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山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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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煜扬当天晚上并没有老实的回去, 而是宿在了寒清阁的偏殿。

    这地方他时候也待过不少,几乎快要成为他的另一间宿房。

    的漂亮的男孩只要朝师尊一撒娇,师尊就会无奈的向他妥协,让他留宿在自己身边一晚。

    甚至有时候, 男孩还会以睡不着为理由,半夜钻到顾若清的房间里, 闹得那温柔仙君只好牵着男孩回到偏殿,然后在他身边抚琴, 直到男孩陷入睡梦后, 才轻轻给他盖好被蹬掉的被子。

    如今顾若清被关在寒清阁内无处可去, 煜扬也以避人耳目为理由,白天前去魔界, 晚上准时回到北殿。

    无论魔界被掀得如何腥风血雨, 每当月华初上,那个浑身浴血的恶魔便会露出最甜的笑容,用刚刚洗掉血迹的手, 去捂住那白衣仙君的双眼。

    他每日清离开的时候, 都会在山崖上摘下最鲜嫩娇艳的花插进顾若清案几上的瓷杯里,雏菊、桔梗、蔷薇、山茶,那是他给顾若清的早安问候。

    “师尊不能出去, 我就每日代替师尊去往山野丛中,在破晓后第一缕凉风中,为您摘下最高的山崖上那凝着阳光下第一滴露水的山花。”

    青年笑容灿烂,油嘴滑舌和诡计多端都包装在童言无忌的幌子里, 横冲直撞着撩人心弦。

    山上不似山下,能有些糖点串解馋,即使煜扬本领再高强,也不能抓一个卖糖葫芦的关在山上。

    他便从山下带回几株山楂树苗,换下顾若清涝死的那几株梨树,在寒清阁北殿的后院里喧宾夺主。

    在灵力的催化下,树苗很快长大,开出稀疏的花,朝暮之间便开始结出的青涩的果。

    煜扬晚上回到寒清阁后,第一件事便是拉着顾若清去看后院的山楂树,一边看一边在顾若清耳边念叨着这树长得太慢,何时才能够吃上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顾若清在一旁听着也不话,只是默默的用手指摩挲着山楂树的绿叶。

    即使已经高过顾若清一个多脑袋,煜扬还是如以前一样,喜欢撑着手臂半躺在顾若清身边,听他给自己讲《志怪野谈》里天方夜谭的传。

    既是那些故事他已经听了许多遍,但他对顾若清讲故事的样子百看不厌。

    那白衣仙君会垂首敛眸,手指翻开卷集,声音如同风拂清泉,认真的模样宛如一幅画。

    那副画美好如远山,澄澈如初阳,安心得让人似乎可以忘记尘世间所有烦恼,所有痛苦,随他一起步入无忧无虑的仙境。

    煜扬看着他,垂在身旁的手指微动,正不停的在地板上画圆。

    他在画一个囹圄,把这远山,这初阳,全部锁在里面。

    锁死在他身边。

    为他一人独享。

    ~

    他梦见自己在一个很长很长的隧道里行走,没有一丝光。

    黑暗如同野兽般将他吞食入腹,他想喊,想叫,当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浑浑噩噩地行走着,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人。

    忽然,他看到远处有一丝光。

    他跑起来,像个濒死的跋行者,忽然变成了一个初见阳光的孩童。

    他看到那里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仙人从天而降,周围带着神圣的光芒,眉目温柔,向他伸出手。

    “过来吧,”那人,周围的黑暗仿佛被他清润的嗓音驱逐,“来到我身边。”

    他问:“你是谁?”

    那人牵着他的手,缓缓蹲下来:“别害怕。我不会再让你痛苦。”

    “这一次,我是来爱你的。”

    他看着那人对他笑,好看得仿佛全世界的温柔都在他眼里。

    他看得痴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向那温暖靠近。

    他想向那人走过去,张口唤他:“师尊……”

    却忽然感觉胸口一疼。

    他低头,发现胸膛上被人插了一把剑。

    他看见那人的表情似乎早已经变化了,变得冷若寒冰,看他如同洪水猛兽:“魔族余孽,当杀。”

    他不敢置信般,迎着那人冷漠的目光,向后倒去。

    煜扬猛的从梦中清醒过来。

    他喘着粗气,反射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那里的疼痛似乎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消散一般。

    他朝四周一看,发现自己正在寒清阁的偏殿。

    现在天还没有亮,但他却发现顾若清已经不主殿里了。

    他换上衣服,四处找了找,看到顾若清正在后院里给悄悄给一颗树浇水。

    那树肯定受了旁人的恩泽,那些的果已经变得成熟起来,变得红彤彤的。煜扬靠在门框上看他,也不出声,等顾若清给山楂树施上几波灵力后,才默默的回到大厅。

    顾若清一进主厅,便有些意外的看见一个身着黑衣身形挺拔的青年背对着自己:“今日还未离开吗?”

    煜扬正看着案几上的东西发愣。

    他转过头:“……今早耽搁了,等会儿就会去山里修炼。”

    桌上摆着的东西没有什么异常的,几卷书,一个玉质花瓶,里面还未插上今日的鲜花。

    只是在桌上的正中间,摆着一个陶瓷圆盘,里面放着几粒饱满红润的山楂果,上面淋着冷却后晶莹的糖浆。

    但也许制作的人之前从未做过,冰糖的火候掌握地简直糟糕,糖浆虽晶莹,但糖放得太多,熬得太浓稠,色泽偏黄,山楂上也只有一面染上了糖,另一面还没来得及翻过来,糖就凝固了。

    顾若清看煜扬凝视着那盘失败的山楂,有点尴尬,“咳……我以为会很简单。”

    “要尝尝吗?”

