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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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暖阁内, 建元帝倚在炕上看奏折,忽听外面太监通报,“郡主来了。”

    那太监神情奇怪, 建元帝只当昭宁那丫头又寻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谁知一传, 那丫头竟哭哭啼啼跑了进来,衣裳凌乱、发髻散乱、连鞋子也跑掉了半只。

    “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建元帝猛地坐起。

    郗瑶“呜呜”哭了两声, “阿祖!阿祖!”

    建元帝凑近看了看, 见她光雷不下雨,又倚了回去,“作得什么样儿?”

    郗瑶一抹眼, 噗通跪下来,态度诚恳,“阿祖,我人了!”

    “的谁?值得你这么大张旗鼓跑过来?”

    郗瑶嘿嘿一笑, “人家是您舅子,那可不就成了我舅祖, 被我给了一顿。”

    建元帝明白了, 哼一声,“你舅祖早进墓里了。”

    孝慈皇后有一堂哥,不过大燕建立前便因病故去, 建元帝后来倒是给他追封国公的爵位,他故去的早, 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墓早些年便被秦王等人迁到京城照顾。

    建元帝没好气道, “怎么的?”

    郗瑶摸了摸腰间的鞭子,“就抽了一顿, 伤大概有些难看。”

    建元帝瞪她一眼,了人,凶器还敢随身带着!他又朝梁怀玉道,“还不着人给你主子梳洗。”

    梁怀玉笑应着,郗瑶摆手,“别别别,我进来前听张家正闹着,不定等会儿就找您告状来了,我这一身还有用呢!”

    建元帝就知道她精怪,指指她,笑骂了两声,郗瑶撒娇卖乖,赖在他身边不走,倒抢了梁怀玉的活儿。

    果不其然,她正给建元帝念奏折,张家人来了。

    抬进来的张五少爷,哭哭啼啼抹眼泪的张夫人,冷着脸面色不悦的张太傅,外头收到消息的贵妃还在赶过来。

    梁怀玉招了个太监过来,“去通知郗大人。”

    张家人一进来便分工明确,张进之只躺着不时哀嚎痛呼两声,张夫人“儿子儿子”的叫着,满脸的心疼,主力军张太傅义正言辞痛心疾首。

    郗瑶在屏风后听了半天,在心里翻译了一下,这老头的意思就是虽然我知道我儿子抢人不对,但是你人就是你跋扈张狂,更甚者,你找不着人报官便是,自己动手就是私闯民宅、滥用私刑。

    建元帝坐在上首,眼中意味不明,等他完,道,“巧了,昭宁今日也进了宫,委屈得直哭,问她是被谁欺负了,也不肯,太傅既来告她的状,便叫她出来分。”

    郗瑶从袖子摸出一瓶药,擦了擦眼下,闭了闭眼,换了个无辜委屈的表情出去,先给建元帝行礼,又佯装不知道给太傅及张夫人行礼。

    “老身可不敢受郡主的礼!”张夫人道,张太傅也神色淡淡。

    郗瑶受伤地低下头,再抬头已是泪眼婆娑,泪珠如断了线的雨珠,扑簌簌往下落。

    张家一行人惊讶一瞬,哪有加害人哭得比受害人还伤心的理,张太傅道,“郡主这是何意?”

    郗瑶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女心中惶恐,万万没想到竟然真到长辈头上去了。”

    张太傅并夫人不解,郗瑶解释道,“我再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竟真是贵府的少爷,太傅大人德高望重,夫人也是慈眉善目,贵妃娘娘更是一向亲和,我哪里能知道光天化日就敢掳走我身边的主谋竟与您几位是一家……”

    张太傅神情略有些不自在,轻轻咳嗽一声,张夫人截住话头,“郡主恐怕有些误会,我儿也是受人撺掇,虽醉了酒行事有些不妥,可不过两个丫鬟,便是了几鞭子也是因那丫头先动手,郡主既找去,将人带走便是,若有不满,老身代我儿赔礼便是,为何要将进儿成这样?”

    “我他怎么会是因两个丫鬟,”郗瑶故作惊讶,“这位少爷口出狂言,满屋子各府少爷、不知来历的歌舞伎、姑娘们,我只当他是拿着张府的招牌护身,张府家风和顺,地位不凡,岂能容个目无王法的猖狂之徒玷污了门楣?”

    张太傅皱了皱眉。

    “你胡!”躺在地上的张进之已经叫了起来,“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张家人?分明是故意的!”

