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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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正殿上坐着的男子,穿着用金线绣着龙腾和祥云纹样的明黄色长袍,头戴宝玉紫金冠,面色威严,飞扬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

    此人正是大临朝永庆帝——陆景宸。

    “臣拜见陛下。”

    见到谢宴陆景宸阖上手中的折子道:“平身吧,阿宴,朕今日叫你过来是有要是要与你商量。”

    “陛下请讲。”

    “现下已是二月末,再过一个月就要到雨季,每年雨季黄河都会造成或大或的水患,你可有解决之法。”

    谢宴想了想答道:“往年水患多用填堵之法,臣以为今年可采用疏通之法,如果利用得当,应该可解水患。”

    陆景宸沉思了一会儿,再三斟酌后,缓缓开口:“朕今日还有另一桩事要与你,如今你也到了而立之年,整个楚京与你年岁差不多的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没等陆景宸完,谢宴躬身道:“臣暂时不想娶亲,要辜负陛下一番美意了。”

    陆景宸早就料到谢宴会如此,眉头微皱,语重心长道:“按辈分你虽叫我一声舅舅,但你我年龄相差不多,自情谊深厚,是兄弟也不为过,如今事情已过了十年,阿宴你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谢宴静静低头站在原地,面色淡然,不语。

    陆景宸拿他没什么办法,最后只得让步,但语气还是带着不容置喙的帝王威严:“既不愿娶妻,那便纳妾,朕记得孟太傅家的女儿到了及笄的年龄了。”

    闻言,谢宴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臣斗胆问陛下一句,当日陛下在冷宫见到秦家姐姐的尸体时,心中可有难过,若陛下有过一丝伤心,便多少也能体会臣如今的心境,陛下又为何要一再逼迫臣娶亲纳妾!”

    谢宴死死攥着拳头,话语带着凉意,出的一字一句都狠狠刺在陆景宸心上。

    谢宴话音未落,只见陆景宸手上青筋暴起,面色瞬间阴沉,谢宴此话无疑是狠狠揭开了他尘封十年之久的伤疤,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块地方血淋淋的展现在人前。

    陆景宸拿起手边奏折狠狠砸向谢宴,咬牙切齿道:“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你是要抗旨?”

    谢宴附身跪在地上,面色淡然,不卑不亢道:“臣不敢。”

    “你不敢?这世上还有你谢宴不敢做的事?你是不是觉得朕真不会把你怎么样?”

    谢宴低了低头,语气平淡无波,又是一句:“臣不敢。”

    见谢宴油盐不进的样子,陆景宸气得又狠狠砸了个茶盏:“赐婚的圣旨明日就会到定北侯府!现在!你给朕滚出去!”

    谢宴叩了个头,语气一如既往淡漠:“臣告退。”

    完谢宴没再看他,转身缓缓走出大殿,两人不欢而散。

    殿中伺候的公公早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世上敢挑衅陛下还能全身而退的,恐怕只有他谢宴一人了!

    谢宴面色不虞,从皇宫出来以后,就跑去徐卿羽府上借酒浇愁,恨不得醉死过去就可以躲了这桩婚事。

    “谢大将军,我这藏了七/八年的好酒今晚都快让你喝光了,你总得告诉我我这酒是因为什么没的吧?”

    谢宴抬眸看他,又往自己杯中倒了一杯酒,勾起一边嘴角:“你不是自诩大临朝第一军师?那你猜猜看?”

    徐卿羽放下手里的酒杯轻笑:“讨了我的酒喝,还要跟我卖关子,我竟指望你能有吃人嘴短的觉悟,是我想太多。”

    谢宴自顾自饮酒,连余光都没再施舍给徐卿羽。

    徐卿羽也给自己倒了杯酒,缓缓道:“可是长宁长公主又逼你娶陆婉清了?还是又逼你纳妾了?”

