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末

    麻浦区上岩路66号

    CJ E&M株式会社

    答应给亲妈想办法的温庭筠，回去每两天亲妈就给她把办法想了。那天聊到后来李美淑也发现自己搞错了, 不过没关系, 她的目的又不是让女儿拍什么, 而是帮女儿扩大社交圈。确定温庭筠并不排斥她的做法后，李女士就直接帮女儿想好了既能扩大社交圈又不用那么费事跨行拍公益的方法。

    同别人合作。

    合作方就是CJ企划。

    韩国妇女协会是个非常庞大的公益组织，下属27个工会，横跨首尔、釜山等五大直辖市，江原道、忠清北道等九个道, 各市、区、县都有支部。会员众多, 是女性政客刷声望的标配，也是财阀夫人们刷影响力的地方。组织诉求是男女平等, 鼓励女性回归职场, 积极参加社会活动等等。

    简而言之, 这个组织虽然是公益的, 但内部高层几乎囊落了这个国家各行各业最顶尖的女人们，李美淑现在也是挂名的委员之一, 温庭筠的大舅妈还是执行委员。这是女性家庭部虽然是诉求女性回归家庭, 但也会和诉求女性回归职场的协会合作的主要原因。

    韩国做什么绕不过李家，不是亲妈的李家, 是三星的李家。亲妈的李家和三星李家的关系科普过了，CJ和三星的关系也科普过了，组合一下, 就是李淑媛要找人给温庭筠抬轿子，那CJ就是非常适合的公司, 他们正好有制作公司还挺有名的。

    按照亲妈的想法，这件事温庭筠的制作公司和CJ企划联合制作，社交之类的温庭筠出面，制作的事情教给CJ。温庭筠听完就傻眼，果断拒绝，不是她排斥社交，是真的很外行的亲妈把事情想简单了。

    那种联合制作挂她的名就是她冒名别人作品，挂她公司的名区别也不大。这个圈子不能这么玩，冒名比抄袭还严重，不是钱不钱势不势的问题，而是以后但凡有点创作者底线的人温庭筠就合作不了了。

    温庭筠其实很意外亲妈会跟她这个想法，学术起家的温家要是出现一个冒名的能被爷爷死，可亲妈好像并不在意这个。后来才发现亲妈纯粹是外行，她把这个当商业合作了，就是两个公司合作一个项目，谁出头对外接待而已。

    温庭筠花了点功夫给李美淑解释不是那么一回事，在亲妈有些懊恼的时候告诉她，同CJ合作没问题，挺好的，非常好，只是合作方法要变一下。把亲妈哄高兴了之后，温庭筠就去和CJ谈新的合作方法了。

    一直没找到合心意的项目的温庭筠，想要两全其美，找CJ合作定文化类项目的同时顺便把公益给拍了。她当PD，CJ出团队，双方合作。这样她就不用费时费力的出去找团队了，顶级团队真的不好找，也真的没什么空闲时间，所有合作都要预约，手上案子一两年结束不了都很正常。

    CJ这样的制作公司和电视台一样，自己养团队的，温庭筠在SBS和MBC都没看到喜欢的案子，她顾及KBS也没大区别。三大台没指望，那就去试试制作公司。至于公益能不能和文化类综艺结合，那不是温庭筠要考虑的。

    项目是韩国女性家庭部和妇女协会牵头，温庭筠作为负责人，想要什么CJ都会给她弄好，就算是亲妈的冒名只要温庭筠敢，CJ还真做的出来，何况是正常合作呢。话又回来，温庭筠想要达成的是‘读书一定比不读书好’，这个主题到哪都是政治正确，放在公益里一点问题都没有。

    顺便一，这项目没预算也没盈利，CJ和温庭筠贴钱做，不过温庭筠可以忽视，主要是CJ贴钱。公益项目本来就不赚钱的，政府项目制作公司想要赚的也不是钱。

    一个礼拜前，温庭筠见了CJ本部的部长朴国源，两人见面客套两句就聊正事了，温庭筠了想法之后，朴国源没问题交给他。一个礼拜后朴国源案子出来了，问温庭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去看一下，正好和作家见一面，如果有不喜欢的地方当面提出来也好改。

    温庭筠第二次到高楼林立的本部去，跟在接她的秘书姐身后，等对方开了会议室的门，毫不意外的看到站在会议桌边金丹珍。倒是对方很意外看到了她。

    同样因为开门而起身的朴国源先和温庭筠问候，手臂上抬掌心向上冲着温庭筠看向金丹珍给她介绍“温庭筠姐，项目的主负责人兼主PD。”着放下手对温庭筠介绍“金丹珍，暂定的的作家，今天的企划案如果您不满意，我们再讨论。”

