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宁一醒来，就意识到自己被迫接收仪式了。

    他心里不高兴族里人不尊重自己的意愿，但族里已经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心力，那个少女也真的献祭了……他只能暂时先无视这件事，去做别的。

    比如，解决之前来攻击自己的敌人；再比如，找卓澜。

    他找卓澜的事，没瞒着他的属下。他的属下哪里敢让他去找，千阻万拦，找了各种借口不想让他去找。赫宁什么人，这么来了两回，立马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开始逼问自己的属下，卓澜到底出了什么事。

    属下没办法，不想又怕他去没日没夜地找那个血族，只得如实相告：“那个血族，死了。”

    “……”赫宁的思绪恍惚了一下，“你什么？”

    “我那个叫做德拉戈斯的血族，死了！”属下又了一遍，“他已经没了，您不要去找他了！”

    赫宁盯着他，过了几秒，终于渐渐理解了他话语里的意思。

    不是赫宁脑子出问题了，是他的脑子拒绝理解这几个字。当他开始明了，开始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骇人的压力从他身上爆发了出来。

    “他怎么可能死？！他是血族！！！”赫宁一下抓住自己下属，双眼通红，“到底发生了什么？！”

    属下不敢实话实，一开始在瞎扯。但赫宁的理智还绷紧在爆发的边缘，野兽直觉般地戳穿了对方的谎言。然后再问、再听到谎言，直接狠狠把属下揍了一顿。

    还要出去调查卓澜到底出没出事，如果出事，到底什么原因。

    这要是真去查，那就没完没了了。属下们左右拦不住，还被连续揍了好几天。就在狼族的大本营都要被赫宁摧毁得一团乱的时候，终于，属下把那把插过卓澜心脏的银刀，递到了赫宁面前。

    赫宁看到银色的刀，上面那已经变黑的、腥臭的血液，五脏六腑瞬间都被攥紧了，生疼。

    身为狼族的准族长，他知道这怎么用，才能有最大用处。

    他把这把匕首带到了圣地。

    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少女之前看到过的一幕。

    再然后，狼组的圣地就被这位刚刚诞生的狼族最强，毁掉了一半。

    要不是所有的长老出来阻拦，只怕整个圣地都要被他掀了，那个袭击卓澜的属下也会被他直接死。长老们强行摁下赫宁，劝他，反正血族已经死了，赫宁也获得了传承的力量，不如就算了。索性放下一切，向前看，以后总会能找到更好的情人……

    “滚！！！”赫宁一脚就踹飞两个长老，“你全家被杀了，我能一句算了吗？！”

    “血族才不是你的家人，我们才是啊！”长老道，“我们全族为你倾尽全力，准备了仪式、药引还有那么多，你现在力量倍增，难道要恩将仇报吗？！”

    “是我同意的吗，啊？是卓澜同意的吗，啊？！”赫宁森冷道，“你们这是谋杀！！！杀了我最爱的人，美名其曰为了救我！我宁愿自己死！”

    “你有这个想法，那德拉戈斯不应该是一样的吗？”长老道，“药引都愿意为你赴死，德拉戈斯要是不愿意，他就比不上为你献上心脏的药引！”

    “但这管他什么事？！”

    “药引要求，他不能活。”

    “什么？！”

    赫宁拎着无法反抗的长老，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他：“给我从头到尾清楚！”

    长老没办法，只得从头到尾了。

    听了整件事的赫宁，直接把自己关进了圣地里。

    过了三个月，狼族的族人在外面一直求一直求，赫宁终于出来了。

    他雷厉风行地整顿了狼族内部，理顺所有的运行。然后就带着人出去，把狼族的那些死敌都轰得一蹶不振，至少几十上百年内是恢复不了元气了。所有过程中赫宁都没有好脸色，不服就，甚至堪称暴君。狼族对他又敬又怕，原本和他关系还算不错的族人，通通没再得到他的好脸色。下属就是下属，再也不是朋友。

    那个亲手杀了卓澜的下属，没被他杀死，但也流放到了很远的地方。

    虽然这个下属不是提出要杀卓澜的人，可他是赫宁手下卓澜最相信的狼人。他亲手袭击卓澜，赫宁不敢想象卓澜在被刺中的那一刻，会怎么来想自己。赫宁觉得自己再看到那个属下，会忍不住直接掐死他，于是直接把他扔远了。

    三年后，当时的狼族基本所向披靡。

    内部所有环节已经正常运行许久，即便赫宁对族内的事漠然不关心，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赫宁就宣布，他要在圣地沉睡了。

    狼族当然不愿意，百般挽留，但当时谁又能阻止狼族族长的决定呢？

    赫宁只是留下吩咐：“没看到卓澜当场化成灰烬，他就有可能没死。狼族的后人，如果找到了还存活着的第四代血族德拉戈斯，就唤醒我。”

    然后这一睡，就是几千年。

    或许是狼族故意，或许狼族的后代们根本不知道卓澜又出现了，甚至是他们根本没记住赫宁的吩咐。总之后来卓澜醒了，狼族也没叫醒赫宁。

    到了星际，狼族终于决定试着唤醒这个老祖宗了。

    倒不是因为看到了卓澜的复苏视频，狼族做决定的时候，卓澜还没复苏成功。狼族是收到秘密消息，听不少古生物研究所都开始启动“古生物复苏实验”，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让熟悉的、一直在资助的研究所也帮忙试着唤醒老祖宗赫宁。

