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鱼幻化出人形, 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总不能自己藏的严严实实，然后眼睁睁看着郁檀去死。

    只是变成人了，光·裸的膝盖和手指与冰凉的桌面上接触, 又稍稍冷静了下来。

    也许, 他变成人的方式该温和一些。

    郁檀看起来都被吓傻了。

    桌子上的跪坐着的少年, 容颜与昔日一般无二, 只眼眸变成了幽幽碧绿，肤色眉眼比之过去，于细微处更有天然去雕饰的纯真绝丽。

    他试探的伸手, 摸了摸站在桌前男人的面颊，安慰道：“郁檀, 你别怕。”

    郁檀任他触碰自己，身侧的手蜷了蜷，眼角飞快的卷出一层酸意。

    他眨了眨眼逼退朦胧水光，少年的身影又清晰了起来, 艰难的问：“你是谁？”

    在监控中看到胡鱼的身影，与亲眼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狐狸好好的，除了眼睛变了颜色，完好无损。

    他好好的。

    胡鱼去牵郁檀的手：“是我, 胡鱼, 你没有看错，我......狐狸.....”

    下一瞬, 他就被郁檀郁进了怀中。

    在静默无声的拥抱中，他感觉郁檀好像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胡鱼回抱郁檀：“我没事，不疼的。”

    事实上那天掉下楼去，后脑勺的确不怎么疼, 就是懵懵的，倒是腰椎那里真的是疼坏了，差一点就赶上他以前被雷劈的那种疼了。

    郁檀抱了胡鱼很久，胡鱼一动不动的任他抱。

    他能感觉到郁檀强烈的心绪起伏，但是抱着他的时候却很温柔很克制，像是一不留神他就会化成风跑了一样。

    很久之后，郁檀放开手臂，然后将这一只抱下桌子，放到沙发上。

    胡鱼下地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揉了揉膝盖。

    桌子好凉，还硬，不舒服。

    不过后来他就不揉了，郁檀单膝跪地蹲下来，替他仔细的揉，力道很舒服。

    胡鱼将另外一个膝盖凑过去：“这边......”

    看着郁檀沉默的干活，他问：“我从狐狸变成人，你不害怕？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郁檀抬眸：“我知道。”

    胡鱼瞪圆了眼：“你知道我......我是......狐狸是我”

    郁檀低头在胡鱼膝·盖上亲了亲，被胡鱼很快推开也不恼，又凑上来：“是。”

    他过不再骗眼前这只，那就绝对不会再骗。

    找墓地的事是真的，不想活了也是真的，除了没有立即揭穿狐狸就是胡鱼的事，其他一字一句，觉无虚假。

    在过去被关押等待审判的那半年，郁檀彻头彻尾的反思过。

    反思的当然不是自己杀·人的过往，他不觉得这件事自己做错了，只恨自己的自负冷漠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人。

    如果再来一次，他绝不会......

    想不到真的有再一次的机会，郁檀珍惜的不知如何是好......也是真的怕了。

    怕自己会重蹈覆辙。

    这一次，他赌上所有的一切，他对狐狸真心以对，愿意把他的一切都摊开给对方看，恐慌、忧惧还有爱意，全都明明白白的摊开。

    从来没这么做过，因为过去稍有此意便会遭受背叛。

    可是胡鱼不一样，如果他现在要杀了自己，郁檀愿意做那个递刀的，予取予求任凭宰割。

    胡鱼就问郁檀，怎么知道他是狐狸的。

    然后，他就被郁檀领去看监控了，并且还没有来得及再问别的，郁檀已经自发自动的报告了监控什么时候安装的，安装后都干了什么。

    胡鱼：“......”

    难怪他最开始想进娱乐圈的时候，总是莫名其妙的受阻，结果瞎转悠那么久。

    狐狸眼原本的关切和担忧，现在变成了气愤。

    只是才飞眼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一直亦步亦趋的男人，就立即认错，并且许诺要改正。

    胡鱼问他：“那要是我不变回来呢？”

    郁檀沉静的回答：“我等。”

    他可以等，等多久都可以，怕的不是等，而是这一只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再不见。

    胡鱼的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尤其郁檀还认错了。

    他去郁檀的房间，挥挥手，冰棺里的尸体就消散不见，只余一套衣服鞋袜，还有一枚戒指。

    郁檀开冰棺，拿出那枚戒指。

    他走到胡鱼面前，单膝跪地：“这是你的。”

    胡鱼下意识将双手背到身后，怕自己再脑子一热就将爪子伸出去。

    没经历过这个，也没想好要怎么面对。

    就横里横气拉郁檀起来：“我没答应过。”

    郁檀垂了垂眸，将戒指攥在手心里：“没关系，我可以等。”

    胡鱼左看右看，最后催促郁檀：“这里太冷了，我们走吧。”

    两个人出去了，正碰上掐着点上楼看自家老板是否安好的阿九。

    阿九：“......!”

    幻觉？鬼魂？还是替身？

    胡鱼：“......!”

