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34
回酒店后,许欣看见大床房上放了一只客房服务送来了一只礼品袋,礼品袋里装的是一套红色礼服,一字肩,包臀裙,还有一双黑色银片细高跟鞋。衣服上附了今天酒宴的入场券,今天晚上晚宴,把她也叫上了。
按理,这种私人酒宴一般不用他们参加。一方面是因为私人酒宴较为随意,如果会场上遇到国际友人想和岑北亭交流切磋,岑北亭可以用他在加拿大研习多年学就的你画我猜很好的表达自己,实在不行,艾伦的中文英文水平也都接近母语;另一方面,私人酒宴气氛放松,大家谈论的事也更私密,不一定见得了光。
经过跟李晓玲的争执,许欣有些疲惫。她给岑北亭发信息:“衣服是你送来的吗?”
“是。”岑北亭网瘾少年飞快回复,:“穿了吗?合不合身?”
许欣翻出吊牌,她先被吊牌上的数字吓了一跳,真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
她看了尺码,是她的码数,只是展开来看,裙摆有些短,很符合岑北亭那俗气的直男审美。
岑北亭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复,便:“来吧,我在下面等你。”
晚上是许欣“自由活动”的时间,她本想在苏州四处转了转,但岑北亭现在是她的客户,客户就是上帝,她只能随叫随到。
*
宴会中庭卡座沙发上,岑北亭手肘撑在案几上,斜躺着,他穿了一身浅褐色西装,头发用发蜡定了型,露出大理石似的光洁额头。周围到处都是人,有男,有女,但酒廊昏黄的灯光似乎仅仅追随了岑北亭一个人,因为任何人进入会场,第一眼看到的总是他,他是那么的松弛而舒展,不以为意,漫不经心。
修长的手指按在红木骰盅上,岑北亭扬着桃花眼,浅而薄的嘴唇轻勾,似笑非笑,对坐在他沙发扶手上的一位妙龄女郎:“赌大赌?”
“赌。”
“行,”岑北亭:“输了是脱衣服,还是喝酒?”
留着大波浪卷发的女郎笑得花枝乱颤,边笑边往岑北亭怀里扑,娇嗔地敲了一下岑北亭的手臂,:“岑总,您可真讨厌。”
岑北亭笑了一声,揭开盅罩。
盅罩下两只骰子,一黑一红,都是六点朝上。
“哎呀,岑总今天真是手气好。”漂亮女郎给岑北亭敬酒。
岑北亭挡了一下,:“刚才我可没答应喝酒。”
大家哄笑,将两人推作一团。
许欣站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外,她看了看,觉得有些好笑。她竟然丝毫不意外岑北亭是现在这样的表现。读书时他就这样,怡然自得地享受着周围的狂蜂浪蝶,只是她跟那些人不一样,她从不主动示好,所以激发了他的斗志,像现在这样,送裙子,送手机,频频向她挑衅。
许欣推开了露天阳台玻璃门,靠在墙壁上。她翻了翻手提挎包,从中找到细烟和火机。
她将烟叼上,点火。
火苗舔舐烟尾,许欣轻吸一口气。
肺叶里充盈的却不是烟草味,而是一股冷风。
烟被抽掉了,不知什么时候岑北亭出来了。
这条裙子穿在她的身上很合称,一字肩衬托着她锁骨的凌厉的转角,紧身的材质凸显了腰部和臀部的曲线。还有她的腿,那是他最喜欢的地方,笔直、纤细、纤秾合度、恰到好处,这双腿穿百褶裙好看,穿浅蓝色校服裤好看,穿成熟女人的礼服也好看,他对自己极其好的审美和品味感到洋洋自得,但也为其他人同样黏腻的目光感到不满,下次还是得给她弄一条裙摆长一点的。他咳了一声,下意识摸了摸鼻尖。还好,没流鼻血。
岑北亭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根烟,动作老道得实属老烟枪,他转了一圈,问:“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他笑眯眯的问着,但许欣却从他的眼眼睛里读到了危险的讯息。她不是岑北亭的下属,她根本不怕他,她甚至敢将烟从岑北亭手里抢回去,只是她暂时不想。
许欣两臂抱在胸前,她没看岑北亭,而是看窗外的风,她无所谓地:“早会了。”
“嗯。”岑北亭点了点头,无视她的挑衅。
“贝博艺知不知道?”岑北亭又问。
许欣有些好笑。贝博艺是她的烟友,他们经常一起在那栋办公大楼顶层吞云吐雾,不用多,点点头,彼此都懂。
许欣扭头看他。“岑北亭,”她:“你知道你走了多久了吗?”