    温庭筠冲整个人都僵住的金丹珍笑笑，对方毫无反应，朴国源侧身背对温庭筠瞪了金丹珍一眼，转回身对温庭筠抱歉“一直忙了很久，通宵没睡，可能有点迷糊。”

    “没关系。”温庭筠笑着对站在门边的秘书“摩卡，谢谢。”

    白色穿套裙的秘书姐花一样的年纪，笑容也十分有礼，应了一声鞠躬退出去准备咖啡了。同样穿着套裙，古板的黑色，脸上带着岁月痕迹的金丹珍，缓慢的弯下腰，双手交叠放在腹，脑门几乎与桌子平齐，脸上有没有笑不知道，声音很有礼貌。

    “初次见面，请您多多关照。”

    温庭筠笑了笑“初次见面，不用这样。”的是她的腰弯的太深。

    “第一次见面规矩点好。”林国源满意了，跳过之前金丹珍有点不礼貌的行动，伸手请温庭筠作，等她坐下后跟着坐下让腰还弯着的金丹珍也坐。

    坐在金丹珍边上的林国源给温庭筠扩充一下金丹珍的介绍词，怕温庭筠案子还没看就先因为金丹珍的失礼认为他怠慢“综艺有单独的子公司，本部更多是电影的项目，见到您之前事情会教我到我手上是算拍微电影的，后来您想要综艺，我从综艺那边调的作家过来。她是一线的综艺作家，我们有个作家的公司她是理事。”不是没身份的人。

    温庭筠点头没事，相信他的安排，倒是明白了金丹珍怎么会公然撒谎，原来林国源不混综艺圈。不过也对，CJ要是弄个分公司的人来见她，亲妈能掀桌子。至于专不专业的，项目主负责人是她，CJ是协助，有人脉给钱就行。

    至于林国源怎么没查温庭筠的身份，现实真的不是电视剧，林国源莫名其妙查她的身份才奇怪，要是弄个乌龙被误会了，林国源死的也太冤枉了。公益合作而已，没必要玩商战。

    温庭筠和朴国源你来我往的客套，他们话时金丹珍一直安静的望着桌面，背挺的直直的，一动不动。直到年轻貌美的秘书姐端了咖啡进来，等她出去，温庭筠直接看案子，朴国源了声好，金丹珍才终于有反应，起身双手把手边的企划案送到温庭筠面前。

    金丹珍是不是花了一个礼拜准备这份企划案温庭筠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当初这位‘我不会’果断是骗她的。企划案很好，是温庭筠迄今为止看过的所有企划案里最好的，好的所有她在性格上的瑕疵都能被能力抵消的地步。

    案子是金丹珍拿手的棚内谈话综艺方向，一句话概括就是，先对外接受二十五代到五十五代女性会遇到的所有问题，以这些问题邀请素人嘉宾和能解决问题的专业能力者，之后在能力者和MC的帮助下解决，并且跟拍解决后续。

    年龄范围把刚入社会和即将退休，刚结婚和结婚多年的女性都包含了，她们即会出现职场问题，也会出现家庭问题，女性家庭部和妇女协会的诉求可以囊括在内。

    同时，温庭筠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也包含在内，因为职场问题几乎很难不牵扯到学历，而专业的能力者是节目出彩的方向，她们都是高学历者，这相当于是把温庭筠的要求作为核心企划方向在做。多读书，只有好处，节目会围绕这一点展开。

    更特别的是，公益的点金丹珍开篇就写了，素人的困境节目组不是听过就算而是会解决，那些问题包含但不止是居住环境、求学、梦想等等需要钱的东西，节目组都会以公益的方式给予解决。偏偏，这个不赚钱的综艺，要是真这么拍，绝对是可以赚钱的，光是女性产品的广告就能赚钱，这方面由于是政府项目非常好谈，都用不上温庭筠。

    因为是公益，有这面旗帜放通委那边全是绿灯，而在公益的旗帜下，素人嘉宾得到的任何资助都可以是广告，并且是光明正大的广告，到时候钱进来的就数不清了，还没人能警告。公益是面大旗，政府项目就是给旗上绣金线。这个企划案何止是不赚钱，明明是个摇钱树，只看接受项目的人会不会玩，有没有那个人脉能玩得动。

