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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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好眠,一夜无梦。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院子里雪光映着窗纱,屋内香炉袅袅青烟。

    郗瑶缓了三秒,一骨碌坐起身,刚撩起帘子,坐在几上绣帕子的夏芷便回了头。

    “郡主醒了?”她将绣棚搁在一边,拿了炉子上烤得热乎的衣裳,给郗瑶穿上,又扭身出去取了精盐香膏热水,伺候洗漱。

    “海棠呢?”郗瑶了个哈欠,以往梳头的活儿都是她来做,今儿怎么换成夏芷了。

    “海棠姐姐一早便在外面归置行李,眼下估摸着在安排您带回来的哪些礼呢!”

    “别忘了给顾霄哥送一份去……”

    “郡主就放心吧,”正这话,海棠掀了帘子进来,她接过夏芷手中的梳子,笑道,“知道您今日忙,早起便安排人将东西送去了。前院那边大人派人来了一回,是等你收拾好便过去用膳。”

    “那就快些吧!”郗瑶催了句,又忍不住问,“宝珠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暂且没有,不过郡主莫急,徐姐既然允了您,必是会帮忙和的!”

    海棠手巧,随手便梳了个发髻,因着要进宫,首饰倒是选了几样华贵的。

    郗瑶只随她扮,整理妥当,便赶紧朝前院去。

    郗父与郗长臻早起已舞了一套剑法,两人就坐在园中喝茶,见郗瑶过来,便吩咐摆饭。

    三人围坐,郗瑶看着郗父不慌不忙,慢嚼细咽,好奇道,“阿爹今日休沐?”

    郗父不语,郗长臻冲她摇头,郗瑶大悟,“又装病呢?”

    郗父敲敲桌子,“什么叫又装病?人食五谷,生病不是常有之事吗?”

    “刚从园中过来,阿爹健步如飞,瞧着可比女儿身体还好些!”郗瑶淡淡吐槽。

    “为父这是病在心里,得慢慢调养哪!”郗父面不改色道。

    “是是是,您也够累了,好好在家歇息一段时间也好,或是约几个友人出去散心,或是和长臻哥哥下下棋,都是极好的!”

    “不过,您这病着呢,今日还能陪我进宫吗?”

    “我便不去了,让你长臻哥哥陪你一起吧!”

    既然以病假为托词退出来,头两天总不好又大摇大摆进宫。

    郗长臻也是宫里的常客,他是郗父的学生,也称得上是半个儿子,建元帝对他也颇为眼熟。

    “起吧!”

    梁公公笑着扶起郗瑶,“郡主可算来了,圣上念叨了几回,不知您在庄子上住得可好,吃得可好……”

    “都好都好,”郗瑶笑嘻嘻道,“两月不见,我也想阿祖了!”

    她上前拉着建元帝,“您瞧,我还给你带了些好东西。”

    “哦,什么好东西?”建元帝背着手跟她去看,就见红布揭开,一筐蔬菜,一桶米,另有两只野物。

    就这?建元帝白一眼她,这丫头神神秘秘,是不知道往日里他都收的什么礼?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寒酸的“好东西”?尤其是那只兔子伤口歪歪扭扭,皮子都坏了!

    “您别看东西不值钱,可礼轻情意重啊!”郗瑶指着那筐绿油油的蔬菜,“那可是我们自个儿种出来的,屋里十二个时辰有人守着,炕上随时准备着烘起来,临走时收拾半天,就得了这么两筐,分您一半了都!”

    建元帝嘴角露出两分笑意,“那个呢?又是什么头?”

    郗瑶看看那桶不甚白皙的米,挠挠头,“这个倒没什么特别的,庄子上种的,我吃着好吃,尤其是熬粥软糯,您晚膳也别多吃什么肘子之类的了,喝些粥暖暖肠胃正好……”

    “操心的!”

    郗瑶一摊手,“谁让太医叮嘱几回,您也不听,这可是外孙女亲自送来的,您要是不乐意吃,下回种了蔬菜也不送您了!”

    梁怀玉乐呵呵道,“郡主放心,老奴一定盯着圣上,若是……嘿嘿一定和您!”

    建元帝心里受用,面上踢了梁怀玉一脚,骂了句,“狗奴才。”

    郗瑶拦住他,带他凑近看,神情兴奋,“您再看这两只野物,可是我亲手猎的!”

    虽然过程水分比较多,比如侍卫们围追堵截,将那只兔子逼进了包围圈,撞得晕头转向的倒霉兔子,在五米内才被郗瑶射中。

    建元帝伸手翻了翻,看了看伤口,心里便明白了。

    他瞥了眼得意洋洋的丫头,这本事还好意思得意?

    郗长臻笑了两声,解释道,“圣上不知,阿瑶年纪尚,第一回 猎,能如此已是不易了。”

    “哼,你别护着,比她爹可差远了!”建元帝吐槽,“改日让你舅舅教教你弓箭功夫,下回秋猎可不准拿只兔子来糊弄朕。”

    “啊!”郗瑶垮了脸,建元帝看她一眼,对梁怀玉道,“去,把那副弓箭拿来!”

