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柿和孟续成对视了一眼，顿时就明白了，这不就是让人给截胡了？

    汤家少爷也算名门子弟，门第和孟家相当，比那纯商户出身的王家要清贵，孟杉与他见过几次甚是投缘，虽未挑明，彼此也算认定了的。

    孟续成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他本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如今又要考试去，哪里顾得上大房里姨娘掌事的偏差，便没有话，看他无语，孟杉坐着，眼眶慢慢的红了，三人见状也停了手里的牌，如今大家都长大了，谁还没点心事忧愁呢。

    孟柿拿起签子插了一块蜜瓜吃，吃完才开口，“我听芦花婆过的，大房的祖母十分睿智开明，大房老爷的姨娘就算再受宠，总不能越过家里老太太去，只要她肯管”

    孟杉点头：“祖母自然很慈爱，但是她早早便将家中事务丢给我娘去理，后来娘病了，姨娘就接手了，也并无出错，这么几年下来，家里人觉得娘不会再出来管家，连我和哥哥都不住家里，早已将方姨娘视作半个主母了。”

    孟柿笑了笑：“三姐久居叔叔家，忽然思念祖母想回去磕头请安也是人之常情呀！回去见了面自有道理可讲有冤可申”

    又道：“天底下哪有眼看着自己孙婿被抢，不帮自己孙女的祖母，她经过的事多，咱们这么苦恼，不定她弹个指甲就解决了”

    四人互相看着，都觉得好像回去一趟势在必行。

    “可怎么去呢？”，孟榴问，以往出门做客都是长辈面上的，从来没有自己出去过，的这么热闹又有什么用。

    “而且二哥哥明儿就出发了，太太那里谁帮三姐姐去，谁带她去？太太不会放心的！”

    孟柿道：“太太那里，三姐自己去就好了，她想念祖母和娘亲，太太一定不会拦着，关键是要有人带她去，二爷不得空，不如去三房找到她弟弟，让三房派车马和人送他们回去”

    孟续成摇头，“还要惊动三叔叔那里就麻烦了，何况马上就过中秋了”

    孟杉听了先是高兴，很快又冷静下来，“而且，我怕我自己也不好，祖母面前，我怎么告诉她和汤家的事呢，羞死人了！”

    孟柿点点头：“三姐自己当然不适合，还是得你娘去，所以三姐只要先去见她就行了”

    孟杉“你们不知道……我娘她，每天在房里不出来，上次我回去，她也隔着窗子见我，我了一筐话她就回个一两句，听着竟是有点厌世的意思，我怕她不想管我呢”完轻轻啜泣起来。

    三人听了一惊，原来大伯母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明明是有娘的孩子，怎么弄得跟没娘一样了。

    孟柿细思片刻，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她对大伯母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四年前，后来她自己也病了，自然不会时常想起她来，孟杉虽然住在家里，却很少愿意谈起大房的事，若不是刚才喝了一杯甜酒，又担忧自己的婚事才将一切都了出来。

    而且大伯母偏偏还是个独女，不然，请了孟杉的娘舅或姨母出面也是合理的。

    起大房祖母孟柿还有印象，是个风轻云淡的个性，对人还算宽和，人也聪慧脱俗，一定要挑毛病，那就是有点消极无为，她看不惯汲汲钻营的人，很多辈的事都睁一眼闭一眼。

    孟续成看着她问：“你可是有了主意？”

    孟柿一笑：“反正就要有个合适的人去请大老太太出山，让我再想想”

    ……

    三万昌茶馆二楼雅间里，邓括翘着二郎腿坐着，楼下评弹正咿呀婉转的唱着，伙计送来的白果肉和烘山芋和青豆，手边的茶袅袅冒着烟，见山坐在脚旁的凳子上，手搭着桌横档：“我就不懂了，七爷为啥要搅黄孟老爷的生意？”

    话一完头上挨了一扇子。

    “谁我要黄他生意了，他生意黄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你约这个买主来，又了那些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帮忙的话”

    邓括收了扇子丢桌上，“我，不过拖他几天，再我讲的也并非空穴来风，那么大的宅子，老是西北角上火烧，那就有些火烧天门的不吉之意，我这也算好心，他若买前不知道，糊里糊涂住进去才发现，事后少不了去找孟世兄，还不如提前处置好以绝后患”

    见山挠着头，觉得道理是这个道理，就还是有些心虚，问：“那你又诓那买家去永祚禅寺做什么？跑那么远，其实城中的寺庙也有行道深的大和尚呀”

    头上又挨了一下，“怎么是诓？是好心指点他一个明处，不可替代”