    谢宴饮尽杯中酒淡淡道:“是陛下,陛下要我纳了孟家女,我不愿意,还同他吵了一架。”

    闻言,徐卿羽眉心一跳,全天下也就只有他谢宴敢同陛下吵架,还这么轻描淡写的宣之于口。

    徐卿羽弯了弯嘴角,放下酒杯,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都过了十年了,你作也作了,闹也闹了,难不成你要为了一个已死的人,一辈子不娶吗?”

    酒过三巡,谢宴早已微醺,一双夺人心魄的桃花眼中带着化不开的哀思。他轻晃着手中酒杯,一双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徐卿羽,勾了勾嘴角,嗓音微哑:“有何不可?”

    看着谢宴每每提及秦沅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徐卿羽仿佛心口压了一块大石头,上不去下不来。

    半晌,徐卿羽轻嗤:“这秦家三妹妹真是好本事,你这般天生凉薄的性子,都为她成了要死要活的痴情种,死了十年还能让你念念不忘。”

    谢宴面上愁容未减半分,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当年陛下将婉清郡主赐婚给你做正妻你不要,如今你已是而立之年,如果连个妾室都不纳,难道你想让谢家断后?”

    谢宴神情难掩落寞,喉结上下滑动,缓缓开口:“我答应过她,今生的正妻非她不娶,如今答应陛下收了妾室虽是为了安抚我母亲,但对于她而言已是不忠,我又如何服自己给谢家留后?”

    到这,谢宴将杯中剩下的酒缓缓送入口中,嘴角划过一抹苦涩:“只能等百年以后到了地下再向我父亲请罪了。”

    徐卿羽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知道他的性子再劝也是无用,索性陪他一醉方休。

    当晚,谢宴喝得酩酊大醉,徐卿羽依稀听见他最后轻声呢喃了一句,沅沅……

    这是自秦沅死后十年里,徐卿羽第一次在谢宴口中听到秦沅的名字,平日就算提及他也总是一笔带过,用一个“她”字代替。看着谢宴如今的模样,徐卿羽的心也不由得跟着酸了酸。

    纵使谢宴再怎么抗拒,赐婚的圣旨还是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了孟家。

    然而,孟府也没有想象中太平,自宣旨的公公走了以后孟府东院就开始闹了起来。

    按理嫁给定北侯是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楚京多少世家贵女都排着队的争抢。可到了一心想到飞上枝头的孟儿这,别是做侧妃,就算是做正妃,孟儿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清早,秦沅还在梦里就被那边连续不断的哭闹声吵醒,情急之下唤来了灵儿。

    “灵儿,外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姐可是被东边的声音吵醒了,奴婢已经把门窗关紧了,谁知大姐的哭闹声实在是太大了。”

    秦沅揉了揉头,皱着眉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灵儿无奈道:“陛下下旨赐婚,要将府中嫡姐指给定北侯做妾室,可咱们府中有两位嫡姐,大姐心比天高不愿意做妾室,这不正在东边跟老爷闹着呢!”

    闻言,秦沅倏然抬头,平淡如水的心瞬间泛起一阵波澜,眼中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心中苦笑,难道这辈子她还要与谢宴牵扯?

    见秦沅没话,灵儿神色更加不悦,语气也越发不忿:“若是大姐不愿意,这亲事多半就又要落在姐头上。单亲事嫁给定北侯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凭什么每次都是那边不要的东西都强行拿来塞给姐,明明都是嫡出姐,平时大姐嚣张跋扈欺负您也就算了,若是这次连大姐不要的亲事也拿来给姐,那也太欺负人了!”

    见灵儿忿忿不平的样子,秦沅忍俊不禁:“这不是还没有定数呢,先扶我起来更衣吧,今日早膳可有白粥?”

