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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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麦接到柳词的电话是在来年开春。

    她的生活还是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片场跑,什么杂活都做。柳词电话过来的时候她刚一个角色杀青, 没有经纪人自己单干的演员也很多, 周麦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她那个姐姐即便没以前那么光芒万丈,但周麦依旧是那光晕边缘的萤火虫, 微弱地挣扎。

    “喂?”

    周麦本来算先去化妆间卸了行头,但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偶像,她干脆出去了。

    戏服很薄,冻得她有些发抖, 那边的柳词的声音传过来,“您好,是周麦吗?”

    “对,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柳词,我们之前见过的。”

    周麦啊了一声,贺毓的事她也知道了,后来坐飞机去了b市上了一炷香。

    贺毓的墓选址很高, 那一排她的最显眼,因为现在没人有这个排场,一个人占了三个位置, 一个抱着鲜花的女孩雕像在墓后面,特别惹眼。

    周麦跟谢永妍也认识,不过不太熟,微信都没加过。

    但这不妨碍她知道这是谢永妍的手笔, 微信群里也有人起来,一片惋惜。

    谁都震惊,怎么会这样。

    周麦当时去的时候也没联系柳词,她跟几个同系的同学一块去的,瓷像里贺毓笑容灿烂,跟最后一面也没什么两样。

    贺毓的婚礼周麦因为在组里,也没去,还微信给的红包,当时贺毓还她那么客气,转眼人就没了。

    “噢,柳老师,您好。”

    柳词开门见山,“是这样的,你之前你希望我有个短篇能留一下,我这边有一个,你要看看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见面当面听听你的想法。”

    那边传来的女声冷静无比,周麦嗯了一声。

    她也没多话,加了微信,邮箱里传来的剧本她开,回去卸妆很快,赶着走。

    同一个化妆间的是偶像转演员的一个年轻人,被叫做花瓶也不是一两次了,长得赏心悦目,但演技很差,偏偏公司力捧。

    不过周麦对她印象不错,这个孩子也才刚成年,脾气好,就是一张脸经常没什么表情,也可能是天生就这样。

    “周姐,你这就走了?”

    玩手机的姑娘抬眼问周麦。

    “嗯,全组的杀青宴见。”

    这部剧是大制作,周麦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演的女主角的妈,早早死的那种。

    漂亮的姑娘哦了一声,“那再见。”

    周麦挥了挥手,走了两步回头喊了一声傅泱,“桌上还有几个蛋黄酥,你不介意就吃了吧。”

    傅泱了谢谢,也没要起来送送的意思,她还穿着雪白的古装,假发套还没摘,看着就仙气飘飘,不过也有点那张脸的原因,看着就有距离。

    周麦走得很快,回去连夜看了那个短篇。

    她看了一点就知道写的是谁,是大学的时候贺毓跟她过的,“我家的那条巷子。”

    柳词的行文平淡之间有万钧之力,毫无赘述也能让人身临其境。天亮的时候,周麦揉了揉眼睛,她给柳词发了条消息,约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

    柳词在公司也很多年,这个短篇是她从贺毓再次遇到的时候就开始构思的,贺毓走后,她更想要完成。

    版权也被她完全拿在手里,谁都知道这个作品对她意义重大。

    周麦想转型很久了,柳词会找她,也是当初贺毓跟她介绍周麦,“她啊,很辛苦的一个人,机会太少了。”

