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澜又没真忘了自己和赫宁的过往，他只是想知道，赫宁、狼族里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赫宁很配合地……洋洋洒洒了一堆两人之间的情事。

    实话，就算卓澜本身有这部分的记忆，当赫宁一件件出来的时候，还是让卓澜听得耳根都要发烫了。

    什么两人一起去玩啊，一起去某个地下黑拳场闹场子啊，还有其中一个去喝酒被撩，另一个就去搞破坏啊……总而言之，听起来全是闹闹的甜蜜。这些事以前卓澜很少听赫宁起，也知道他是不屑于。没想到现在他张口就来，简简单单的话，直来直去，却听得卓澜想上去捂住他的嘴。

    没办法，有时候得天花乱坠，也抵不上一句干脆直白的话语。

    何况卓澜还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话语，想起他的那些场景。这些事他未必会经常想起，但赫宁提起来后，就开了他的记忆之门。赫宁有时候会得比卓澜的记忆更详细，卓澜就会恍然“原来如此”；有时候赫宁又会故意美化自己的行为，甚至颠倒了两人的对话立场，卓澜就只能在内心吐槽“放屁！”。

    总之，卓澜听到觉得实在是忍不住的时候，终于道：“……你这些也没用，我记不起来。”

    “我只是在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这不是你的要求吗？”赫宁被强制叫停，还以为卓澜不喜欢听这些，一面心中酸涩，一面在嘴上又只能无奈回应，“我的都是真的。你要是想得起来，就会明白。”

    “很可惜，我现在无法明白。”卓澜站起来，“如果你来去都是这些，那我就要走了。”

    赫宁一愣：“你不进食了吗？”

    “我感觉现在利用你进食不是个好时机，以后有空再吧。”卓澜拿出自己做“进食训练”的意志力，强行让自己无视赫宁，“坦白，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咬你比较好。甚至于，我认为我们以后还是干脆别见面了，希望你能认可这一点。”

    “我不认可！”赫宁嚯地一下站起来，“为什么不能见面？”

    “你看，我只是希望知道我遗忘的地方，但从你的言辞里，我能分辨出你是想唤醒我的记忆，从而我对我们之间关系的认知。”卓澜道，“遗憾的是，我没想起来，反而觉得你的这些事会让我感到不舒服。你知道你现在用什么眼神看着我吗？”

    “……什么眼神？”

    “狩猎者的眼神。”卓澜道，“如果是按照我的记忆理解，我会以为你想和我架。”

    “我不是想和你架！”

    “嗯，按照你的那些事来理解，你是想和我进行另一种意义上的‘架’。”卓澜回道，“理论上，我能理解；但是情感上，我没办法接受。血族确实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种族，但也不是能对敌人就瞬间放下心房的。”

    赫宁恍惚想起他刚刚的话：“你……对我刚刚的事感到不舒服？恶心？”

    “准确来，是觉得诡异。像是有另一个我，经历了这些，然后就强行安到我头上，是好是坏都要我来接受。”卓澜经常自己演技不好，但是本色出演的时候，谎话简直张口就来，“赫宁，如果只考虑我记得的部分，我对你们狼族已经很客气了。我也知道，你们现在家大业大，想要违背我的意愿来见我，简直易如反掌。所以，如果你的是真的，也劳烦你考虑一下我的立场，不要让我生出鱼死网破的想法。”

    “你难道认为我没考虑过？”赫宁听着他话里话外的拒绝之一，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紧紧攥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我要是没考虑过，会花这么多功夫，让我们的见面变得合情合理？你觉得你的行程是秘密吗？你觉得我去不了你其他的工作现场吗？”

    他边边缓缓走到卓澜面前，垂头看着他：“卓澜，我不想逼你，但你也不要逼我。我现在克制地和你面对面坐着，什么都没做，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你这么聪明，应该很明白我想对你做的实际上是什么。”

    卓澜抬眼望着他：“那么，你要动手了？”

    “不，我不会。我刚刚过，你不同意我就不会动手。”赫宁道，“还有，既然你不想听我刚刚的内容，那我点别的？”

    “什么？”

    “就是我们……怎么分开的。”赫宁道，“我一直压着没，是需要做一些心理准备。这有点像是在道歉之前要把自己犯的错一五一十地出来，我怕你生气，更重要的是我自己也会生我自己的气。没人喜欢回忆痛苦，你应该明白这点吧？”

    “哦。”卓澜挑眉，“这么，错在你？”

    “对，在我。”赫宁道，“或者，间接在我。”

    卓澜道：“你居然这么坦白？别是要骗我吧？”

    “我希望你恢复记忆的。如果你恢复了，我的谎言就会被揭穿，会造成更难以收场的后果。”赫宁回道，“我不会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更糟的。”

    卓澜：……你刚刚已经撒谎了喂！

    赫宁看卓澜定住没话，以为他在考虑自己的提议，于是道：“你坐下，我就着重这段？”