    郁檀牵住胡鱼的手：“阿九，过来。”

    阿九：谢邀，并不想过去。

    半个时后，阿九一脸恍惚的看着坐在沙发上，捧着一盘葡萄吃的胡鱼。

    有生之年，他居然还能见到一只妖。

    这世界上居然 ，居然真的有妖，那是不是也有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鬼啊神仙啊什么的。

    反正胡鱼只要不是诈尸，其他的法阿九都接受的很顺畅。

    只是想问，看到自家老板盯着胡鱼一瞬不瞬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像有点......多余

    正在此时，别墅院子里喧闹起来。

    胡鱼被郁檀盯到不自在，跑到窗户边去看。

    自从出过洪伯的事，这栋别墅除了阿九和郁檀，其他人要过来都需得电话获得允许。

    阿九接了佣人的电话，是他约的宠物店的人来送货了。

    阿九看向胡鱼，再看看郁檀：“老板，我这里有许多漂亮的动物，你要挑一挑吗？”

    郁檀多聪明的人，略一思索便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抬眉，语气难得轻快：“可以将附近的别墅买下来，你单独去住，宠物想养多少养多少。”

    这是调侃的话，这些日子他不好过，阿九其实也辛苦。

    阿九：“......不了吧.....我舍不得老板和鱼。”

    他挂了电话，赶紧去处理外面的事了。

    宠物是不能要的，但也不能让人白来一趟，钱还是给到位了。

    晚饭是郁檀下厨的。

    胡鱼变成狐狸蹲在水果盘里，还在料理台上看郁檀忙活。

    它喜欢吃人类的食物，也喜欢美食被做出来的过程。

    其实还有最最重要但又不能宣之于口的一点，变成狐狸了，好像偷偷的看郁檀，思索要不要和郁檀在一起，都能变得容易很多。

    不过这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出个什么。

    吃晚饭的时候，胡鱼就又变成了人形，这样肚皮大一些，多装点。

    晚上睡觉的时候，胡鱼发现郁檀还跟着他。

    郁檀实话实：“我想和你一起睡，睡地上也可以，看不到你，我不敢睡。”

    胡鱼：“......”

    他没有办法拒绝郁檀的请求，尤其是郁檀像无家可归一样，已经跟在他身后转悠了一天。

    既都睡一个屋了，上不上·床都是事。

    胡鱼没俗世那许多考量。

    他没想好要不要和郁檀在一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郁檀这一辈子过的很苦，他不想要郁檀吃自己的苦。

    两个人既要窝在一张床上，自然得收拾收拾。

    主要是郁檀收拾，胡鱼跟在旁边看。

    他看到郁檀枕头底下塞的东西，巴掌大的一个盒子，还有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长条形的盒子胡鱼认识，他当初送郁檀的两幅画，就是用这个盒子装的。

    至于那个盒子，郁檀拉着胡鱼坐在床边，有些紧张的看他。

    盒子里是一块玉，当初碎裂的盘龙青玉，拼好了放在那里。

    玉看上去好似完整，只是一碰还是碎，请了最顶级的工匠来修复也没有用。

    胡鱼看到玉，下意识捂了捂胸口。

    青玉灵力已经散去，现在早已不会和他有所沟通，也不会胸闷难受，但气还是气的。

    只是事情都过去了，生气并不能改变什么。

    责怪郁檀......郁檀现在攥着盒子的手指都发白，看起来已经很自责了。

    他掰开郁檀的手指，将盒子放到一边：“青玉本来就是温养你的身体的，现在你病也好了，有没有都没关系。”

    胡鱼心思单纯真诚，郁檀知他既出这话，自然是不怪他了。

    可是他怪他自己，也十分悔恨。

    气氛有一瞬闷闷的，胡鱼指尖怼一怼郁檀：“你去铺床，我要睡觉。”

    他下巴颌微抬，自觉凶的不得了。

    郁檀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自然胡鱼什么是什么。

    等都好好的躺在被窝里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郁檀时常有惶然之感，总觉得这是一场美梦。

    他牵住胡鱼的被角，平复心头的不真实感：“能跟我，前世的事情吗？”

    之前两个人简单的聊过几句，胡鱼自己是来报恩，前世就认识郁檀。

    再详细的话，后来被阿九搅扰就断了。

    胡鱼在被子里滚了滚，预备找个舒服姿势谈论此事。

    只是滚到一半发现他好像放松的有点过分，若以前和郁檀还......

    此刻这一滚动，直接和同样躺在被窝里的郁檀靠的极近，几乎呼吸相闻。

    郁檀本就长相极出众，又如此专注的将他凝望着，直让胡鱼呆愣着忘记动弹。

    主要是两个人这种靠近的躺·着的状态，在过去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形成惯性，直让人一时不能反应。

    这样的对视，如果眼前人是心上人，那可真是太具有吸引力了。

    本能般的，郁檀呼吸渐轻，微微往前顷身，碰了碰一眼不眨看着他的，少年嫣·红的唇·瓣。

    温·软清甜一如记忆当中，让人禁不住想落泪。

    胡鱼脑袋都是懵的，也没躲。

    直到嘴·巴下意识的微张，然后感受到湿而温热的气息将要侵·略的更·深。

    胡鱼：“......!”

    怎么就......他脸上热气直冒，那种怀里揣了只青蛙的感觉又来了。

    不清是慌张还是急中生智，反正下一瞬，胡鱼的被·窝就是一空。

    巴掌大的狐狸蹲在枕头边，爪子怼在郁檀脸上，“啊啊”叫了两声。

    虽然叫的没甚威慑力，但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你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