岑北亭没话。
许欣:“难道你还指望,什么都没有变吗?”
岑北亭看着她,他眼睛还是笑着的,但这个眼神却让许欣感到难过。
“也是。”他点了点头,转身将那节烟头按灭在垃圾桶上的石米里。
“你们在一起了吗?”岑北亭问。
许欣看着岑北亭,:“没有。”
她和贝博艺不合适,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无论多少人他们般配,当朋友还好,当恋人他们就是合不来,连试都懒得试。
岑北亭又笑,他握着栏杆扶手,:“那我是不是还是有机会?”
许欣顿了顿,她看着岑北亭。
岑北亭也看她。她终于败下阵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岑北亭,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有些话不好笑。”
岑北亭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许欣转身回到乌烟瘴气的室内。屋里人继续喝香槟,玩骰子。岑北亭下场后,艾伦顶替了他的位置,他滴溜溜地扔了一把骰子,“四点!”他看见了许欣,:“诶,许姐,一起玩么?”
许欣摇了摇头。岑北亭没有跟过来。许欣临走前转过身,看见他还站在露天平台上,背对着她。
*
第二天从苏州坐飞机回S市,和启明的合作算是从头到尾跟完。
星期六是她弟弟吴惧的生日。
吴惧生日会排场很大。吴建国包了一家五星级酒店,请来了穿着高达和机器人人偶服的演员,还有魔法师和乐队。来的也都是吴建军亲密的合作伙伴,都是商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这些吴惧都不知道,他像恐怖分子似的掰断了擎天柱的宝剑,然后将它猛地往墙上砸,一直把泡沫墙壁砸出了一个凹陷。
他看见了许欣,像一只狮子一样奔跑过来,然后在她的白色裙子上按了一只手印。许欣皱眉,在心里了一句,真烦。
李月华过来,将吴惧抱走。
“香奈儿的裙子被弄脏了,真生气。”这时吴岳冉也来了,她挽着她的男朋友。她的男朋友许欣认识,还是当年和吴岳冉抱在路灯下接吻的那个。许欣没料想到吴岳冉在男人上,比在自己头发颜色上要专一得多,这么多年,就这一个。一起组乐队,一起睡阴冷的地下室,一起登台,一起功成名就。
成年后吴岳冉没有以前那么杀马特,名利双全,人财两得,她似乎对这个世界的戾气都少了许多。但她骨子里还是桀骜不驯的,巴掌大的脸上戴着硕大的黑色飞行员眼镜,嘴巴涂得鲜红,她穿着黑色皮衣和短裙,黑色高跟细带皮靴将腿收得紧紧的。她翘着腿,坐在高脚椅上,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太多萝卜头似的朋友,她现在或许已经点上了烟。
李月华不好对吴岳冉摆脸色,她的身份是吴岳冉的后妈,本就有恶毒、刻薄的偏见,于是为了洗刷嫌疑,她换上一张笑脸,摇晃着怀里的宝,:“岳冉来了呀。”
吴岳冉却看都不看李月华,她没必要给李月华面子,她始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无论她对李月华什么、做什么,她都是其他人眼里那个没妈了的可怜。
“哼。”她冷淡地。
中午吃饭的时候,许欣和吴岳冉分在了一桌,邻座,意外的是,两人竟然能像成年人一样好好话,虚假寒暄,她问吴岳冉商演的事,吴岳冉告诉她,下一场地点定在了法国巴黎,下周就过去;吴岳冉问她工作的事,她了下个月有一场国际交流会,她做同传,吴岳冉没多大兴趣,但还是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挺意外的。”许欣用搅拌棒搅开卡布奇诺上面那层白色奶泡,她瞟了坐在吴岳冉旁边的那个人,“你们竟然还在一起。”
这人大概率是她未来的妹夫,比起以前那头黄毛,黑发、平头的黄岐枫看起来正常得多,甚至还隐约有一丝国民偶像的英俊,难怪迷倒了这么多姑娘,也难怪吴岳冉这么久还跟他在一起。
吴岳冉挽上黄岐枫的手臂,示威似的:“怎样?羡慕不?”