    煜扬伸手拾起一粒,放进嘴里,一咬,甜得让他几乎尝不出这是一粒山楂,齁得慌。

    “好吃诶。”他朝顾若清笑:“师尊真厉害,和山下卖得一模一样,不不,是比其他人卖得还要好吃。”

    煜扬见顾若清松了一口气,笑容不变:“时间也不早了,弟子先走了。”

    他刚转身,忽然看见顾若清的手向前一伸,似乎想要拉住他的衣袖。

    但那只手却只是刚刚探出一点,又止住了。

    “师尊?”

    顾若清悄悄收回手,神色淡淡:“无事。你去吧。”

    那本放在桌面最前沿,最显眼的那本《志怪野谈》忽然扎进了煜扬的眼。

    明明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冰糖葫芦,却非要今天一大早起来摘果,熬糖,又在他快要离开的时候摆在桌面上,一旁还放着那本昨夜他最喜欢的《志怪野谈》。

    他还记得他昨晚不经意了一句:“要是看书的时候能有糖葫芦吃多好啊。”

    果然,即使是最谪仙的圣人也无法逃脱孤独的枷锁。

    他们清心寡欲,远离是非,却终究成为寂寞的囚徒。

    如果能够摆脱寒冷,没有人能够拒绝温暖。

    人都是一样的。

    顾若清在挽留他。

    哈哈,顾若清在挽留他。煜扬望着眼前那抹白色的身影,忽然觉得内心激起千层浪,他在风口浪尖上达到颅内高潮。

    焚希在魔界传音给他,焦急的告诉他魔界最大的魔王开始叛变了,让他赶紧回去镇压。只要他能够败这个魔王,他就能成为魔尊。

    但煜扬仿佛听不到一般,事实上他现在除了眼前这个人已经什么都不想去管了。

    他直直的走向顾若清,抱住顾若清的腰,埋在他的侧颈,声音低低的,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弟子今天忽然想偷个懒,师尊愿意陪陪弟子吗?”

    ~

    总是在俗世里的话本里听到君王为了美人荒废早朝,遗臭万年。

    当煜扬撑着脸,看顾若清挽着袖子熬糖,抬眸朝他莞尔一笑的时候,他觉得那些君王简直就是一代明君,应当千秋万代。

    顾若清将糖浆再次淋在山楂果上,这次没有上次那般仓促,又在煜扬的提醒下翻了面,自己试吃了一下,觉得还不错。

    煜扬一直看着他,忽然伸手,把他咬了一口的剩下那半山楂夺了过来,含进了嘴里。

    魔界的战争已经响,每一秒都有鲜血洒在地上。

    他用舌尖舔着外面那层蜜糖,耳里听到的全是两方厮杀刀尖刺入血肉的声音。

    顾若清愣了一下,无奈道:“还有很多的。”

    煜扬朝他一笑,两只眼睛弯弯的,如那糖浆一样晶莹:“我就喜欢吃剩下的。”完舔了舔嘴角。

    “你啊。”顾若清摇头笑。

    “今日清闲,师尊为弟子抚琴可好?”煜扬站起来,上前一步,一手拔起放在一旁的忘怜剑。忘怜剑身嵌蓝,正在煜扬的手里泛着淡淡白光。

    他一挥,忘怜立马在空中发出破风声:“弟子则为师尊舞剑,如何?”

    琴声悠扬,但煜扬的剑势却招招凌厉,仿佛有金戈铁马驰骋山河的气势。

    忘怜与破恨有一丝灵识相通,当忘怜在煜扬手中起舞时,身在魔界的破恨也受到感知凭空而起,大杀四方。

    那把遍体通黑的剑削铁如泥,从剑尖喷洒的血可以灌溉一条河流,在魔界从此一战成名,无人不闻风丧胆。

    忘怜在空中转出一个剑花,破恨在魔界斩下了魔王的双脚。

    “砰”的一声,一个茶杯摔碎在寒清阁的地板上,反叛的魔王跪了下来。

    煜扬一个转身,剑锋猛地带了来势汹汹的杀意,一剑刺向顾若清。

    破恨应声而停,剑尖停在了魔王惊恐的眼球外。

    而在千里之外的寒清阁里,那把泛着白光的灵剑也指在了顾若清的眉心。

    琴声悠悠,魔界众人高呼“魔尊万岁”。

    只要一个指节的距离,他就能弑仙堕魔,一步登顶。

    耳边传来焚希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为何不刺?!”

    煜扬看着眼前神色淡然的顾若清,嘴角一勾,答不对题道:“舍不得。”

    琴音缓缓停下,刚才空气中的那阵杀意早已经随着停下的剑锋散去,此时只有淡淡的甜甜糖香萦绕。

    顾若清抬头看他一眼,又敛眸,轻描淡写道:“尽兴了?尽兴了就坐下歇歇吧。”

    那黑衣青年一抛,灵剑飞升入鞘,拾起一颗蜜糖山楂,立马坐回他身边。

    乖顺得像只大狗。

    他望着顾若清,嘴角简直放不下来:“师尊我好高兴啊。”

    “怎么了?这么开心。”顾若清不解。

    煜扬却没回答,目光灼灼。

    他高兴这人太傻。

    他高兴这游戏太有趣。

    他高兴这人被关在笼子里还与他沉迷。

    他喜欢这个游戏,喜欢这个笼子,他还要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直到腻烦为止。

    只是他看着顾若清目光总是太热枕,太赤诚,太温柔。

    少年人太狡猾,但也自大。

    游戏与现实,又哪能那么容易分得清呢。

    作者有话要:人生奉劝:感情这个东西,不要当游戏玩。

    你以为你清醒,只是入戏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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