    卓澜瞥他一眼，当真坐回去了。

    赫宁苦笑一声，耙了耙自己的头发，坐到了卓澜的对面。

    ***

    赫宁和卓澜的分开，某种意义上来，其实算得上生离死别。

    也确实不是赫宁直接犯错。

    简单来，就是有一次赫宁出去撞上了另一波死敌，成了重伤，外加旧疾复发，一下就成了致命伤。狼族直接把他接回了狼族的圣地疗伤，卓澜勉强听到消息的时候，狼族早就死守了自己的地盘，单靠卓澜一个人恐怕闯不进去。

    然后，为了救赫宁，狼族动用了他们祖传的一项秘术。

    这个秘术一旦启动，受益者就会获得狼族千百年来积淀的能量，成为狼族里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甚至在整个世界都势不可挡。可以，一旦狼族出现了这样一个首领，这个种族就毫无疑问地能成为世界上最具掌控力量的一族。

    简单比喻，就相当于狼族掌握了“核弹”。

    这秘术也不是想做就做的，秘方之中有一个药引非常严苛——需要符合条件的少女，心甘情愿为被治疗的人献上她的心脏。

    条件也记载在狼族的史料里，除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通过狼族圣地的“认证”。

    不管怎么的吧，反正这种药引自狼族有史料记载以来，从未出现过。要不狼族也不会让赫宁他爹最后重伤不治，毫无挽救的办法。而这个人类少女也是误误撞，验证是“完美药引”之后，一直养在狼族里的。

    而巧的是，赫宁是狼族在几百年来最强大的首领（当时还是候选人），没有之一。赫宁每次去圣地，也能得到圣地“明显的拂照”，显然是接受秘术仪式的最佳对象。

    于是在狼人们有意无意地引导下，少女毫无悬念地爱上了赫宁。

    她是狼族给赫宁“以备不时之需”的药引，也是终有一日会献上生命的人。

    只是赫宁不愿意依赖这种莫名其妙、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的力量，也不喜欢那个看起来娇弱无比、毫无自主想法的人类，所以一直没接受这个仪式。他成天出去，根本不呆在狼族的圣地。后来遇上卓澜，他甚至连狼族都不太想回了。反正一回去就会被很多人念叨，让他赶紧举行仪式，听着就让他烦躁。

    和卓澜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卓澜整天怼他，绝对算不上柔情蜜意，也让赫宁觉得轻松又甜蜜。

    也正因为如此，卓澜才成为当时狼族大多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大家都认为，就是卓澜的存在，导致狼族的少主不愿意接受仪式，没成为能从此带领狼族走向世界巅峰的人。

    不过狼族的这种反对之声，之前一直被赫宁压制着就对了。即便没有仪式，赫宁也是当时狼族里最强的人，谁不服就干一场，没有揍不服的。

    直到赫宁忽然重伤加旧疾，生命垂危。

    以当时的医疗技术，狼族束手无策，就想趁着这次索性把仪式举行了。既能把赫宁治好，又能让他成为最强大的人，还能让狼族从此走上巅峰，简直一举N得。

    他们去和药引少女，一直知道自己作用的少女同意了。她爱赫宁，愿意以自己的命换赫宁的命；但也正因为她爱赫宁，提出了两个要求。

    一是，她要以赫宁妻子的名义下葬。

    二是，她要卓澜死。

    是的，即便是足不出户的温室之花，也听了卓澜的存在，并且对这个横刀夺爱的血族恨之入骨。她无法容忍自己白白牺牲之后，赫宁还能和那个血族在一起。她要霸占赫宁身边的位置，即便只有一个名头；她要卓澜死，即便她根本没见过对方。

    于是，赫宁的一个手下，一个曾经完全听命于赫宁、对卓澜并没有反对意见的狼人，为了救赫宁，约见了卓澜。

    因为这个狼人之前没对卓澜露出过杀意，他要和卓澜赫宁的情况，卓澜就真的去见他了。

    然后等待这名血族的，就是沾着圣水的银刃，直接刺入心脏。

    卓澜当场倒了下去，那名狼人看着他还没合上的双眼，道：“对不起。你不死，少主就不会得救。你如果爱他，就安心地去吧。”

    完，他就拔出了银刀。

    鲜血四溅。

    卓澜咳了一口血，渐渐没了声息。

    狼人抹上了他还睁着的双眼，拿着刀走了。这把刀上沾染了卓澜的鲜血，回去可以利用圣地，放出卓澜被刺而死的影像。只要这个拿给少女看，就够了。

    后来的一切，对于狼族来暂时顺利。

    少女看了影像，穿上了属于新娘的礼服，毅然赴死。狼族将她葬在狼族的墓园里，给赫宁实施了秘术。秘术很成功，赫宁躺在圣地里，身上的伤肉眼可见地渐渐痊愈。

    狼族以为，繁荣昌盛的一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直到赫宁，在圣地里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