过来?”

    刘宝成微微颔首,那内侍转身而去。营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徐恒求见。”

    这厢还没应声,对方已经没头苍蝇一般闯了进来,粗声粗气地:“秉刘公公,正阳门外走水,我欲带兵前去围救。”

    刚才到他,这会儿就来了,身穿重甲,全副武装。

    刘宝成奇道:“城外失火,自百姓扑灭,大不了上十二卫也可出城,你凑什么热闹?”

    “火势漫天,护国将士岂有隔岸关火之理?”

    刘宝成淡声:“老老实实呆着,指不定今天还有什么变故。横竖火烧不到这里来。”

    徐恒沉道:“如此来,刘公公是不肯了?”

    刘宝成听到这个语气,突然一愣。

    对方厉声问:“,是肯还是不肯!”

    刘宝成突然醒过味来。他心觉不好,一个转身,就往门口跑去。

    晚了。

    银光一闪,苍啷啷宝剑出鞘,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刘宝成万万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场景,扬声道:“大胆!你不是许彬心腹吗?竟敢叛主!若叫他知道,定将你千刀万剐。”这话一面是出言恐吓,一面也是大声呼喊,想引得帐外仆人注意。

    他这一不要紧,那剑往深处又押了一分,一道细细的血线顺着刀锋流下来。

    徐恒淡声:“公公声音真好听,再多叫两句,我好把你的割下来。”

    “我不了,不了。”刘宝成把嘴紧闭成了老蚌。

    徐恒斥道:“虎符呢?”

    刘宝成眼珠转了一转,往帐外一瞥,接着指指自己的脖子。

    徐恒冷笑一声,把剑略微往外撤了撤:“吧。”

    刘宝成猛喘两口气,到:“徐大人,您找错人了,兵符还在李准身上。这人您得找许指挥史要,我这可不灵光。”

    “是么。”徐恒若有所思。

    刘宝成点头,见他一个没注意,立马往外面跑去。一边狂奔,一边大喊:“救命!”

    跑到门外,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

    他带来的内侍已经左一个、右一个,悉数被杀死了。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卫兵把门,见他出来,利刃出鞘。

    徐恒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刘宝成一脸菜色,温声道:“刘公公不跑了?”

    刘宝成哪敢再来硬的,求饶道:“徐大人若是对许彬那狗贼不满,想要什么,跟杂家便是。金银细软,只要你开口,杂家一定全力去办。”

    不过须臾功夫,许彬就从“许指挥史”变作了“狗贼”。见风使舵这一套,刘宝成从没输过。

    徐恒眼睛一眯,到:“我什么也不要,就想救个火。刘公公肯么?”

    “肯,肯。”刘宝成一叠声,从贴身衣里掏出虎符,“徐大人英明!”

    他一边,一边思量着:许彬这厮给他下包票,徐恒这人忠心耿耿,是哪里出了错?

    徐恒到:“既然公公对徐某建议深以为然,就劳烦公公就跟着我们一起去了,出一份力也是好的。”

    刘宝成吓了一跳,心眼子都顾不上耍了,连忙道:“救火我是外行,不如您自个儿挑些顺眼的人马,我留守营地,等您回来,好吃好喝伺候着。”

    徐恒见刘宝成不动,收了剑,抽出不那么显眼的短刃,抵在他腰间:“废话少,让你走,是抬举你。一会儿见了晋王的人,多一句话,捅穿了你。”

    罢,扬起虎符,一声令下。不多时,精锐部队集结完毕,跨过横跨在河上的桥梁,洋洋洒洒北上而去。

    晋王留下的骑兵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跟上。领帅听闻禁军是去救火,觉得甚是可疑,思虑许久,决定跟上前去。

    ***

    叶妙安望着窗外层层叠叠的守卫,有些不自在的对红玉:“倒像是坐牢似的。”

    红玉端了杯茶过来,脆声:“夫人且润润嗓子,横竖是老爷上心,怕咱们出事。再多些人还不好么,就当赶大集、看西洋景了,热闹。”

    “你倒是想的开。”叶妙安接过茶,往杯里望去,碧油油的茶梗在水中上下浮沉,煞是好看。她轻叹道:“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天塌下来,有的人是顶着。咱俩个儿矮,压不着。要我,与其操这个心,不如想想中午吃什么。要不要我再去买点肉馒头?”

    阿黄正蹲在桌角下,听见这个提议,爬起来猛摇尾巴。要是他有手,估计大拇指头都得翘起来。

    叶妙安掌不住,噗的一声笑了。

    “这就是同意了?”红玉笑道。

    “你速去速回,我心里老觉得不安似的。”叶妙安轻声。

    “成,得令。”

    红玉掂着包袱,换了衣裳,脚步轻快地绕过守卫,临走前还冲叶妙安招了招手。

    叶妙安立在垂花门前,含笑看着她走了出去。眼见着人消失不见,又立了半晌,看了看木头似的门神们,轻叹一声。

    她正要转身回屋,突然听见“哐、哐、哐”的拍门声,急急回过头去看。

    刚出门不久的红玉,竟然跑了回来。一边跑,还一边冲着守卫们大声喊:“快关门!”

    轰隆一声,门被关上,半腰粗的木栓被栓了上去,从里面死死抵住。

    叶妙安急着上前:“怎么了?”

    红玉勉强笑道:“没什么,好像是城外走水了,阵仗不。”

    话音未落,门板猛地扇动,似是有人在外面撞门。

    “你实话。”叶妙安语气凝重起来。

    红玉一边拉着叶妙安往里面走,一边急道:“许是有人受了惊吓,想闯私宅避火。夫人快跟我走!”

    话的功夫,大门撑不住,终究是被顶开了。一群手持兵刃的蒙面人闯了进来,与院中守卫做一团。

    顷刻间,银光挥舞,短兵相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百般花样,齐齐上阵。

    蒙面人身法了得,纵身一跃,跳到一个守卫身后,冲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划。只听“呲”的一声,血在空中喷出一道弧线,死者软口袋一样,沉重地倒在地上。

    叶妙安忍住惊叫,被红玉紧牵着汗湿的手,快步跑到了荷花池边上。

    荷塘边上一直立着口大水缸。只见红玉弯腰,呵地一声,竟然将把它合身抱起,挪了开来。叶妙安早先还疑惑,都有池子了,还怕走水不成,立这么个缸子占地方。

    那水缸下面,竟然是一个黑黝黝的洞,不过一人宽。

    叶妙安目瞪口呆。红玉看着瘦弱不堪,竟然有如此力气,莫不是个练家子?

    她正要开口询问,身后却传来急行而至的脚步声和厮杀声。

    “不行,来不及了。”红玉突然对叶妙安有些歉意地:“夫人,对不住。”

    罢,叶妙安只觉得颈子后面一阵剧痛,她睁大了眼睛,软软地倒在地上。

    在她意识消散前,只看见红玉嘴唇微微掀动:“我欠老爷的债,今儿个就还清了。”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血色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