    柳词有这个机会,恰好贺毓也要她成全。

    这件事情水到渠成,资金都不是问题,偏偏卡在了选角。

    柳词自己不懂戏,但对演员的要求很高,她在用从前来衡量这些被选进来的演员,以至于选角的进程拉了很长的战线,几乎拖到了又一年的深秋,柳词还没能找到她想要的人。

    周麦倒是脾气很好,这个剧本改后很好,柳词的难搞也远近皆知,偏偏因为她的名气,反而更让人期待成片。

    又是一天,周麦陪着柳词在继续选角色,中途周麦接了个电话出去了,柳词干脆去外面透透气。

    柳语电话过来问她忙不忙,柳词忙这个事忙好久,偶尔电话都没接,让柳语很不放心,甚至还想过来看看。

    出差大半年的,那个房子也冷清了。

    猫被寄养在柳语家,兔子被柳好养了。

    也没过多久,却好像过了好久。

    陌生的城市,待了几个月也熟悉了。柳词下了楼,她没让她助理跟着,自己去买了杯咖啡,等的时候屏幕上放着最新的综艺节目。

    全是陌生面孔,以前贺毓在的时候还会给她介绍。

    这个人啊,紧跟最新信息,什么都要尝个遍才好。

    综艺是回放,现在的选秀节目参赛者越来越,还没成年的也一抓一大把,柳词随便瞄了一眼,正好是一个叫余河的个人solo。

    姑娘头发剪得短,乍看像个男的,镜头拉近眼神倒是很清亮。

    柳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在一堆艺名里土得浑然天成,竟然也显得清新脱俗了。

    咖啡的温度捂手刚好,柳词喝了一口,坐在窗边。

    隔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她的确听过,前两年贺毓架,因为那个女孩。

    也不算因为,但到底有过瓜葛的,没想到在电视里还能看到。

    这两天天气不太好,南方的大雨纷沓而来,柳词才坐了几分钟,雨又下来了,来势汹汹,远处的高楼似乎都要被这种电闪雷鸣给劈到。

    下午的天色瞬间暗下来,这雨下得柳词烦躁无比,她喝了两口咖啡,起身回去。

    她的伞放在门外的收纳柜上,转身的时候正好有人推门而入,冲进来一个湿哒哒的身影,柳词这两年身形越发消瘦,好不容易被养回来的肉又没了。

    这种伶仃感使她看上更孤高,像是一片无处可飘的云,流浪的味道。

    来的人冲劲很大,柳词没注意,连人带伞往一边歪了去,冲过头的人回头,啊了一声,伸手扶了柳词一把。

    “不好意思啊。”

    戴着个鸭舌帽,耳朵上的耳钉亮晶晶的,口罩只遮住了嘴,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柳词看了一眼,觉得眼熟。

    对方也看,似乎认出了她是谁,可是半天喊不出来,最后歪成了一句姐姐。

    柳词看她,余河也看柳词。

    “你怎么在这里?”

    柳词问她。

    余河这两年长大了不少,个子比柳词还高了半个头。她摘了帽子,挠了挠头,“我来面试。”

    “就有个剧组面试好像再这里,我反正也没什么名气,公司也不管我啦。”

    她笑得有点傻,柳词又问:“面试哪个?”

    她的是柳词隔壁那个的,今天试镜的挺多的组。

    柳词看着她,就想到当年跟贺毓发生矛盾的那个夜晚,这个是像柳词其实更像贺毓的余河。

    大概是柳词看得太久,余河别过脸,“不好意思啊,我就莽莽撞撞的。”

    柳词摇了摇头,“你要不……”

    话还没完,周麦的电话过来,问她去哪里了,有个试镜角色的演员不来了。

    柳词看了眼余河,“我自己带一个来吧。”

    她挂了电话,看向余河,“有兴趣来我这边试镜吗?”

    她穿着一条格子裙,入冬的天气有点冷,毛呢的衣服版型挺好看。其实柳词乍看像个还没入社会的学生,脸看着也不老,只不过你望进她的眼睛,总会不由自主地陷进去。

    年长者,或者阅历凌驾之上的魅力。

    余河啊了一声,“我问问经……”

    柳词却断了她的话,“先别管了。”

    她就这么被拉走了。

    余河在电梯里也很拘谨,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她认识柳词,一开始是因为当年,只不过是几面之缘,还没贺毓来得印象深刻。

    后来知道,是因为一起参加节目的有柳词的书粉,很喜欢卖安利。

    她高中都还没毕业,周末在蛋糕店里工被人随口一问,还真的去报名了,也就这么磕磕巴巴地参选。

    其实过得也没多好。

    毕竟长得一般,造型又很像男的,留个长发吧还有人她像女装大佬。

    哪有这样的,她觉得自己长得也不丑吧。

    一个团糊穿地心,赶通告里还要在补学校的作业,卖海鲜的亲妈在电话里大声骂她搞七搞八不好好读书。

    酗酒的父亲电话只会要钱,完全忘了她还没成年。

    可是余河觉得这样也总比背着书包去学校的路上被扯回去好。

    她早就有一颗叛逆的心,可是困于那个海鲜市场后面窄的木床,鱼腥味贯穿她活过的岁月,她甚至活成了一条带鱼。

    没人喜欢她,也没有自由。

    唯一的好就是她记性不错。

    熬夜录节目的日子里她也会想到贺毓。

    那个让她要读书一直读下去的好人。

    辜负了,对不起,她做不到,太想自由了。

    可自由哪有这么简单,提前一步步入社会,学习还得紧巴地跟着。

    偶尔余河会想到那句哑着嗓子的快跑啊。快跑啊。

    跑到哪里去呢,无论怎么样摆脱不了的家庭,如影随行的牵制。

    她很乐观,却很难改变。

    却又一天天过着,期望有改变的机会。

    柳词站在她一边,余河瞄她。

    她对柳词的印象还是贺毓边上的姐姐,贺毓那句坦荡的女朋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当事人却没那么关注了。

    现在再看,气质很好的人,看着像一轮清冷的月亮。

    有点孤高,不好话。

    电梯门开了,柳词一眼就看到周麦跟一个大波浪的女人在话,那个女人叼着烟,嘴里拿着剧本,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周麦看到柳词,目光落到后面跟着的孩身上,问:“这是谁?”

    柳词把余河往前一推,“我中意的演员,你把剧本给她吧,主角时候的那个。”

    周麦讶异地看了眼余河,余河很不自在,恨不得拔腿就跑。

    周麦叫住她,把她往里面领。

    柳词站在原地,看了一眼那个抽烟的女人,对方穿得很暴露,明明是很俗艳的穿搭,却没让人觉得风尘。

    转过头来的时候冲柳词点点头,了句你好。

    “我叫戚絮,是周麦的姐姐,来帮个忙。”

    柳词嗯了一声,她关心的只有主演。

    而余河在试镜的时候台词念得一塌糊涂,却全票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