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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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跟着谢司白匆匆离去的徐德义心头犯了大难。原以为是过了最难的一关, 哪想得到如今才是要面对的。身边这位大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现下便是徐德义也能感觉得出他心情非常不好。难不成是为了方才十六殿下的不敬?也不该啊。徐德义与这位国师大人交道得不算少,清楚他不是那样一个会计较的人。

    正踌躇不定间, 谢司白脚步慢了慢, 徐德义起十二万分的心思来,恭敬道:“谢大人?”

    谢司白没有看他, 徐德义心下惴惴,片刻才听他不紧不慢道:“将才的事,还望徐掌事不必往心里去。帝姬经了前一遭事变, 性子难免是比平日更尖利些。林公子同她是自一道长大的玩伴。你应该也知道,林家那位公子以前曾是九皇子的伴读。”

    徐德义诺诺应声,心里却暗感不明, 这意思是在提点他不要将方才的事宣扬出去?可谢国师也不像是会管这些琐事的人。难道其中暗含其他深意不成?

    徐德义想得多,内心戏一套一套, 足以是纠结于怀。谢司白却不理会他的忐忑不安, 他面无表情, 直让人拆解不透心思:“还是掌事手下的人。毕竟事关帝姬清誉, 该的, 不该的,都让他们自己掂量清楚, 心里有个数。”

    这话就得比较明白了。徐德义定了神, 这一次回得有底气多了:“大人放心,适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手下的人明事理, 定然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胡乱传出来。”

    谢司白淡淡嗯了声,这才看了徐德义一眼:“有劳掌事了。”

    他得客气,徐德义却莫名觉着通体发寒,他不禁摸了摸后脊。这意思就好像若真有什么话传出来,他头一个跑不掉似的。徐德义方才是后知后觉,国师在护着那位帝姬。

    徐德义应了声,知道谢司白的心思如何,更是看重了几分。谢司白没再旁的,随着徐德义检视完后日返宫准备的车马,即是回到了长信宫。

    长信宫中,秋韵早已是有事候着。谢司白几乎一刻不歇着。他听完了奏报,秋韵才道:“先前公子让我暗中跟着从南苑出来的人,公子所料不差,他们自南苑革了

    职,没几日都先后遭了不测。”

    这是断然的。南苑虎兕一事本就为着赵敬玄而设,足见凶险。林家为皇上办事,定要做的周全,从前涉身其中的一个活口的不会留。

    “一个都没保下吗?”谢司白垂着眸,掌灯时分,宫灯明明灭灭摇曳的光,衬得他周身也明明灭灭,晦暗不定。

    秋韵答道:“保下了两位。用的金蝉脱壳之计,也不怕被发现。现下将他们送到了城北的宅子里,近一段时间如不出岔子,应当不会被注意到。”

    谢司白点了点头。这案子早先做了了解,明面上全都归咎于南苑官员办事不力之责,革职的革职,查办的查办,皆大欢喜,没人会去翻案。但谁也不会想到谢司白暗里却还留了这一手在。他早过了,不急于这一时。这件事让定安也连累其中担惊受怕,如何能轻易放过。有朝一日就要用这案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光给他,也是给定安一个交代。

    谢司白略略交代了一些事,秋韵应下。完这些,谢司白静默片刻,秋韵见状正要告退,他却忽然开口:“她那边如何了?”

    秋韵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司白指的是定安。秋韵无奈,回道:“殿下那边一切照常。今日林家的那位公子进宫道别,殿下同他见了一面,除此之外没有旁的事。”

    谢司白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手指轻点在案上,有一搭没一搭。秋韵察言观色,方道:“公子既然担心殿下,何不去亲自看看她。”

    “我不是担心她。”谢司白敛眸,“我是怕她要做傻事。”

    到底是谢司白,对定安的性子体察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撒手了,定安难过归难过,总不是过不去的坎。只有报仇这一样,依着她的性情,断然不肯假借旁人之手的。现在他倒是不让她置身其中,可定安是个聪慧的孩子,她若有心,又有什么出路是找不到的。

    “你多看着她些。”良久,谢司白了这样一句。

    隔了一日,就快要回宫,定安身子将养得差不多了,御医署还开了两道方子固表益气。定安成日里懒洋洋的,若不是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书,就是在里间弹琴,长秋殿留着一把鸣泉琴,据是一

    位太妃的遗物,流落于此,据不可考。定安琴弹得不好,宫中有专门教导帝姬琴棋书画的女官,她不是个有长性的,没学过几日,但凡有的皮毛,多是从谢司白那里学来的。现在再弹,难免不会想到他。宫里教琴,教的是技法,先生教琴,哀乐周疏,教的是情意。

