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建元帝可谓人在殿中坐, 讨债鬼从东宫来,他看着卖乖的丫头,挑眉道, “怎么着, 又看中朕什么东西了?”
“哪有?就是来看看您……”
“嗯?”
郗瑶一秒坦白, “阿祖赏我些木材石块呗,嘿嘿建学院用。”
“什么学院?”
郗瑶掏出自己简陋的计划书, 建元帝看她那七零八落的字先骂了一声。
他年轻时不拘节, 面上“嗯嗯嗯嗯”夸着大儒字有风骨,其实心里暗自吐槽这些人只知道在这些事上下功夫,却不干实事。
这两年年纪大了, 倒觉出些练字的乐趣,闲时写上几篇,自觉大有长进,每次看到二子的字便忍不住骂上几句, 这回又添了个郗瑶。
郗瑶乖乖听训,坚决保证以后多练字, 给他检查作业, 建元帝才满意地转入正题。
郗瑶那点子计划在这等大佬面前大概只算得上过家家,建元帝看了几眼,心下明了, 女儿家的想法,虽想得过于简单, 但做了也是一桩好事。
他夸道,“不错, 初衷是好的,回头派人去学园拉, 也让朕看看这学院究竟做成成什么样!”
郗瑶可不和圣上客气,拉了木材石块不,连工匠也借了两个去。
两个师傅都是有经验的老匠人,对于外出给郡主干活没什么意见。毕竟尚书大人头前已经叮嘱过,赏赐都下去一回了,估摸着这趟外快可不,监内不知多少匠人羡慕。
因此,两人皆是用心用力,拿出看家本领,带着几人上山考察。
郗瑶只把自己的想法了,实际可行性由他们判断,也不强求。
趁着他们考察去,和海棠几人预备着去雇些人做活,庄子里的几户也可去帮忙,赚个工钱。除此之外,还需找些可靠的人,毕竟这学院自然是尽早完工为好。
“要不和玉案哥哥一声?”海棠提议。
郗瑶想想还是拒绝了,“这些日子吏部里事情不少,玉案需得照顾阿爹,还是算了。”
“要不问问长臻公子?”
“长臻哥哥不是和承郡王住进了学园里?园子要办什么会来着,他且忙着呢!”郗瑶一拍手,“有了!拿纸笔来。”
西城混杂,可人也多啊,顾霄在西城,何不问问他?
一封信送去西城顾府,下午顾霄便派人来了。正是上回送白狐皮的哥侯七。
他一拱手,“老大让郡主安心,只管何时过去,百十号人还是有的,都是可靠的人。”
郗瑶便放心了,匠人师傅那边选好址,差人告诉顾霄一声,当天工人便到齐了,皆是干惯活的汉子,手脚麻利,力气有得是。
有他们做工,庄户也不必帮忙了,只管在山下按着三餐备上,权当作工人食堂。
郗瑶看过一回,见这些人卖力得很,大块的石头木材都只能靠他们搬运,大热的天各个衣裳都汗湿了。活辛苦,只能吩咐下去三餐油水得足,下午再送上一碗绿豆汤,这天越来越热,顶着太阳可别被热坏了。
他们觉得这活辛苦,可这些汉子们可巴不得有这样的活!
像这样工钱足,一日三餐油水一层的活上哪找去?像他们生活在西城底层的人,素日里不过找些短工过活,可短工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高门大户的主家更愿意用北城人,知根知底,普通人家也宁愿用郊外的农户,老实本分。西城公认的混杂,连招工的知道他们是西城人,也总觉得他们是不是会犯事。
所以往日里这等好活可轮不到他们,这次要不是拖了老大的福,也没这机会!果然侯七哥得没错,跟着老大有肉吃。
常山的工程风风火火地开展,郗瑶这边终于定下学院的名称,简简单单五个字“常山医学院”,特地磨了建元帝题字,预备着回头就装裱挂在学院门口。
名字有了,学院也在建了,接下来便该招生了。
郗瑶心情激动地找人做了旗子,在城门口摆台。谁料领着逢春待了一上午,一个人也没上前。
也对,考虑到文化水平的差异,这些人可能不认字,谁能知道他们想招生?
于是下午,特地找了个厮解释朗读,除了几个路过的少爷姐好奇,看了眼,百姓竟无一人询问。
郗瑶纠结一晚上,第二天重整旗鼓,派人在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口摆台招生。东城百姓出入少,其余三个门总该有人了吧!
下午她带人去查看情况。好家伙有人是有人,要么是看到医字,来问是不是大夫义诊。要么闲磕牙看热闹,问了一圈医学院是什么,招生做什么,最后来一句女儿准备嫁人了!
郗瑶眉头紧皱,再这么着光成热闹了!
她招招手,逢春上前,“郡主?”
“让大家都收了吧!”还是得先弄清楚这些人心里的想法。
翌日,定远侯府一辆外观简单朴素的马车驶出。
扮作车夫的两个侍卫鞭子一扬,马车“噔噔噔”出了城,随意寻了西边一处村子去。
郗瑶与逢春穿着大夫的衣服,提着药箱,背着背篓,以初出茅庐的大夫义诊的名头踏进了村子。
明了师傅让她出来锻炼医术,因此不收诊金,不是药钱,村里人一拥而上,急着要看病。
两个侍卫暗暗使力拦住人群,村长赶过来,吆喝道,“排好队,都排好一个个来,挤什么!”
