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月瑶端着药上前, 坐在床边的龙静婴神色平静的接过,然后伸手将苏卞从床上轻轻地扶起,接着将那碗黑乎乎的药递了过来。
苏卞看着那药颇为嫌弃的皱了皱眉。
苏卞抬眼看向龙静婴, 问:“我能不喝吗?”
龙静婴看着苏卞, 问:“夫人为什么不想喝。”
苏卞皱着眉头,“太苦了。”
龙静婴伸手替苏卞拢了拢身上的被褥, 接着回头看向身后的月瑶:“去拿蜜饯过来。”
月瑶应了声是,领命退下。
接着, 龙静婴再次回头看向苏卞, 淡淡道:“喝了药吃完蜜饯就不苦了。”
苏卞仍紧拧着眉头, “这已经接连喝了三天的药了,还得喝上几天啊?难不成要喝一辈子不成?”
龙静婴轻声道:“再喝上五日就好。”
苏卞抬头看着龙静婴,表情不解:“这到底是什么药?是因为我生病了吗?可我觉得我的身子似乎并无大碍。”
龙静婴轻描淡写:“夫人前些日子着了凉, 身子还虚着,便让下人熬了些补药。”
苏卞下意识道:“可我觉得我的身子好好的……”
龙静婴安静的看着苏卞,没话。
两秒后,苏卞默默无言的接过了对方手中的药碗。
苏卞紧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 喝完之后,龙静婴立刻体贴的捏起一个蜜饯喂进了苏卞的嘴里。
苏卞就着对方的手将蜜饯含进嘴里,蜜饯的甜味立刻便将那弥漫在嘴里的苦味给掩盖了过去。
含住蜜饯后, 苏卞难看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龙静婴看着苏卞不大好看的脸色,抬手轻轻地摸了摸苏卞的脸,柔声细语道:“……夫人再忍上五日便好。”
想起那黑乎乎的药,不是很想话。
过了一会后, 苏卞抬眼看向龙静婴,问:“月姑娘我只要一直喝药,身子好了之后,便也就能想起些什么来。可我现在都喝了三天的药了,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龙静婴神色不改,“夫人莫急,此事得慢慢来。”
苏卞眨了眨眼,问:“我以前究竟是什么身份?是做什么的?有亲人吗?”
龙静婴镇定自若的开口:“夫人以前是苏府的大公子,因为一次变故,苏府的其它人全部被满门抄斩了。”
苏卞一怔,下意识问:“那为何我还活着?”
龙静婴的手指抚向苏卞面颊边垂落下来的青丝,淡淡道:“因为我把夫人接了过来。”
苏卞恍悟,“所以因此才逃过一劫吗?”
龙静婴嗯了一声,声音磁性又低沉。
苏卞接着又问:“那我叫什么?”
龙静婴手指一顿,然后薄唇微启,缓缓的吐出两个字:“……苏卞。”
苏卞听了,再次恍悟。
苏卞道:“我也觉得这是我的名字。”
龙静婴眼眸深沉:“一直都是。”
完后,苏卞在床上动了动,似有些坐不住了。
苏卞忍不住道:“……我想出去转一转。”
果不其然,就像前两日那般,龙静婴立刻毫不犹豫的再次回绝了他。
龙静婴声音微沉:“不行。”
苏卞声辩解:“只是出去转一会罢了,一会……”
龙静婴将声音放软,“你身子还虚着,要是又着凉了该怎么办?”
苏卞默了两秒,看着龙静婴,再次忍不住道:“可我觉得我的身子应该没那么弱……”
龙静婴看着苏卞,像刚才那般,不话。
苏卞默默地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龙静婴抬手摸了摸苏卞的脑袋,低声轻哄:“夫人再忍上五日就好,嗯?”
苏卞精神不振:“嗯……”
苏卞顺着龙静婴的动作,重新躺下。然而因为睡了一天的缘故,他毫无困意。
苏卞睁着眼看着床底,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不知怎么,总是隐隐的充斥着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究竟违和在哪里,苏卞却又不出来。
还有他前些日子……真的落水了吗?
为何他一点也感觉不到?
……
同一时间。
苏卞消失不见后,玄约的第一反应便就是朝中的某位大臣,因为此次殿试的缘故,记恨在了心上,而对苏卞动了手。
然而玄约几乎将那些在殿试中安排了自己人的大臣们的府中都翻了个遍,那些大臣们也跟着‘审’了又‘审’,也没能审出什么来。
难不成,是有人在撒谎?
还是,当真是另有其人?
……
两日后。
准确点,应当是喝药的第五日。
苏卞看着面前的药碗,苦大仇深,半天没动。
龙静婴将碗不动声色的向前推了推,接着静道:“夫人,喝罢。”
苏卞皱着眉头,还是没动。
龙静婴轻声哄道:“若是夫人喝了这药,我就答应夫人一个愿望如何?”
苏卞听了,立刻便就有了反应。
苏卞蓦地抬头:“当真?”