黄岐枫无奈地笑笑,安心当吴岳冉炫耀的工具人。
许欣也有些好笑。
吴岳冉:“怎么?别人的又惦记上了?”
许欣已经习惯了吴岳冉的嘴贱,反唇相讥道:“你的东西我从不稀罕。”
“嗤。”吴岳冉嗤笑一声,摆了摆手,又:“算啦算啦,看你这么久孤家寡人一个可怜。”
她难得有兴致跟许欣多话,“像你这种情况,长得漂亮,家里有钱,工作能力还强的,哪儿愁没人追?我看就一个可能,心里有人。”
许欣笑笑,她给空了一半的红酒杯续了酒,:“没有。”
*
吴惧的生日会欢欢喜喜的开始,然后在一片孩子的痛哭声中结束。
吴惧抓了一把沙子,扔在一个女孩的脸上,沙子弄进了眼睛里。这个女孩是吴建军生意上多年合作伙伴的女儿,女儿的妈妈脸色不好看,拽着女孩儿的胳膊就要走。李月华抱着吴惧追出去赔笑,无数人在一边看这场笑话。
送走客人后,李月华抱着吴惧回到房间。许欣看着李月华给吴惧换衣服,有两个保姆过来给李月华搭把手,却被李月华大骂,“笨手笨脚的,我怎么花钱养了你们这帮废物。”
许欣知道李月华就这脾气,知趣地没有上前。李月华将吴惧脏兮兮的衣服换了下来,哄他上床睡觉,最后精疲力竭地从房间走了出来。
她看见许欣还没走,突然有些疲惫,她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每次来都是这个表情。”
许欣没话。
李月华:“你还怪我是不是?到现在你还怪我。”
“我为什么不能怪你?”许欣两臂抱在胸前:“你嫁给吴建军以后,你给我爸扫过一次墓?”
李月华一愣,突然苦笑起来,:“我都嫁给你吴叔叔了,我就是他的人了,我怎么好再去给许周扫墓?”
她怎么能这种话,许欣怒火中烧。结婚了又怎么样,能抹去许周和她在一起的那么多年吗?
李月华:“这么多年,你总是跟我提你爸,好像他才是全天下对你最好的人。可是许欣,你知道吗?我跟许周结婚,他一年只回一两次家,你出生的时候他就不在,你长这么大,他没有给你换过一块尿布,你生病了发烧住院,全都是我一个跑前跑后,我对你掏心掏肺,他只对你好过那么一两次,你记了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许欣愣了,这一瞬间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翻来覆去地想,可她能想到的,全是她想过无数次的画面。许周给她身上套一只游泳圈,领她去游泳;许周给她煮鱼吃;许周要出门,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她要反驳李月华,她拼命地想,她不信。许周绝对不是李月华口中的那样!但她用力地想,什么也想不出来,在她的生命里,原来许周就是留下了这些记忆,他只是动了动手指,可她却以为他曾经是一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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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欣梦游一样坐火车回到了S市,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天空下起了下雨,她伸出手,感受着雨滴落在手心上的冰凉。
她开了手机,这只手机是岑北亭给她的。她给岑北亭拨了电话,她:“岑北亭,你能不能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