    这个唤醒实验，之前一直没什么动静，狼族也不知道其他研究所是不是已经出现了成功的案例。但卓澜的复苏视频出来后没多久，研究所就开始传来“有反应”的消息了。

    反应越来越多，赫宁苏醒近在咫尺。当哈罗德和卓澜在野外排节目的时候，赫宁终于完全苏醒了。

    他看到了节目上的卓澜，忽地露出了一个相隔了千年的细微笑意。

    “你果然……还活着。”

    赫宁，因为卓澜果然还活着狂喜；但也快，也因为卓澜的失忆而消沉。

    但不管怎么样，跨越了千年，赫宁终于见到了那个被刺穿心脏而倒下的血族。

    ***

    “啧……”

    卓澜听完了赫宁的陈述，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么，我当时是被你们狼人杀了？”

    “……对。”赫宁起身转到血族对面，在近到身体几乎贴着卓澜膝盖的位置，单膝跪下，“这个道歉，一直没给你正式过。现在，我代表我个人，也代表狼族，给你正式道歉——对不起。”

    “杀了我，就换了一句‘对不起’？”卓澜挑眉，“虽然我没有这段记忆，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但我觉得我想不起来也挺好的。”

    好吧，卓澜当然是记得自己怎么活过来的。或者，他当时就没死。

    血族这个种族，有很多共性，比如都怕银制品、圣水之类的东西，又比如每个血族都有自己特有的属性。

    卓澜的特有属性，很少有人知道——免疫一切血族的致命大敌。

    他就像个普通人，能走在阳光下，进入教堂、戴上银饰、喝下圣水；他又不是一个普通人，狼组拔走银刀之后，他虽然伤得重，却不是必死无疑。

    心脏上的伤口稍微止血后，他晃晃悠悠地变回蝙蝠，传出信号，让属下将自己带回了城堡沉睡。

    这一睡，就是几百年。

    然后卓澜一次次回到世界上，但赫宁直到这一次，才彻底醒来。

    一醒来，就是渴求原谅。

    “我知道光是一句‘对不起’，远远不够。”赫宁道，“但是你又不接受狼族给你的资源，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才来面对面地问你。”

    卓澜道：“如果我想一刀两道呢？”

    “不行！”

    赫宁下意识反驳完，看卓澜一副“那你还问个屁”的表情，补充道：“你至少给我个机会弥补，行不行？我给你当血源，还给你资源，你不要拒绝，好不好？”

    “你确定现在狼人都听你的，给我资源就给我资源？”卓澜挑眉，“照你的法，他们以前听你的，都会杀了我。现在你一个才刚苏醒的老古董，他们还会听你的？”

    “我已经加入到核心决策层里，确认过我的权限。”赫宁笑了笑，仰头望着他，“而且现在狼人们确实听我的，你不要担心他们会否认我。”

    “我不担心他们会否认你，只是担心他们有朝一日又在背后给我捅刀。”

    “那就更不会了，现在是星际时代，狼人和血族的仇恨早已消弭。”赫宁回道，“而且星际杀人犯法，不是吗？到处都是摄像头，你还是明星，怎么下手？”

    “嗤，得好听。”卓澜冷笑一声，忽然问道，“对了，那个害死我的女人，还挂着你夫人的名头？”

    赫宁闻言，忽地一笑：“你吃醋了？”

    卓澜一脚踹开他，站起来：“不爱就不，我也不想听。你们狼人为了这个女人的一句话，就能这样对我动手，简直要让人笑死……”

    赫宁就没防着他，一脚被他踹翻，居然还挺开心。但听到卓澜的话，赫宁又迅速爬起来，下意识地抱住转身要走的血族：“抱歉，我不该笑。她没挂着我夫人的名头，我把她的墓挪走了，墓碑也拆了，狼族的所有资料都删了关于她的名分的那些资料。狼人的史料里，我的状态是‘终生未娶’。”

    卓澜被他面对面抱着，脑袋就在他的颈间，鲜血的香气勾得他尖牙都要冒出来了。卓澜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得问：“你什么状态，关我什么事？”

    “我以前想让他们写上你的名字的，但是天天看着他们的脸，和他们磨这件事，我怕还没写上去我就会把所有长老会的人掐死。”赫宁道，“如果现在你愿意，我会再努力一次。”

    “嗤，你倒是想得很美！”卓澜冷笑，“放开我，吃够豆腐没有？”

    “不趁机喝几口？”赫宁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什么多余的事也不会做，也不会把你吸我血的事出去的。”

    卓澜沉默了几秒。

    他在想，这么推三阻四了几次，差不多可以答应了。

    赫宁看他沉默，以为他动摇了，又继续哄：“我现在身强体壮，你可以喝得稍微超标一点，没关系。”

    要是回到千年前，赫宁何曾这样哄着求着血族来咬自己。但今天出口之后，他觉得这也不难。

    卓澜又沉默了一会儿。

    赫宁低声问：“真不要？”

    卓澜终于道：“你真不会缠着我？”

    “不会。”赫宁憋着自己的躁动，尽量温和地回道，“你可以，我才会行动，以后看到我，至少别赶我好不好？”

    卓澜不置可否：“……我要喝血了。”

    赫宁无声低笑：“……好，你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