    “回姐的话,今日早膳不止有白粥还有姐最爱的芙蓉肉卷。”

    闻言,秦沅眼神亮了亮,没想到孟怜在吃食上的喜好竟与她相同,倒是省去了她不少麻烦,如若不然她还要费心解释口味突然转变的原因。

    然而,秦沅怎么也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会气得她食不下咽,白白浪费了一桌子好吃食。

    灵儿刚将吃食端上来,屋外就走进来一位穿着锦衣华服正当不惑之年的男子。男子头发高高束起,面色带着些许不悦,目光严肃,环视四周,最后定格在秦沅脸上。

    见到来人,灵儿替秦沅布菜的手瞬间吓得一抖,筷子“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缓过神后赶紧跪在地上:“老爷万安,奴婢失礼了。”

    见灵儿的举动,秦沅知道,眼前锦衣华服的男子应该就是孟怜的父亲了,当今一品太傅孟德之。

    秦沅起身低着头恭恭敬敬行礼:“怜儿见过父亲,父亲万安。”

    孟德之坐在主位上抚平衣衫严肃道:“起来吧,听闻你前几日不慎从府中阁楼上摔下来了,今日可好些了?”

    “劳父亲惦记,怜儿已无大碍。只是,大夫女儿伤到了头,从前很多事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了。”

    只见孟德之脸上丝毫未见关怀之色,反而正色道:“今日陛下下旨将我府中嫡女指给定北侯为妾,这是门好亲事,正好你也到了适婚年龄。”

    闻言秦沅眼中划过一抹讽刺,不由得心中嗤笑。

    好亲事?

    若真是好亲事又怎会落到她头上。

    自孟德之踏进屋子,秦沅就知道他的什么主意,但亲耳听他出来,心口还是一阵钝痛。

    秦沅面色平静,缓缓开口:“父亲的是,可怜儿上有长姐,长姐未嫁怜儿却先嫁,恐怕不合礼数。”

    孟德之眉头微皱,面露不悦之色:“有什么不合礼数的,你们两姐妹都是父亲的心头肉,嫁给定北侯是楚京多少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儿那里父亲再为她另寻亲事就是了。”

    秦沅嘴角划过一抹浅笑,淡淡开口:“既是整个楚京闺中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婚事,怜儿就更不该夺了姐姐的幸福,父亲三思。”

    听到秦沅不愿意,孟德之眉头拧到一起,疾言厉色道:“你身为府中嫡女理应责无旁贷为父亲分忧才是。”

    秦沅心中轻嗤,自她醒了已有两日了,他这个亲生父亲连下人都没发来一个,如今倒是来扮演起慈父了。

    偌大的孟府,谁不知道这门亲事是孟儿不要的,如今到了他口中,的倒是冠冕堂皇。

    看这架势莫不是来逼婚的?

    秦沅敛去眼中冷意,薄唇轻启缓缓道:“爹爹如此,是要女儿非嫁不可了?爹爹可知,替嫁,这是欺君。”

    孟德之面色瞬间阴沉,也不再扮演慈父的角色,冷哼一声,手中杯盏重重磕在桌上:“儿是府中嫡女,你也是府中嫡女,何来替嫁一,又何来欺君!”

    秦沅轻嗤:“嫡女?爹爹如今想到女儿也是嫡女了,在这孟府女儿可享受过一天嫡女的地位?”

    闻言,孟德之双目怒瞪,一股怒气在胸中翻滚,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厉声道:“给你嫡女的身份还不满足,果真是跟你娘一样不识抬举!这门亲事由不得你不愿意!下月初八,就这么定了!”

    言外之意,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秦沅不禁替孟怜惋惜,这哪里是对待亲生女儿话的语气,就算是对待毫不相干的路人,口气也不至于冰冷生硬至此。

    从前,孟怜在府中日子过得怕是连下人都不如。

    完,孟德之瞥了秦沅一眼,起身交代了门口的下人看好秦沅,然后拂袖而去。

    看着孟德之的背影,秦沅缓缓松开紧攥着的手,眼中情绪复杂,嘴角划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讽刺,一股悲凉涌上心头,苦涩湮没了整个心间。

    还真是命运弄人,兜兜转转两辈子,我竟还是要嫁于你。

    上辈子我将毕生热忱寄于你,你却在最后关头让我大失所望。

    秦沅压下心底翻涌的苦涩,美眸透着寒光。

    谢宴,你猜猜,如今我又会如何对待你。

    既然上天垂怜让我重活一世,我岂能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