    着公益旗号的节目电视台不太喜欢，要做公益台里自己做就行了，给别人抬轿子干什么。进不去电视台找不到大平台播，这种项目就是花架子，没意义。可要是能进国家台入MBC，那能玩的路数就多了。

    不过金丹珍也想到了，项目里有能进三大台的方案，也有不能进三大台的备用方案。这就是林亨泽的，这样的作家会让PD觉得没事可干，因为所有的东西她都想好了。从项目这么开始到这么赚钱，到出现问题怎么预防等等，写的明明白白，只要按照她的计划走就没问题。

    可看案子的温庭筠一点都不觉得没事干，因为她不止是PD。

    “我能单独和作家聊聊吗？”

    温庭筠笑看林国源，对方表示没问题，拉开椅子对温庭筠有事找他，看都没看金丹珍就出去了。屋内因为玻璃门关上后的安静，空气都有些凝结。最先撑不住的是金丹珍，起身再次冲温庭筠大鞠躬，这次脑袋比桌面还低，自己冒犯了，十分抱歉。

    笑眯眯的了句‘没事’的温庭筠让金丹珍坐下，等她犹犹豫豫的坐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她，当初她自己不会是想要抬身价呢，还是纯粹就是不想合作找理由。

    金丹珍迟疑数秒，格外委婉的提醒温庭筠“我确是不太会户外和爱豆推广这样的综艺，很抱歉我的能力不足。”

    温庭筠愣了一下，想起来了，对了，她当初没想做文化类的综艺来着，更没读书什么的，当时她连自己想做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呢。金丹珍会误会是户外因为温庭筠是林亨泽的学生，至于爱豆，是温庭筠当初找上门的项目。

    “看来是我误会了。”

    “是我没有理解您的意思，我的问题。”

    温庭筠失笑摇头，攻击力爆表的前辈现在软的一口一个您，好欺负的一推就倒不止不反抗，反倒有些献媚。弄的她反倒不适应了，也有些感叹，原来她当初的势还是没有压制住人。

    “纯粹个人好奇，你不也没关系，你真的觉得CJ能保你一辈子，不管你碰上什么人，包括我，他们都会保下你？”

    “十分抱歉！”

    点了点桌子让她先抬头的温庭筠“我应该没那么可怕，介于你之前并不怕我，所以只是好奇，我了，你不也没事，个人好奇而已。好奇到底是当时的我太好欺负，还是CJ给了你无限的底气？”

    头抬起来了，眼睛却依旧低着看桌面的金丹珍很老实“我很好用，便宜、听话、不贪心、也有能力，再培养一个我，没可能了。就算能力有可能，这么听话也不可能了。”所以她不会被放弃，不是CJ保她，而是她值得被保。

    “这样啊。”温庭筠笑问“你真的每个月就两百万不到，什么分红福利都没有？以你的身价不会不甘心吗？”

    金丹珍迟疑了一下，还是了“我的月工资一百五十万，但住房、交通、衣食都是公司出，一百五十万算是零花钱，我够了，没有什么特别花钱的消费。”

    温庭筠好奇道“家人也不介意？”

    一百五十万在韩国连个金领都不算，金杏子都超过她的数字，beast一个项目的作家费都是三倍，那项目从头到尾也没超过两个月，就这还是折后价，因为那个企划社没什么钱。李美善的费用就更没得比了，千万是起跳，一百五十万连个零头都算不上。普通大学一个学期的学费都要六百多万，这钱有点不是一个零花钱能解释的。

    这次金丹珍没有回答，而是“需要我给您推荐其他的作家吗？”

    “你还是不想和我合作？”

    “没有，我担心您不想和我合作。”

    温庭筠笑了“那就合作吧，案子很好，我除了KBS，两家的项目我都见过不少了，这个企划是最好的，虽然还是缺点东西，但我想要和做好的合作。只是不知道你这位要在制作组了算的作家，能不能配合。”

    “我是公司配合度最高的作家。”见面到现在金丹珍第一次笑了，很客套的也很友善的笑容，笑看温庭筠“和您合作是我的荣幸。”

    无声叹了口气避开她视线看着企划的温庭筠突然觉得，她更喜欢攻击力实足的金女士，至少真实。很快这个年头就抛之脑后，得了便宜还卖乖就真的是有病了，她很正常！

    正常的主PD和作家结束不知道算不算‘恩怨’的过往，开始谈工作，首先是确定金丹珍什么时候能从《强心脏》出来。金丹珍表示随时都可以，《强心脏》那边本来就快到约了，东西都是准备好的，新作家上手没问题。