    不一会梁怀玉便捧着把黄桑木弓箭进来。

    郗长臻看看,心里不由笑了,圣上他护着,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这把弓箭花纹精致,绑着红缨镶着宝石,明显是哄姑娘的玩具。

    果然,阿瑶妹妹捧着这弓箭高兴得很。

    郗瑶福身谢过,捧着弓箭不撒手,又笑一回,才要去太子舅舅那儿。出了门将东西递给海棠,还不忘叮嘱人家收好。

    一上午跑了宫里一趟,又去了秦王府。舅舅也闲在家里,忙着驯他刚得的那匹宝马。

    “明年春天舅舅带你去马场跳匹马驹,没事的时候还能出城溜两圈,多舒服!”

    郗瑶摸摸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想起郗父的那匹踏雪,心生向往。

    “春里舅舅可得教我啊!”

    “没问题,你想骑了,只管来找舅舅!”秦王拍着胸脯保证。

    舅甥两人对着雪吃了一回暖锅,秦王这个倒霉舅舅,吃饭就吃饭,拿着酒当糖水哄外甥女喝。

    郗瑶喝了两杯,睡了半下午,醒来看看时间,忙急急忙忙往长公主府赶。

    “哈哈哈别急啊幺儿,今儿晚了不若明日去阿姐府上?”

    郗瑶撩开车帘,看他乐不可支,哼了一声,“我不,我现在过去,就和姨母是您骗我喝酒了……”

    “哎别啊!”秦王脸上的笑容僵住,这要是让阿姐知道,下回得抽他了,他看着马车远去,扭头问老管家,“这可怎么办?”

    老管家认真建议,“先备上伤药?”谁让您总找抽呢!

    好在长公主府与秦王府相隔不远,走过一条街,便见赵嬷嬷在门口张望,瞧见他们的马车,忙迎上来。

    “郡主可算来了!再不来,殿下可要找去秦王府了!”

    “我正要和姨母告舅舅的状呢!”

    一行人笑笑进了门,迎面碰上个厮领着个身材清瘦的中间男子。

    两边皆行至门边,厮躬身避让,那男子却昂首挺胸站在中间。郗瑶疑惑地抬头,就见他神色莫名其妙。

    难道是姨母的客人?

    她侧身欲让步,赵嬷嬷却拦住她,“昭宁郡主请!”又才看到人的样子朝那男子道,“哟,周少爷拦在此处,是要和郡主行礼吗?”

    那男子神情不忿,赵嬷嬷也是一副战斗状态的样子,郗瑶左右看看,果断随着赵嬷嬷,大摇大摆走进去。

    身后一阵气愤的甩袖声。

    郗瑶心里有些好奇,等到见了姨母,便随口问了句。

    安国一听便翻了个白眼,,“那是你文正表哥的父亲。”

    郗瑶“啊”一声,原来那就是“忍辱负重尚公主,追求真爱偷表妹”的前姨父,难怪赵嬷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安国也颇为不屑,“不必管他,不过是个拎不清的玩意!”

    做驸马时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凭白闹出私生子来恶心人,如今发现没了公主府的周家不成样子,又以看望文正的借口巴巴上门。

    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宝贝,擎等着她回头去吃这棵蔫巴草!

    这些破事,起来都怕脏了辈的耳朵,安国了两句便换了话题。

    没一会儿天色将晚,郗瑶告辞回府。

    安国使了个眼色,“少爷回来了吗?”

    红绫回道,“回来了。”

    “让少爷过来送郡主回府!”

    “不必了吧!”郗瑶拒绝,文正表哥有才有颜,就是为人太端方,在他面前,仿佛不正襟危坐都不好意思。

    安国别有用心,哪听她的。霍文正即刻便赶到了府门,骑马护送她回府。

    “多谢表哥!”

    “表妹客气!”

    郗瑶挠挠头,“表哥路上心?”

    霍文正点头,“表妹早些休息……”

    又冷场了,郗瑶心道,索性不管那么多,招呼一句便赶紧进府了。

    郗府这晚也是颇为热闹,大伯母接着为郗瑶接风的名头,办了个家宴,两房人齐聚。

    郗瑶第一回 将府里的大主子认全,郗芠等人不,倒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让她多看了两眼。

    “郡主,那便是训少爷!”

    果然一副好相貌,面如春花,目若含情,只可惜气质不正。

    他也朝这边看来,视线在郗瑶身上转了一圈,慢慢溜到海棠身上,眼神越发放肆。

    郗瑶狠狠瞪过去,他才收敛了两分。

    “海棠,你先下去吧。”

    海棠本就貌美,穿着厚厚的冬衣也挡不住身姿窈窕。那家伙又是个色胚,见了她还不跟蜜蜂见了花似的。

    海棠抬头看看,应声退下。

    郗至训见那漂亮的丫鬟被使下去,不悦地盯着二房那野丫头,忽觉身上微冷,一抬头就见二房郗长臻冷冰冰地看着他,他缩了缩脖子,悻悻地收回目光。

    难得这一场家宴没出什么幺蛾子,连郗老夫人似乎有什么事要和郗父,也不过欲言又止。

    又一次难以言喻的眼神瞥向郗父,郗瑶看着牙疼,郗父却面不改色,自顾饮酒。

    郗瑶凑近郗长臻,低声道,“哥,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郗长臻端着酒杯,嘴角微动,“殷家舅老爷犯了些事,求到老夫人这儿,被老师顶回去了……”

    不过老夫人就这么一个争气的侄子,好不容易当上四品官,这回又被连降两级,老夫人可没那么容易放弃。

    不知道郗老夫人又做了多少功夫,郗父却是油盐不进,直气得寿安堂连叫了两天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