村里人见这大夫身边跟着两个身高体壮的马夫,身边还有个大力气的药童,不敢再放肆,乖乖按顺序来。
大多不过些症状,郗瑶此行带了不少常用的药材,即便没有,也专开了便宜的草药。很快便一一检查完,最后一位却是位十来岁的姑娘,黑黑瘦瘦,眼睛大大的。
“大夫……能去我家给我娘治治吗?”她怯生生问。
村长抽一口旱烟,好话道,“这孩子叫四丫,家中苦,只她娘和他们兄弟姊妹几人,全靠她娘养活一屋孩子,前段时间陈娘子摔了一跤,家里更不好过了……”
郗瑶揉揉手腕,“走吧!”
忙了大半天都没歇片刻,逢春跺跺脚,收拾药箱跟上去。
四丫家就在靠近村尾处,两室的屋子,家中看着虽贫困,可收拾得还算干净,只不过一进屋便闻到隐隐的药味。
床上半躺着一妇人,面黄肌瘦,接连咳嗽几声,听到动静,问道,“谁回来了?”
“娘!是我,”四丫快步过去,兴奋道,“娘,我给您找了大夫!
“咳咳……咳咳咳,你从哪儿找得大夫?咱们家都什么样了……哪咳咳还有钱找大夫……”
“娘,这位大夫是来义诊的,不收药钱不收诊金,村里好多人都看过病了,大夫都给治过了,您的伤肯定能治!”
陈娘子抬头看去,见是个面嫩的大夫,瞧着年岁还,心中刚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了。
她的腿伤连老大夫都没办法了,何况是这么个没出师的娃娃呢?
郗瑶看了看她僵着不正常的腿,问道,“娘子的腿摔过?想必有段时间了?”
陈娘子点点头,心道莫不是四丫的?
郗瑶上前摸了摸,摁住她试图往回缩的腿,“别动!医者面前不分男女!”
陈娘子强忍着不动,由着这位大夫检查,看他神情不变,心里慢慢又燃起一点想法,“不知……不知我这腿?”
“没及时治伤,骨头长歪了。”郗瑶收回手,“若要治好也有办法,只是一得不怕疼,二得慢慢养,起码两三个月需得好好注意。”
“我……我不怕疼!”陈娘子听到能治,已是激动不已,至于后续调养,也得先治好腿。
郗瑶让逢春将药箱开,净手取了颗药让陈娘子服下,朝面露担心的四丫道,“孩出去吧!”别吓着了。
“我不怕!”四丫摇摇头,“我娘若有事还能叫我,我不添乱就看着……”
“行吧,不准乱叫!”郗瑶丢下一句,边回头开始。陈娘子的腿伤当初无外乎骨折了,后来没治好,骨头现下已长歪了,导致疼痛难忍,腿僵硬,不能长久站立。眼下只能断重接,施以药物辅助重新生长。
逢春按住陈娘子,看她晕过去还疼得一抽抽,只觉得自己腿也一阵阵疼,反观郡主神情淡定,手脚丝毫不乱。
半个时辰后,陈娘子悠悠转醒,只觉得腿疼得紧,不由摸过去,已被绑好,似乎还涂了药膏。
四丫端了黑乎乎的药进来,眼睛又惊又亮“娘,喝药!”
“娘的腿……”
郗瑶推了门进来,“按时内服外敷,等骨头长好便成了,只是日后还得多注意,有条件弄些骨头汤养养吧!”
陈娘子面露喜色,“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郗瑶摆摆手,示意她喝药,待她喝完,问起事来,“你的伤原也不是多严重,当初怎么不去看大夫?”
“这……家中贫寒,城中的大夫看不起,也付不起药钱……游医又迟迟未来,等来了腿伤已经严重了……”
“唔,看你家孩子挺多,若家中有孩子会医术,一来家中有事也能及时救治,二来也能贴补家用。”
陈娘子苦笑一声,看这大夫细皮嫩肉,心道大概是富贵家里出来的,哪里知道他们平民百姓学医的困难?
“东边常山最近便在广招学徒,不收拜师费,我看您家四丫机灵,若是能送去学学,未必不能成为大夫!”
“四丫?”陈娘子看了看站在一边眼神明亮的女儿,摇摇头,“不成不成,她一个姑娘家,哪能去学医?”
郗瑶脱了帽子,“不瞒您,我便是姑娘家,常山乃是我师门,如今不也能外出行医?”
陈娘子看她铺满一肩的乌发,愣了愣,大夫竟然是个姑娘家?难怪……眉眼秀丽,身形瘦弱!
她一时顿住,一旁的四丫只觉得心里砰砰直跳,直到一声“不成”,她的心才落了下来,低垂着脑袋,掩饰不住内心的失落。
陈娘子面有窘色,“她哥哥姐姐忙着做活养家,家中还有两个弟弟,我又成了这样,这……只能由她照顾……”
郗瑶心下叹了一口气,是了,再的女孩百姓家中可能会愿意送去学院,可她们学医却是太早了,若不是有天赋,还得派人照顾。
若是大一点的孩子,十岁左右最好,可这个年纪,在家中已能照顾弟妹,再大些便是家中劳力,或是订亲待嫁。
又怎愿送去学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