    接着是办公地点，温庭筠刚开了个头自己有办公室，金丹珍就接过话茬作家在哪办公都无所谓。看温庭筠算用多少作家，办公室够大她就带十个人先去准备，不然她带两个作家去帮帮忙也行。

    然后是制作费，这个温庭筠真的是头都没开，金丹珍自己就先了制作费她就不碰了，温庭筠给预算，她按照预算安排就可以，尽可能的在预算内解决。广告方面，她去拉也行，温庭筠有资源那就拜托她。

    之后是团队配置，这个也是金丹珍先挑头，自己没有固定团队，温庭筠要是有喜欢的或者经常合作的就用她的，要是没有，可以让CJ准备，温庭筠再挑满意的。

    最后是最关键的，温庭筠的案子很好但还差点东西，金丹珍没有问她认为差什么，而是问自己有什么不足需要改进。温庭筠提了要求，金丹珍拿纸笔记下，询问细节时也不是温庭筠没清楚，而是先自己的理解然后问她自己理解的是否正确。

    两人聊了快两个时，金丹珍的笔记本上写满了温庭筠的要求，但这场谈话从最初的二十分钟之后都是金丹珍在把控节凑。温庭筠很清楚她在控制节奏，但温庭筠奇妙的发现，她一点都不讨厌，因为金丹珍态度友好的接近讨好。

    您觉得这个好不好？

    您觉得这样可不可以？

    您觉得我的对吗？

    您觉得……

    所有的事情都以她为主。

    今天之前金丹珍是别人嘴巴里的疯狗，温庭筠还被她咬过。

    可现在，金丹珍是家犬，非常会摇尾巴，摇的温庭筠都在想，要是一直和对方合作也很不错。能力够，态度好，还便宜，多好的合作者，圈子里这样的作家找不到了。

    金丹珍的能力很强，强的本来因为有项目要上马，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助理的温庭筠都认为不用找了，因为金丹珍真的什么都搞得定。不是越权抢PD饭碗的搞得定，而是确定温庭筠这个PD要什么之后，能拍胸脯这件事交给她，按照温庭筠想法实施的搞得定，她比任何助手都给力。

    两个时，很短，短的温庭筠一杯咖啡都没喝完。

    两个时也很长，长的这个项目二次方案出来就能组团队了。

    两个时足以让温庭筠对金丹珍改观，也让温庭筠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让金丹珍死心塌地的就跟着CJ呢？这位根本不是不会弯腰到处咬人的疯狗，她非常会审时度势，身软柔软的惊人。实话，这样的金丹珍更符合常规意义上从底层一路爬到高位的类型，可外界对她的形象却完全不同。

    正事聊完了，按照规矩，合作成了总要吃个饭联络下感情。再次出现的朴国源表示他就不去了，让金丹珍招待温庭筠，刷他的卡，吃什么都行，还对温庭筠抱歉。其实只是这个项目到此跟他就没什么关系了而已，他硬凑一脚不是和温庭筠交朋友，而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后来定了去吃日料，金丹珍带着助理来的，助理还认识温庭筠，但助理没上桌，进包间给温庭筠敬了杯酒就自动消失。只有温庭筠和金丹珍的酒桌，温庭筠有些意外的发现，金丹珍很能聊，就是什么都能聊的那种捧着人话的聊天方法。

    聊的温庭筠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金丹珍为什么要给外界那样的印象，没理由非要做个坏人不是么。

    笑着给她倒了杯酒的金丹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这条路是她选的上位的方法，也是CJ能接受的唯一一条路。有介于温庭筠能出‘两百万’，金丹珍默认她知道自己大概的情况，所以就有点卖惨的意思。

    话当年圈子里还是一片混乱的时候，CJ出了一个作家培养计划。简单点就是CJ出钱给学费和生活费，作家签长约，当时的约是十年。属于广撒网在池子里捞鱼，能捞一条是一条方法，金丹珍就是被捞上去的鱼，也可以是她自己跳进网里的。

    她家里老人生病，急需一大笔钱开刀，CJ是她唯一的出路，递了投名状签了约想要带钱回去治病救人。李美善所谓的挪用助学金不存在，她没钱上学也没有助学金这回事，她还预支了钱把年约改成二十年，因为病情恶化本来够的钱不够了。