    郗瑶无辜道,“我怎么会是故意的,也怪我见识少,竟不认识张少爷,只当张家人皆如太傅大人、夫人、娘娘那样。”

    建元帝在上座看着太傅被昭宁连讽带刺气得脸都黑了,心里暗爽,憋着笑道,“昭宁,不可胡。”

    郗瑶委屈道,“外孙女真没胡,不信您且问张少爷是不是口出狂言?且不咒我那些话,什么摘了脑袋活刮还算轻的,连郗家三代满门上下都活不得,张少爷口口声声道定要让太傅大人灭门除族,这等话语还不算败坏太傅大人的名声吗?”

    张太傅狠狠瞪了一眼儿子,他只道被人了,问了伺候的人,也只掳了人家丫鬟,人家气不过上门来,可没提这些话。

    也怨不得那些厮不提,没护住老爷夫人的宝贝儿子,已是罪过一场,还哪里敢这些。

    郗瑶叭叭叭又道,“我年纪气性大,张少爷杀了我便罢,却什么灭门除族的话,我便冲动了些。”

    “早知道他真是贵府少爷,娘娘的亲弟弟,我也不敢动手,”郗瑶面上一副后怕的样子,“毕竟张少爷还他可是圣上的舅子,”她一边一边瞥着建元帝,“这么算来还是我舅祖,我哪还敢动手?”

    “只是阿祖您还有多少舅子,我见识少,回头在外面撞见这个碰到那个,个个都是我舅祖,再冲撞人家,更是我没礼了!”

    建元帝收了笑意,面无表情,眼神黑沉沉瞥了一眼张太傅。

    张太傅猛地跪下,“老臣……老臣教子无方!”

    他听着舅子那话心里便一激灵,娘娘虽为贵妃,可不登上皇后之位,到底不过是个妾,可没有称妾的弟弟作舅子的。

    即便娘娘真登上了凤位,圣上终究是圣上,君君臣臣的本分,圣上不高兴,谁敢做圣上的舅子?

    建元帝手指敲着御座不话,张太傅额头隐有薄汗,气氛正是紧张时,梁怀玉上前低声道,“贵妃娘娘来了。”

    建元帝神色闪过一丝不悦,却道,“请进来。”

    张贵妃人未至殿中声已先到,“昭宁好伶俐的口舌。”

    “参见圣上,圣上万安!”

    “你怎么来了?不在宫内照顾十五?”

    十五便是贵妃才诞下的皇子,还未到周岁,少不得人照顾。

    张贵妃微微一笑,“皇儿睡下了,奶嬷嬷们看着呢。”又道,“听我娘家弟弟和昭宁闹了些矛盾。”

    她是收到人传信是自己爹娘带着幼弟进了宫,那传信人只略了几句,是以她只知道似乎是幼弟被昭宁了,心道进之比昭宁还大些,只当没什么大碍。

    现下才看到幼弟满身的鞭伤,又兼之在殿外听了那么一场话,心中更气,张口便道,“昭宁贵为郡主,学得便是动不动挥鞭子吗?”

    “他若是犯了律法,自有官府判罚,若是言语有失,也有本宫爹娘管教,轮得到你挥鞭子?”

    “你也了他是本宫弟弟,再不济也是你长辈,焉有对长辈动手的道理,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郗瑶福了一礼,“娘娘息怒,是昭宁有眼不识泰山,听张家子嗣繁茂,京里便有上上下下几百主子,昭宁见识短浅,还请娘娘回头列张单子,哪些是长辈,回头我绕着他们走,再不济,我绕着张府走!”

    张贵妃看她还敢顶嘴,骂道,“你这是对本宫不满吗?顶撞完本宫的爹娘又来顶撞本宫?当年搅和女学,将京里的姐都搅去了什么如意楼什么医学院,便是学你这样没大没,不守规矩吗?”

    “我儿何时不守规矩了?贵妃娘娘还请慎言!”郗父大步从外而来,行了一礼,正色道,“臣有本启奏!”

    “!”

    “臣吏部尚书郗承清弹劾张太傅教子无方,纵子行凶。其子张进之强抢民妇,命人压其父母夫君,伤其子女,该民妇现下仍被囚于张府,又有郊外大河村,田地出苗,张进之并一干下人纵马无状,践踏庄稼,踩伤村民……”

    屋内只余郗父的声音,张太傅回头看了眼夫人,见她神色慌张,哪还有不明白,这蠢妇竟还帮那孽障瞒着。

    梁怀玉将折子呈上去,圣上细细翻看,冷笑两声,“好一个舅子!作威作福祸害百姓,倚着朕的名声,还是靠着张家的威势?”

    “老臣不敢!老臣有罪!”张太傅俯首。

    “有没有罪着有司查过才知道!”

    又宣有司衙门觐见,不提张太傅冷汗淋淋,张夫人贵妃等人皆是又惊又怕。

    郗父事了拂身去,带着郗瑶告退,路过张贵妃时,顿了顿,低声道,“娘娘得是,若犯了律法,自然该交给官府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