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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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寅之正扶着脑袋坐在封辰的床边昏昏欲睡。

    倏然间, 窗外一道白光,瞬间将屋内渲染的如同白日。

    紧接而来的,是渐响的闷雷, 隆隆而至。

    霎时间, 宋寅之睡意全无,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下意识看向床上的封辰。

    家伙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颤了颤,接着眼皮缓缓睁开了一道缝。

    “哥哥?”空灵的声音回旋在空荡荡的病房内。

    宋寅之赶紧凑上去观察他的表情, 就见封辰眉头紧蹙,脖子努力仰起来,看样子想要坐起来。

    “乖宝宝,躺着吧, 只是雷了不要怕。”宋寅之轻轻拍着他的肚子柔声安慰道。

    封辰瞪着他那对深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宋寅之,细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宋寅之的掌心, 一点一点, 不着痕迹地摸上去,勾住他指缝,将自己的手指穿插.进去, 然后十指交叉。

    宋寅之似乎是感受到了他这细微的举动, 笑了笑:“雨点乖乖睡觉吧, 哥哥在这呢。”

    可能是白天折腾得久了,这会儿封辰宝宝已经完全敌不过睡意,上下眼皮像黏了胶水一样,闭上,但很快又要强撑睡意睁开眼看看宋寅之是不是还在一边陪着他。

    窗外雨声渐响,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声音。

    宋寅之望着窗外的雨势发呆,他总觉得自己是忘了什么事。

    心中一直有个奇怪的点勾着他不放, 扰的他心烦意乱,是什么呢……

    想着,他下意识量起这间昏暗的病房——

    突兀的,他一个猛子站起身,瞳孔剧烈扩张——

    雪球呢?!

    “哥哥?”似乎是被宋寅之这猛地一下给吵醒了,病床上的封辰也跟着坐起来,望向宋寅之。

    “雪球?”宋寅之试探性地叫了声。

    静谧的病房,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唯独没有雪球的回应声。

    自己刚才和他谈完之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甚至都没有仔细看他有没有跟着进病房。

    而中间自己一直没离开过,房门也没有被开过,这么来,从刚才开始,雪球就没有再进来过?

    突如其来的一棍子砸下来,给宋寅之了个七荤八素,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心脏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跳得如此之快,以至于,都有些超负荷了。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往外跑。

    “哥哥……别走,雨点怕怕。”封辰的奶音已然漫上一丝哭腔。

    他努力探过身子,半个身子已经悬空在床外,伸着手,努力想去抓宋寅之的手。

    宋寅之刚走到门口又退回来,把封辰抱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我出去找你哥哥,你在这里乖乖躺好,我很快就回来。”

    “不,哥哥不要……你要丢下雨点了么?”封辰着,晶莹的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哥哥不是要丢下你,只是……”宋寅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不敢再耽搁,使劲挣脱开雨点的手,不敢再回头看一眼,开房门逃也似地冲了出去。

    只是刚一出门,乘着昏暗的灯光,便在墙角看见一幼的身影。

    身后的窗子透出外面的狂风暴雨,像黑暗中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而那个幼的身影,就抱着自己的书包蹲坐在窗下,缩成很一团,听到声音,这才堪堪抬头,用那种迷茫地目光看向这边。

    “……雪球。”宋寅之轻轻叫了声。

    他慢慢向那一团走过去,走近了,才看清楚豆丁脸上未干的泪痕,以及……湿了一片的袖口。

    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

    宋寅之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对于他这么的年纪就能下次毒手残害自己亲弟弟的失望,甚至是恐惧;另一方面,他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北方九月份的夜晚已经渗进了丝丝凉气,窗前风雨大作,气温极低。

    而雪球,不知道这样在这种天气下待了多久。

    宋寅之从来不信“三岁看大”这种话,他相信只要给予正确的引导,大部分犯过错的人是会认真改正的。

    更何况雪球也不是那种天生反社会人格,他真的只是性格有缺陷,但他也曾经无数次对自己表现出深切的爱和依赖,在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大人时,他也敢勇敢站出来替自己抱不平,也愿意把自己最喜欢的食物分享出来,他固然纨绔,但只要自己认真教育他,他也一定会按照自己的去做。

    宋寅之慢慢蹲下身子,向雪球伸出自己的手。

    雪球蓦然抬头,试探的,一点点的,将自己的脸伸了过来,轻轻贴在宋寅之的手心。

    他的脸很凉,带着丝丝雨气的湿度,贴在宋寅之热烘烘的掌心。

    这一举动,直接攻破了宋寅之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即使是自己对他了很重的话,态度恶劣,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依赖着自己。

    “雪球,怎么不进去呢。”宋寅之着,另一只手握住他冰凉的手,细细摩挲着,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雪球吸了吸鼻子,声音嘶哑:“因为,哥哥……生气气。”

    宋寅之无奈地笑笑:“当时哥哥是有点生气,语气也不好,向你道歉,对不起,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可是,有些错,真的不能犯,因为可能,没有人会给你改正的机会,明白么?”