    邓括咳了一声放轻声音：“就是因为在木渎，他来回要个一天半，路上有充足的时间考虑，等他找到香光厅的师父问到化解法子，赶回来，再去和孟世兄讨价还价一番，差不多成哥儿也就考试回来了”

    见山隐约有点知道缘故了，还是忧虑，“这么大的一笔买卖，要是被你真散了也怪可惜的”

    邓括捻着白果仁往嘴里放，此白果来自西山岛上，肉质糯，烘熟后呈青黄色，“不至于，那买家是真的看中，不过是发现些瑕疵而已，大不了世兄让些价格一定能成交……实在不成，我给他再找个买家就是，我认识一个松江府的老布商，正算在苏州买大宅子，让我帮着问问的，我嫌麻烦懒得管，若这一桩事弄坏了，我给他们便牵个线也是一样！”

    见山听后很想，七爷你变了，你之前可是个君子啊，以成人之美为主，如今你感干的事情可不算正大光明……啧啧，不敢恭维。

    这还不算，又叫见水去江阴找一个船家的女儿，还下了死命令，什么找不到消息就不要回来！见水已经又黑又瘦了，还这么整天往外头跑。

    不过话回来，七爷出手是大方的，过年看见他赏见水，竟是十两的银子！

    邓括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白果皮，心情不好也不差，偏了头看窗外的街市，“哟那么热闹？”

    “新开张了一家湖鲜馆，今日第一天”

    “那走，尝尝去”

    饭馆位置不错，来客不少，这季节，太湖的白鱼白虾都开始捕捞，邓括最喜欢清蒸白鱼，第一道便点了这菜。然后又经掌柜的介绍，点了清炒鳝丝，盐水白虾，酥炸梅济，两人便饱餐一顿。

    出了饭馆，见山舔了舔门牙满足感慨道：“这是我今年吃得最好的！”

    作为贴身厮的他跟着邓括口福向来不错，对美食的见解远超其他厮了。

    邓括道，“滋味尚可而已，搭配的一般，鳝丝还不够嫩，形状也不够卷曲，酥炸的东西还是洒一些花椒粉更好，到底还是沉思湾陈家的船菜更有原滋原味……”

    两人正欲进一步探讨菜肴品质，就见宽庆金铺的掌柜挺着肚子，一手提着团花绸袍一手摇着扇笑眯眯从店里走出来。

    “七爷!七爷怎么得空出来了？来来来，到我店里坐坐喝喝茶吧！”

    进了首饰铺子喝茶，自然少不了被邀请看看新货，六角花窗爬满了紫藤花，半透半掩着午后日光，掌柜的慢悠悠捧了丝绒红木盘子放在黑漆方桌上，捋了捋下颌修剪得精致整齐的胡须，得意笑道：“这些个可都是上等货，寻常客人我也不会拿出来，请七爷给掌掌眼，呵呵呵”

    前几样东西邓括的目光都是均匀扫过，不表示也不话，他对首饰的看法是，什么人配什么首饰，比如买给邓母，她偏爱蓝色的，宝石也好，烧蓝也好，若是金丝掐花的，花纹倒不可太细，也不能太俗。

    年纪轻的用银的，象牙的，珊瑚的也都合适。

    直到他看见那只镯子，和田玉籽料带洒金皮，雕成一朵十分飘逸的金丝菊，掌柜的将它拿起来，摩挲几下道：“就这么一块上等料，这么几年也不过见着一块，镯心掏出来的雕了个龙凤配，被京城来的贵客买走了，本来这镯子也要带走的，只可惜了点，那贵客的夫人无论怎样也套不进去……还是没缘分！”

    “七爷若看中，不多要，这个数”着伸出一只手比了比，又笑呵呵放下。

    邓括不露声色喝口茶，将东西放回去，站起来，“我要这个做什么用，你好好收着等有缘的吧”

    “走了，去书店转转”

    掌柜的依旧笑呵呵送他出去，看着他的背影良久。

    到了古籍书店，邓括拿了几本随手翻看，发现无论看什么都翻不到第三页，眼前总有一副画面在捣乱，是那姨娘的手攥着自己的衣裳，细白的手指拂着衣料的折痕……

    那腕子美得像什么？

    像一首辞，一则令。

    也不多，大约浮现了七八次吧，他有些烦躁的合上一本书，丢在桌上，书皮弹了几下，从袖口里拿出一张银票对见山：“去把那只镯子给我拿回来”

    见山大吃一惊，“我？七爷你自己为啥不去？价钱要怎么还，我也……不懂啊！”

    “不用还，记得要个杏色的丝锦袋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