    CJ是想捞鱼没错可也不傻啊，金丹珍当初还什么都不是呢，预支工资改年约？不可能。句难听的，金丹珍能不能活二十年都不知道。金丹珍就想了办法，以当年还什么都不是的身份，披上CJ这张虎皮去和KBS死磕，抢分成比例。

    记住重点，当年金丹珍什么都不是，她那张虎皮是假的，但她就用那张假虎皮凭借不怕死敢半夜堵KBS部长的精神，硬生生把被折磨的真的想弄死他的部长往后退了一步，一步，很。但那么的一步让金丹珍被CJ的人看到了，看到了她的能力，就凭抢钱这一点，她就值得那二十年。

    金丹珍详细给温庭筠讲述她当年是怎么堵的KBS现在已经退休的老部长，连上厕所都要出电视台找别的地方上，本意是想给温庭筠逗个乐，没想到温庭筠没笑，好像也不觉得多有趣的样子，就跳过那些事情，讲结局。

    “我被您看重的地方是作家的能力，但我被CJ看重的从来也不是我多会写案子。作家培养计划每年都有，现在公司很多人我都不认识，每一年新鲜的血脉进来，我们这些老人渐渐的在往后退。能力，我能我多厉害，但我就算再厉害，总有后浪扑上来，我要是不想死在岸上总得给自己找个立身的本事。”

    金丹珍笑的有些苦涩“作家是个拼运气的行当，观众会不会变就是个赌局。有些人有后盾赌得起，一档节目不成那就等下一档，未必不能翻身，我这种赌不起，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犯错。”

    金丹珍对温庭筠敬酒，仰头干了，放下酒杯轻叹“能碰到您这样看重我作家能力的，真的是我运气好。”

    温庭筠低声笑了，运气好的何止是她，不过“那后来一直也没离开是因为什么？”

    “我了您别笑，因为我不敢赌。”金丹珍自嘲道“您认可我的能力，外面也我是一线作家，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所有的东西都是CJ的，连助理都是。我到底是自己有能力成功，还是背靠CJ这棵大树成功，不清的。”

    “作家不是一个人就能当作家的，起码得有个团队，我哪来的团队呢。我可以出走，走了之后失败了呢，过回以前喝口水都要看人脸色的日子？我回不去了，我也不敢想那样的日子。我忘不掉，我连现在还会做噩梦，一想到我出走就有可能是这个下场，我不敢离开。”

    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的金丹珍冲温庭筠举了举杯子“让您看笑话了，您这样的人出身含着金汤匙，想要的伸伸手就有了。我们这些底层爬上去为了想要的东西，都会变成两个极端，要不然就敢拼敢闯，光脚不怕穿靴的，大不了再回到从前。最糟糕的都经历过了，还能糟糕到哪去，搞不好就拼一个泼天富贵。”

    “我是另一个极端，胆怕事，走的战战兢兢就怕回到从前。那日子太苦了，喝着糖水都尝不出甜味的苦。我怎么敢呢，我时不时都会觉得现在才是在做梦，这美梦随时会醒，醒了，梦碎了，我还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温庭筠沉默几秒，嘴巴张了张却不出话来，附身拿过酒瓶给金丹珍倒酒，看到她双手恭敬的捧着杯子，只能“这不是梦，你过来了，走到现在谁都不怕，谁都敢咬的位置了，你也有底气CJ再也找不到一个金丹珍了。”

    金丹珍手一松，猛的低下头，杯子掉在桌上，碰到碗碟叮当作响，酒水撒在桌上，连忙抬起头，慌乱的拿起杯子左右找纸相擦。温庭筠看她的眼角红了，微微低头当自己没看见，拿了纸盒递给她，看她擦着桌上的酒水。

    日式料理多半都清淡，吃的就是一个鲜。这东西在早些年很讲究身份的，日据时代，能吃个日料就是上等人。可一个国家的人以吃到另一个国家的料理来代表自己是上等人，何其悲哀啊。

    到如今，吃日料还是讲身份。

    这身份就是渔获到底有多鲜。

    温庭筠不太习惯吃生食，生鱼片啊，沙拉啊什么的，穷的时候吃不起，还是买菜做饭靠谱。现在倒是习惯了，日韩都是岛国，生冷的食物是常规操作。亲妈保持身材，温姐姐也会定期‘清肠胃’，她也就跟着吃，其实挺好吃的。