    回宫前一天下午,眼见着时日无多,预想中要等的人左等右等都不来,饶是定安也沉不住气。前头有青云轩的人负责把守,消息挡得密不透风。定安心下起疑,知道绿芜是谢司白的人,虽与她感情颇深,这当头却难免不会替着谢司白办事,就私底下另派了个宫女去悄悄看着。

    果然将过申时,定安正倚在罗汉闭目养神,先前那宫女就回来了。她依附在定安耳边道:“殿下,奴婢去问了,那位林公子上午来过一回,还没进二门就被国师的人发回了。下午又来了一回,现下等在外头呢。”

    定安也不意外。她睁开眼,似笑非笑看了看旁边的绿芜,话中有话:“先生真是周全,我都还没想见什么,他倒要先防着什么了。”

    绿芜心里咯噔一声。殿下想见林璟,虽不曾明过,这心思却从之前她自病中好起来就有的。绿芜并不清楚定安在同谢司白闹什么别扭,不过既然是公子的嘱托,定然是为着殿下好的。哪想得定安竟然绕开了她这般行事。

    绿芜道:“殿下……为何要见那位林大公子?”

    “你错了,是他要见我,不是我要见他。”定安不看她,“他救了我一命,有大恩,见一面不算过分。”

    “可殿下不是……”

    定安笑了:“我同你的话世人又不知情,面子功夫总要做的。”

    绿芜跟在定安身边多时,也是第一次猜不透殿下的心思如何。她想着秋韵前两日才同她叮嘱过的话,心有戚戚,还想劝什么,定安一时让那宫女出去把人请进花厅去。

    绿芜想劝,却又是无从劝起。自大病一场后,殿下整个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是好是坏。

    绿芜替着定安更衣。樱草绣撒花衫,淡粉色撒花烟罗衫,发上坠着镶金红宝石凤钗。定安盯着镜中的自己,漫不经意问身边的绿芜:“人到了吗?”

    绿芜嗫嚅一声,才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定安去了前院花厅。老远见着林璟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厅堂之中,像是观赏着墙上挂着的一副仕女图。定安脚步慢了一慢,让绿芜在外候着,绿芜要什么,定安先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要做的事先生定然不会同意的,你毕竟还是他的人。”

    绿芜一怔,定安已是越过她离去。

    花厅中林璟听闻声响,回身见是定安一个人进来了,立马换上了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殿下可无大碍了?”

    定安不语,只盯着林璟看。她眸中沉寂,不起波澜。反倒是时间一久,林璟被她盯得不自在起来,笑道:“殿下为何这样看着我?”

    定安却是肯定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猜测。她错开眼,声音冷了不少:“林公子不必再做戏了,你早知我根本不会轻信这些事,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林璟稍一怔,仍是笑着:“殿下何意?林某很是拆解不透。难不成殿下还没从那日的惊变中走出来吗?”

    “哪有什么‘惊变’呢。”定安顺着他先前的目光,一并看向挂着的画,“只有‘事在人为’而已。”

    她话一出,本抱着玩笑态度的林璟心头一凛,笑意也收了不少。他早就知道依着这位殿下的心性,不会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却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截了当地出口。

    定安这时却笑了起来,悠悠看他一眼:“从前我就觉得奇怪,林公子若真的和传闻中一样有意娶我,就不该屡次三番捉弄我。尤其帕子一事。你捡到了我的帕子,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处置,却偏偏挑了一个最让我反感的。我过去只当你是蠢罢了,如今看来,林公子只怕一开始就着要我生厌的主意。”

    林璟似笑非笑:“殿下这样才是让林某伤心,林某仰慕殿下多时,甚至为了殿下连命都顾不得了,若有机会,怎么会不想娶帝姬呢?”

    他还在装傻充愣,定安却不会再上当了。她微眯了下眼,道:“娶我是林家的意愿,并不是你的。就像现在来见我,同我讨恩,是林家的意思,也不是你的。你表面上恭恭敬敬,对林家别无二意,实则是狼子野心。林璟,你不必再骗我了。”

    林璟被她看着,脸上的笑是渐渐沉下来。他一动不动盯着她,眼中骤生寒意。

    “我真当林家没有一个明白人呢。”定安扯了下嘴角,转开了目光,“这次的事做得那样明显,只拿父皇当傻子耍。我原以为林家有恃无恐惯了,才这样肆无忌惮。现在想来……你是故意的吧。”

    罢微微一顿,定安重又看向林璟,这一次她也没了笑:“你是故意要将林家置于死地,对吗?”

    作者有话要:定安会短暂地和林璟结一下盟,短暂地(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