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84
定安一走, 侍女转头就向秋韵报了信。秋韵不敢多耽搁, 转头禀了谢司白。谢司白听罢不觉有他,只停住笔端, 平静道:“以她的心思, 何会因而误解,不过是寻个由头发作。”
秋韵叹一声, 也是这样想的:“殿下在这高墙深院待得太久。”
谢司白挂记定安,只此时非同往时,纵使他人手充裕, 奈何身处王府,处处都是定南王的眼线,正是多事关头, 牵一发动全身,是他也不便轻举妄动。
“无碍, 也快了。”半晌敛眸, 谢司白只了这一句。
定安新仇旧恨地怨怼起来, 隔天大早没等来谢司白, 倒又闻他出了府。
事已至此, 连气也懒怠生起。使性子归使性子,她不是个没脑子的, 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比谁清楚?她忿忿不平的, 始终是他将她独自留在府邸之中罢了。
是谁当初要同她结盟?
骗子。
闷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定安整日除了读书也干不成旁的。
定南王妃虽是不敢多来扰定安,倒是时刻洞悉着帝姬的动向。估摸着听了什么话, 她开始源源不断往院里送各式各样有趣的巧物,留着让帝姬解闷。王府四姑娘亦时不时地来求见,定安并不是个多计较的,且她对四姑娘印象不错,不觉得有什么紧。绿芜一开始多是留心着,以防事有万一,后来见这位陈四姑娘傻乎乎着实不像个工于心计之人,才放松警惕。
看得出陈四姑娘是真的喜欢定安。
初时她同她交好,许是不熟,还扭扭捏捏有些害羞,一二日熟了些,简直恨不得将自己昔年收着的宝贝一样样全送去给定安。要绿芜,陈四姑娘脑子算不上很灵光,不像在这深宅大院生养长大的,反而真率诚恳,怨不得在这是非地都少有恶言。
绿芜私下同定安偷偷道:“殿下瞧着那四姑娘像不像一个人?”
“何人?”
绿芜不假思索:“自然是乐嫔娘娘。”
定安起初还没觉得,有了绿芜这话,再与陈四姑娘相处起来,越来越觉得如此。
绿芜调侃她:“要我是殿下心善,才累得总有这样的人觉得殿下亲切,乐嫔娘娘这般,陈四姑娘也是
这般。”
细想定安确实招这一类人喜欢,无论林祁,徐湘还是现在的陈宝珍。
“这话你同我便罢了,莫要传出去,叫旁人听到反是不好。”定安叮嘱了句。
绿芜自是知道分寸,且她调侃归调侃,对不谙世事的陈四姑娘并无恶感,反倒多点喜欢,犯不着同别人拿她笑。
这日陈四姑娘送来座琉璃塔,塔身巧精致,雕刻得巧夺天工,塔上二层还有跪拜的人,亦是做得栩栩如生,连定安都不免啧啧称奇,更不必其他人。这定南王府果真是个宝地,稀世之珍,比比皆是。
陈四姑娘全无避讳,一心要同定安分享。她这番举动,不绿芜,连定安都看不过去。定安按住陈四姑娘的手,看了一眼绿芜,绿芜忙是发旁余人退下。
留着她们两个,定安方是收回手,委婉提点她:“我知你心意,只是这些东西就不必拿出来了。”
陈四姑娘仿若迎头兜了一盆冷水,寒意霎时窜上心头。十六帝姬并非传言之中,反倒是个十分容易相处的人,宝珍是真的喜欢她,竟是得意忘形起来,连三姐姐的警告都抛之脑后。宝珍不敢造次,心量着定安,嗫喏道:“殿下莫不是……莫不是不喜欢?”
定安知她是误会了,但又懒得多嘴解释,只道:“不是不喜欢,只是这样的东西,拿出来未免太惹眼。”
陈四姑娘一愣。定安同她萍水相逢,尽管喜她性情,却还不至于因着她就掺和到王府一摊子烂事中,更何况个人有个人的命,提点这一句已是僭越。定安话过不提,陈四姑娘还没理清其中关卡,怔怔收起来。
二人起旁的,四姑娘总担心定安生气,一时拘谨起来,不敢再同前几日一般。定安见了只作不知,平日如何现在仍是如何。
偏巧这时绿芜从外进来,神色似是有事要。
定安将茶盏放下,陈四姑娘素来不懂看人眼色,也不知该避一避为好。定安略一颔首,绿芜只得近前来,附在她耳边,声道:“殿下,公子派了人来。”
这还是入王府后谢司白头一次主动来找她。定安虽有怨言,但也明白这当口不是发作的时候。离了京中,搏得就是背水一战,忍耐了
这样久,这个机会只怕是要来了。
定安不动声色,稍稍垂眸,示意自己知道了。
绿芜退下之后,定安又与四姑娘闲闲聊过几句,便借口休息挥退了她。
陈四姑娘为人单纯,没有看出端倪,尤其她心中装着事,听罢此言,当即起身告退。
陈四一走,绿芜又进屋中,身后跟着谢司白的人。
定安问何事,那人将密函交予她手上,拆开来看,寥寥几语,题眼在浴佛节三字,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定安一头雾水。她将信合起,问道:“除了这话,可还有别的?”