龙静婴静静地嗯了一声。
苏卞马上便毫不犹豫道:“我想出去走一走。”
果不其然,苏卞才话落,龙静婴便就不由得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苏卞见状,不禁有些低落的垂下了脑袋。
他就知道……
看着苏卞失望的神情,龙静婴沉默了两秒。
两秒后,龙静婴最终还是让了步。
龙静婴缓缓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了,就不会反悔。”
闻言,苏卞又抬起了头。
龙静婴静静地看着苏卞,道:“喝完药就下床到屋外走一走罢。”
龙静婴话落,苏卞二话不便就接过了龙静婴手中的药碗,然后拧着眉头一口气喝完了。
喝完药,苏卞将碗递还给龙静婴后,掀开被褥,一骨碌的便就马上下了床。
苏卞身体下意识伸手的将一旁衣架上挂着的衣裳给取了过来,然而在准备要穿上的时候,身子却又顿住了。
……怎么穿的来着?
苏卞瞧着手上的袍子,觉得有些陌生,又好像有些熟悉。
苏卞潜意识里觉得,他原本似乎不是穿的这种衣裳。但不知怎的,苏卞却又觉得这样的衣裳他似乎穿过一段时间,所以便就又有些熟悉。
十分矛盾。
苏卞皱眉看着手上的袍子,表情纠结。
一旁的龙静婴见苏卞拿着衣裳半天没动,眼眸微凝,瞬间了然。
龙静婴搁下碗,站起身,来到苏卞的面前。然后,伸手便准备要接过苏卞手中的衣裳。
龙静婴沉声道:“夫人,还是我来罢。”
孰料,苏卞拧着眉头伸手将龙静婴给拦住。
苏卞蹙眉道:“我要自己试试。”
龙静婴微愣。
苏卞一脸纠结的继道:“若是连衣裳都不会穿,那我岂不是就是一个废物了?”
龙静婴闻言,慢慢的收了手。
龙静婴眼神宠溺:“夫人怎会是废物。”
苏卞毫不犹豫道:“除了吃就是睡,连衣裳都不会穿,不是废物是甚。”
罢,就开始执着的研究起手上的衣裳起来。
一柱香的功夫后。
苏卞默默无言的将衣裳递给了一旁的龙静婴。
……他是废物。
龙静婴静静地伸手接过,然后垂眼,开始慢慢的替苏卞更衣。
龙静婴看着苏卞颇为郁闷的神情,淡淡道:“夫人只是一时忘了罢了,怎会是废物。”
苏卞下意识道:“那我何时能想起来?”
这种连衣裳都要让别人来帮着穿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而且在苏卞的潜意识里,自己比较喜欢一个人自己穿。
苏卞话落,龙静婴手指一顿,然后很快恢复自然。
龙静婴静道:“不急,慢慢来。”
认清现实的苏卞只得认命。
龙静婴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苏卞低头瞧着龙静婴慢条斯理的替自己系着腰带,晃神了一瞬。
苏卞脱口而出:“为何不叫月姑娘来帮我穿?”
龙静婴抬眼:“为何要叫月姑娘。”
苏卞拧着眉,表情再次纠结起来:“不知怎的,我觉得按照夫君的身份,做这种下人的事似乎不太妥当……”
龙静婴眼眸漆黑,宛如冰潭一般深不可测。
龙静婴薄唇微掀:“夫人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苏卞想了想。
两秒后,苏卞毫不犹豫道:“不知道。”
完,苏卞的表情登时又再次苦大仇深起来。
苏卞道:“想不起来了。”
龙静婴淡然处之的替苏卞系好腰带,然后像是做过千百次那般平静的捋平苏卞衣领上的皱褶,接着道:“什么身份都不重要。因为在夫人面前,我什么也不是。”
苏卞听了,表情似懂非懂。
苏卞蹙眉:“……什么意思?”
龙静婴并未解释,将话题一转。
龙静婴继道:“夫人,该束发了。”
苏卞哦了一声,顺着龙静婴的话乖乖的坐在了铜镜前。才一坐下,便就愣住了。
苏卞注视着铜镜内的脸,表情怪异。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苏卞怔怔道:“这是我的脸吗?我怎么感觉,这张脸,好像有些怪怪的……”
就好像不是自己的脸那般,让苏卞觉得有些陌生。
龙静婴静静地站在苏卞的身后,眼眸低垂,缓缓地替他梳着头发。
黑色的发丝从木梳间滑过,龙静婴一边梳着长发,一边注视苏卞镜中的表情,接着微微启唇,沉声道:“这是夫人暂且借用来的脸。”
苏卞表情怪异:“……借用?”
这个词怎么听着怪怪的?脸还能借吗?
龙静婴接着继道:“若是夫人不喜欢这张脸……那就变成以前的那张脸如何?”
……以前的那张脸?
苏卞看着镜中的龙静婴,微微一愣。
苏卞下意识问:“我以前的脸?什么样的?”
龙静婴淡淡道:“夫人要不要去见见?”
苏卞登时更为疑惑:“……见见?”
束好发后,龙静婴带着苏卞出了屋,然后一同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苏卞在床上躺了五日,这还是第一次踏出房门,所以对府内的一切别提多好奇了。
苏卞抬眼,将府内的周遭环顾了一圈。
府内偌大,但十分清静,一眼望去,甚至看不到几个下人。
苏卞看着眼前的情景,表情渐渐的有些怪异起来。
他……当真住在这里?