    廉价的生鱼片一股子鱼腥味不好吃，但以克卖的鱼生含到嘴里鲜甜鲜甜的，还有蓝莓、树莓等等，都很好吃。牛油果有股奇怪的味道，但熟透了就是清香，温庭筠吃着也很顺口。

    温庭筠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做饭，连厨房都不怎么进。也不是，她好像到韩国之后就没怎么做过饭，一直要给温庭侑做饭来着好像也一直没兑现。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让她身心俱疲，每天回家根本不想动，吃什么有一堆外卖等着，只要有钱，想吃什么都有人能送。

    温庭筠不再做很多事情，饭不做了，卫生也不扫了，没搬家之前就有阿姨上门扫，搬家之后就更有阿姨上门，阿姨连水果都给买，买一堆。爸妈家的阿姨，爸妈家买什么，她的冰箱里就有什么。爸妈家一大家子人，她住的地方只有她一个，虽然冰箱里没那么多东西，可也从来没空过，她都好久没去过超市了，家里冰箱什么都有。

    噩梦温庭筠不怎么做，她以前就不怎么做梦，睡觉实在，各种地方睡多了，担心有没有落脚地还来不急，做什么梦啊，都是一觉到天亮。到这里也不怎么做梦，天天的这个坑要躲，那个人要交往，哪有时间做梦啊，多睡点不是更好。

    还有什么，对。还有极端。

    温庭筠不走极端，虽然不上胆怕事吧，但她一般不惹事，不会把自己逼到极端的地步，她又不是非得往上爬的。安贫乐道这个词吧，有时候是自我安慰，有时候就真的可以乐呵乐呵，跟钱什么的没什么关系。

    可温庭筠差一点就走极端了，差一点点。

    她差一点就认为以势压人没什么不好，认为人天生就有阶层，她姓温是温家的孩子，就是站在台阶上，就是运气好，就是得天独厚。认为台阶下的人就是上不来，宣惠润算什么，心？有什么好心的，她谁都不用心。

    认为自己这个三代可以横着走，规矩？她就是规矩。业内作家提前预支工资是常事？潜规则？有毛病。别人的潜规则跟她有什么关系，有潜规则就有明规则，她不喜欢潜规则，那就一切按照明规则来。

    只要她喜欢，什么都可以，她好像真的可以，金丹珍不就被她的横冲直撞给弄的端着酒杯跟她卖惨，试图把之前的事情都翻篇么。毕竟人家都这么惨了，现在还要合作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呗，没必要折腾。

    温庭筠也觉得没必要折腾，她真这么想的，可是回头看看，那句‘个人好奇，你随便不’其实问出口的时候就是让她了，因为个人好奇没必要问出口，不礼貌，不尊重人。她把金丹珍推到了卖惨的地步，她又能得到什么呢，爽吗？让人跪在面前话，爽吗？

    爽。

    但不能这样。

    不能因为做动物爽，就忘了什么是人，那是歧路。

    温良恭俭让一点都不爽，憋屈的很，但那是大道。

    人还是得走大道，因为大道才长远。

    温庭筠发现自己差一点就走到歧路上去了，长长的叹了口气，果然穷人乍富，她也就不过如此。

    长叹让金丹珍疑惑的望着她，温庭筠柔声道歉，金丹珍没弄懂，温庭筠也没在意，她做了自己该做的，如此而已。顺便她也应该做另一件事，另一件因为路走弯了，自己给自己找理由不去做的事情。

    同金丹珍告别的温庭筠认真的给前辈鞠躬道别，这是前辈也是长辈，倒是弄的金丹珍慢了一拍才回礼，这次回的很认真，腰弯的幅度没有让脑袋埋在桌下，也就是比温庭筠稍微弯一点，但这是正式的礼仪，试着正式和一个人来往的礼仪。

    面对前辈的礼仪温庭筠做了，面对追求者的礼仪，温庭筠也做了。

    月初就进组拍摄的李胜基，cut的时候听到经纪人温庭筠来了，犹豫着要不要和导演请假，经纪人已经让他去找温庭筠，这边自己搞定，李胜基开心的跑了，不是不敬业，只是……他是人么，又不是工作机器。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人跟人见面的目的也是不一样的。

    李胜基满面的笑容随着温庭筠的话僵在脸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对不起，我没听懂。”

    “如果我误会了，那我很抱歉。如果我没误会，那我更抱歉。”温庭筠没有第二遍，后退一步对他鞠躬，腰深深的弯下去再抬起来，看向他的眼睛，真诚的道歉。

    “我把你朋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