“公子只让我交到殿下手中,殿下日后自然会懂,除此之外,再无旁的。”
定安又看了片刻,着实不见深意,就将信给了绿芜,让她看完拿去火盆烧了,万一日后有事,不必留人手柄。
谢司白的人先行退去。绿芜留下,边替定安斟茶,边低声问:“公子这是何意?”
定安摇了摇头,显然也是不知。她手托着下颌,思忖片刻,方道:“他既然不明,大约是时机不到,时机到了自是彰显,先生不会费无用的心思。”
绿芜听她这话,心放下一多半。这些日子公子不在附中,殿下自那日之后再没有开口提过他,绿芜原想着这坎是过不去了,如今看来倒也还好。
定安不知绿芜所想,心思全放在字条上,她手捧着茶盏:“不过……”
绿芜心又悬起:“不过什么?”
“无甚。”定安默想着事情,心不在焉回答,“我只是有种感觉,这样的太平日子,怕不剩几多了。”
*
定安的预感没有错。
谢司白送来信笺没几天,前头并州就传来不好的消息。并州的形势比原先所想还要糟糕,不仅仅是难民成群,绿林横道,连临近一带相安无事多年的氐族亦浑水摸鱼趁乱参与其中。有他族势力渗透,当初的府衙攻占一事恐怕另有隐情,不如最初估计得那么简单。
当务之急是先要担保永平帝的安危。据言近卫军已经掩护着圣上退离并州,几日即返。路上永平帝发作一顿,直言脸面尽失,养出这么一帮废物。暴.乱一事发生这样久,并州官员除了逃命,竟是连情况都没有彻查清楚。此去幸而近卫
军护驾有功,如若不然,只怕江山易主。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永平帝初到黎城发落并州官员的一幕仍历历在目,如今怒气而归,指不准又有何人遭殃。
定南王不敢多耽搁,派了府兵同黎州驻留的军队前去接应。
这事还没有定夺,转眼先到了浴佛节。
定南王妃专程在前一日来见定安。十六帝姬虽是年幼,但却给人以一种难言的压迫感。这些日子她身在府邸,王妃心上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处处心翼翼,生怕有什么地方冲撞了贵人,可以是能不见则不见。这次因定南王之命,迫不得已才来。
王妃先是端着笑脸与定安寒暄,言辞之间颇见谨慎,生怕有一字之错,连绿芜这个局外人看着都替她心累。王妃在找机会进入正题,定安则按兵不动等着她先表来意,两人谁都不先接茬,兜兜转转好半天,眼见无法,定南王妃才只好硬着头皮道:“明日即是浴佛节,早听闻殿下昔年跟着太后娘娘悉心礼佛,不知殿下是何算?还请殿下告知于我,也好让人提早准备,免得礼待不周。”
定安早猜到这一出,心中有数,听她终于提及,轻笑着回道:“王妃娘娘不必如此。我在此处,便是为客,客随主便,一切还当按着你们来。”
定南王有过交待,十六帝姬这边早由那位谢大人提前点好了,王妃清楚这些话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但饶是如此,王妃仍不觉紧张起来。她诺诺应声,大致了黎州浴佛一日的习规,定安有一搭没一搭听进一些。
临了,定下卯末时从王府出发。正事言罢,王妃额头上已是密密布了层薄汗,她绞着帕子也不敢去擦,躬身告退后,便带着自己的人疾步离去。
看着定南王妃仓皇逃走的身影,定安懒洋洋拨着茶盖:“看来我这名声当真是不好了。”
绿芜轻叹一声,不知该什么。
好在定安并不在意这个。经历往年种种,她深知恶名总比任人鱼肉好,至少她主意前得再三思量,总不敢再同以前一般被人轻易怠慢。
“今晚好好歇着。”定安敛了神色,回归正题,“明日怕有一场恶战,还得提前应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