    有很多大人,在面对孩子犯错时,脾气一急,声调抬高,言辞恶劣。

    不知道,这些犯错时被吼过的孩子,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哥哥,雪球……没有推他。”雪球声音越来越,最后一个字,已然变成了哭腔。

    宋寅之愣了下,握着宝宝手的力道不经意加重。

    “你没有推他?真的?”

    雪球委屈巴巴地点点头:

    “上次,也没推……他自己,摔下去的。”

    着,雪球的眼泪吧嗒吧嗒顺着眼眶落下了,正砸在宋寅之的手背上。

    “那你为什么要是自己把弟弟推下去的呢?”

    “因为……哥哥不相信雪球。”雪球着,顶着他泪涟涟的脸就往宋寅之怀里拱。

    宋寅之这才恍然大悟,雪球之所以这么叛逆,甚至不惜挨骂也要把锅背下来只是因为自己当时问他“是不是你把弟弟推下去的”,因为如果自己真的信任他,开始就不会怀疑他。

    而这种怀疑,就像一根刺,扎在了雪球的心头。

    但他却不肯和自己多解释一句,或许是觉得,就算解释了自己也只会认为他是在狡辩撒谎。

    “雪球,对不起,这次全是哥哥一个人的错。”宋寅之心疼地抱起他,不停揉着他的头发,“你是那么懂事的孩子,哥哥怎么能怀疑你呢?”

    “哥哥,痛痛,要呼呼。”雪球趴在宋寅之肩头,忽然没头没尾地这样了一句。

    宋寅之一听,急了,赶紧把他放到地上,仔细检查他的身体:“哪里痛,是不心磕到了么?”

    雪球望着他,半晌,摇摇头,然后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左胸口:

    “这里痛。”

    ****

    安静的病房内,床头一盏台灯透露出昏黄的倦意。

    宋寅之抱着雪球坐在沙发上,轻轻晃着身子,像是安慰的轻哄。

    “雪球,现在还冷么?”宋寅之声问着,时不时还要抬头看一眼床上已经睡过去的封辰,生怕自己又把他吵醒。

    雪球窝在宋寅之怀里,咬着手,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手机震动两声,宋寅之掏出一看,是外卖员来的电话。

    他把雪球轻轻放在沙发上,给他盖上厚厚的羊毛毯,替他理了理额间的碎发,道:“雪球在这里乖乖的哦,哥哥去拿你的晚饭,很快就回来了。”

    雪球乖巧地点点头,接着目送着宋寅之走出了病房。

    静谧的房间内,只能听到细微平稳的呼吸声。

    窗外大雨瓢泼,一切声音都被玻璃隔绝在外。

    雪球抬眼,慢慢向病床方向看过去——

    正对上一双浅棕色的眸子。

    两兄弟视线交汇,眼中都是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算装到什么时候。”率先破这尴尬沉默的,是雪球。

    不,严格来,应该是封祁。

    封辰听到声音,缓缓坐起来,脸上是温柔的浅笑:“哥,你在什么,我装什么了?我怎么,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呢。”

    封祁这么看着他,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丝嫌恶的表情。

    听这委屈的语气,仿佛坐在那儿的是一朵散发着圣洁白光的绝世白莲花,底下还衬托了两片大大的绿色茶叶。

    如果可以划分品种,他可爱的封辰弟弟一定是上乘的武夷山大红袍。

    “是你主动上报妖界管理局来人间找你的‘天机’的吧。”封祁也不太想和他多费口舌,直接开门见山道。

    “哥。”封辰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是被管理局通知后下派过来的。”

    接着,他又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太喜欢我,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什么事都要怀疑我。”

    封祁觉得他这句话得就不严谨了。

    不是不太喜欢他。

    是非常不喜欢。

    如果要给这份不喜欢加一个期限,封祁估计得有一万年。

    虽然是同一个娘胎出来的,但不得不,基因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就比如,乖巧又懂事的弟弟,从出生以来就受到所有人的喜爱,父亲是上古妖王,以后需要有一个人继承他的大统。

    而旁人得最多的,似乎就是“妖王的儿子可比大儿子出息多了,能文善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像他家那老大,一点老大的自觉都没有,不学无术,空有一副好皮囊,花瓶一个,呸!”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而自“天机”公示一出,所有妖怪都知道了妖王那个不学无术的大儿子的天机还是个可笑的人来,一时间,他更是成了妖界天大的笑柄。

    所以一开始,他是真的很想弄死宋寅之这个人。

    “你想多了,再怎么,亲兄弟如手足。”封祁冷笑一声,“如果我真的不喜欢你,就这几天,我早就动手了。”

    封辰看着他,脸上依然是浅浅的笑意。

    但那含笑的眼底,却是不易察觉的嘲弄之意。

    “不过没关系,珍惜你做宝宝的最后几天吧,毕竟不能一直活在幻想中。”封祁勾起唇角,笑得乖张。

    听到这句话,原本温柔含笑的封辰,笑容仿佛一点点凝固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