为何他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陌生。
苏卞正疑惑的想着,这时,眼角的余光突然不经意的扫到了不远处的月瑶。
苏卞立刻便想也不想的向月瑶招呼:“月姑娘。”
月瑶看了苏卞一眼,又瞠目结舌的看了苏卞身前的龙静婴一眼,表情难以置信。
月瑶走到龙静婴跟前,恭敬的唤了声大人后,忍不住道:“大人,这八日还未过,您怎的带夫人出来……”
月瑶还未罢,龙静婴凉凉的睨了她一眼。
龙静婴面无表情道:“本官心里自然有数。”
月瑶闻言一怔,她抬头看了眼自家大人不容置喙的神情,然后缓缓的躬身行了个礼。
她低声道:“是奴婢多心了。”
龙静婴收回视线,直接从她身侧越过。
苏卞跟在龙静婴的身后,回想起方才两人的对话,表情一时间不由得变得怪异起来。
……为何不能让他出屋?
但很快,这个问题就被苏卞抛到了脑后。
因为到了书房。
龙静婴脚步一顿,接着回头:“夫人,到了。”
苏卞一愣,抬脚踏进书房内。才一抬眼,悬挂在墙上的两幅画便瞬间映入眼帘。
苏卞注视着墙上的画,愣住了。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虽身后的龙静婴只字未言,但苏卞知道,那是他的脸。
真正的脸。
苏卞眼也不眨的注视着墙上的画,龙静婴眼也不眨的看着苏卞。
片刻后,龙静婴问:“夫人对这张脸可满意?”
苏卞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嗯。”
对自己的脸,自然满意。
话落,龙静婴接着又道:“……那夫人可要变回原来的这张脸?”
苏卞看着墙上的画,再次嗯了一声。
……
另一边。
玄约几乎将朝中的所有大臣都‘好好’的审了一遍。
审到一众大臣们甚至连每天上几趟茅房的事都给了出来。
然而依旧未有苏卞的消息。
朝中的这些大臣玄约再清楚不过。
除却太卿院内的那些人口关特别严实之外,其它的那些大臣们,几乎是只要稍稍的审上一审,就什么都肯了。
简直贪生怕死的不行。
现下审到如此的地步都还是不知道,玄约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当真不知道。
难不成……是常淮?
可常淮那厮不是已经被千岁……
等等。
……千岁。
玄约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将这些大臣们审了又审,竟从未怀疑到千岁身上!若不是报复,而是其它的缘故……不论怎么想,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千岁!
他竟从未想过这点。
想到此,玄约低低的闷笑了声。
虽然眼中无丝毫笑意。
——他果然还是太看千岁了。
……
相府,午时。
正是午睡的时辰。
苏卞才睡下,月瑶来到房门外,压低声音道:“大人现在可有空?”
龙静婴眼也不抬:“何事。”
月瑶支吾不清:“大人……去了便知。”
龙静婴缓缓抬眼,朝房门的方向看去。
两秒后,龙静婴从椅子上站起身,替床上的人拢了拢被子后,这才不疾不徐的推门出了房门。
龙静婴垂眸瞧了月瑶一眼。
月瑶声道:“是国尉。”
龙静婴好似早有预料一般,神色极为平静。
龙静婴:“是么。”
罢,朝大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才一来到大堂,一把冰冷的长剑便横在了龙静婴的脖子上。
玄约阴恻恻的问:“人呢。”
龙静婴面无表情道:“在相府。”
没料到龙静婴竟直接承认在相府,玄约一怔。
玄约一向聪明,很快便觉察到了什么。
玄约眯了眯眼,“你做了甚。”
龙静婴淡淡的瞥了玄约一眼,道:“……国尉大人觉得呢。”
玄约拧眉,心下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这时,月瑶突然来到大堂外,表情欲言又止。
龙静婴瞥了她一眼,道:“。”
月瑶悄悄的瞥了一旁的玄约一眼,迟疑的开口:“……夫人醒了。”
月瑶话落,两秒后,玄约这才觉察到了什么。
等等。
龙静婴不是一直未成婚么?
什么时候来的夫人??
龙静婴听完,了声是么。
接着,只听龙静婴接着又继道:“让夫人过来罢。”
月瑶一怔,然后下意识又看了眼一旁的玄约,接着应了声是,领命退下。
月瑶很快带着那所谓的夫人到了大堂。
来人才一到大堂,玄约便就愣住了。
并不是因为对方也是男子,而是……对方的脸。
玄约怔怔的看着来人,手上一松,手中的剑也随之跟着坠落之地。
玄约怔怔的开口:“先皇……”
玄约一边着,一边下意识的便准备朝对方恭敬跪下。但蓦然间,玄约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
先皇不是早在五年前已经死了么?!
苏卞看着眼前的玄约,挑眉,表情有些疑惑。
苏卞问:“你是谁?怎的看着有些眼熟?”
苏卞话出,玄约听着耳边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然后低声笑了起来。
玄约低低的笑着,脸上冰冷一片。
……果真不愧为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