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投毒】
年关越发近了, 慕淮却异常忙碌起来。
皇帝对失落在外的最后一块黄金牙笏催得紧,慕淮就算早定主意绝不能遂了皇帝心意,但至少也得做做表面功夫, 时不时出些力气。
倒是孟芫白日里在府中越发懒散, 顾氏更是免了她每日的昏定省。
西府除了林氏时常过来探望,还有同辈的几个妯娌也偶尔联袂登门。
她们瞧着孟芫蜡黄的脸色, 两颊也瘦得没有二两肉, 皆道“这一回孕兆定是准的,如此闹人多是揣了个男娃娃。”
孟芫均笑着含糊过去。
如是热闹了几日,转眼就是除夕日。
年夜饭该当摆在晚上,但女眷们早早就登门, 一年一回的大日子,总得在外人嘴里挣足口,省得遭人诟病。
照例是伯夫人张氏领了头, 带着妯娌和辈们直奔了三思堂给顾氏问安。
梅氏眼尖,一瞧着孟芫居然不在,比她们这些西府穿门过院而来的还晚,不免要挑唆一句, “老祖宗还是那么矍铄健朗, 三太夫人也满面红光, 只是怎么没瞧见咱们侯夫人?这样的日子总该出来应个景吧?”
顾氏也有些纳罕, 孟芫平时最有分寸不过,这样阖家团聚的大日子, 她就算过不来也至少会着人个招呼。
“如意, 你去正院瞧瞧,咱们侯夫人是不是身子不舒坦,若实在难受, 就让她在屋里好好歇着,旁的都不必理会。”
梅氏见顾氏这般护着,也没咒可念,瘪瘪嘴又寻另一头的韩氏话。
“二嫂,听你相公已经寻好了门路,来年铨选必能得个出身,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啊。不过二嫂也是,这样的美事,也不想着拉把我相公一回,好歹他在族学里也用功了好几个春秋呢……”
韩氏历来不善言辞,又被梅氏挤兑,看了一眼她婆婆楚氏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微微透出些口风,“还不能作准的事,就没声张,不过恰逢上我娘家兄弟给吏部柳大人帮了些许忙,人家好心提了一句,最后如何要看造化……”
顾氏闻言,少不得过问一句,“吏部那位柳三变?那可是个心狠手黑的,回头少不得要些好处……”
韩氏忙答,“孙媳妇我原也这么想,但相公他,他捐不捐这个官原不紧,但有了这层门路,也好让孩子们有机会入太学附学,那才是关系到门楣的大事。”
顾氏听是捐官,那就是不怕被人参奏的,也不再多管,只允诺往后孩子们的纸笔只管找她这个老祖宗要。
如是过了片刻,如意带着一脸急色进了门。
顾氏本不在意,见如意慌慌张张,瞬间变了颜色,“可见着咱们侯夫人了?她现下如何?”
如意平时沉稳,知道今日是节日,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老祖宗不知,侯夫人逢了大难了,这会儿戴管事去宫门口等侯爷了,郎中也派人去请了。”
顾氏急得立刻站起身,“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清楚些。”
“侯夫人早间的燕窝里被人掺了不好的东西,这会儿腹坠胀,隐隐的疼……”
顾氏哪能听她完,已经迈着大步朝大门走去。
旁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张氏也率先起身,“既侯夫人身子不妥,咱们也赶紧陪着老祖宗过去瞧瞧吧。”
顾氏由如意扶着来到正院,门被叫开以后,只见一院子的下人跪了满地,她也不去过问之前发生了什么,直接冲向孟芫所在的正房。
屋子里同样也挤满了人,除了孟芫那四个贴身女使之外,另有一个老郎中正隔着床帐给里面的人扶脉。
顾氏知道定是孟芫在帐子里,她不敢扰,等那郎中收了手到一旁执笔开方,这才慌忙提问,“老先生,我孙媳她如何了?”
那郎中摇摇头,“这会儿脉像正乱,我开了方立刻煮上,先服过三剂再。只是这之后再不可让她再服用活血的寒凉之物,不然怕是神仙也难救啊。”
顾氏道谢后赶忙回到床边,碍于有外男在场,只隔着帐子和孟芫话,“芫娘,我老看你来了了,你这会感觉如何?”
孟芫隔着帐帘发出虚弱的回答,“又让老祖宗跟我费心了,我,没有大碍,就是提不起精神……”
“那你好好歇着,千万别损耗心力,郎中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好,老祖宗也多保重,千万别因我烦心。”
众人见是这个场面,只由张氏做表率上前,同样宽慰了孟芫几句。
为了让孟芫好好休息,顾氏没有过多在正屋盘桓,而是带人去了宴堂香厦,她让如意将孟芫的心腹紫棠单独叫来,势要问个究竟,“吧,你主子到底是因何出的事?”
紫棠赶忙跪下答话,“回老祖宗的话,夫人她今日起床时本是好好的,特换了节日里的吉服准备往三思堂去给您问安,之后青萍从屋外端进来一碗燕窝,夫人每日都要喝的,在奴婢的服侍下就用了多半碗。可是只片刻功夫,夫人她头顶就开始冒汗,手脚也冰凉,直称肚子疼,奴婢知道这事非同可,让碧芙赶忙去寻外院的管事,一来请侯爷归府,二来寻郎中诊治……”
顾氏大致听明,直接挥手断她,“你是,侯夫人是喝燕窝的时候出的事?那燕窝何在?可验过了没有?”
“方才郎中给看过,是没有毒,但里面搀着活血凉血的两味至寒之物,一是薏苡,一是细辛,都是孕中碰不得的。”
这话完,顾氏已经气得把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那就是,有人故意要害咱们侯夫人了?”“这事必须要彻查,来人,先将这院子里的人统统给我拘住,一个也不许进出。”
紫棠忙答,“方才事发的时候,奴婢就已经让所有人在院子里待命,不许她们往别处去,只请老祖宗救救我们夫人。”
顾氏点点头,“好孩子,你做的对。你再接着往下,这燕窝都谁经过手?”
“听青萍,这燕窝是甘婆子端来的,是厨娘吴发家的亲手炖的。”
顾氏毫不犹豫下令,“既这三个人都经了手,那就从她们三人查起。虽然青萍是你们夫人自带来的,但为了安全起见,这一遭,也得一视同仁。”
紫棠也跟着磕头,“老祖宗的是,事关夫人安危,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青萍这会儿带头跪在院子里,她自己也,只等夫人证她个清白。”
只一盏茶的功夫,顾氏便分别审了涉事的三个嫌犯。
青萍的供诉是最简单清晰的,“奴婢本想去厨房将夫人每日都要喝的燕窝端来,结果半路就遇见了甘婆子,她是到厨房喝水,见吴发家的将燕窝装在食盒里,怕燕窝凉了,顺手拿来,想主动请缨送进屋的。”
顾氏便问,“当时燕窝交到你手上,可有旁的人在场?”
青萍摇摇头,“没有,当时院子里只我和甘婆子在,但我自接手燕窝就没掀开过食盒。”
顾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可言语上并没将她排除,“那就,甘婆子把燕窝交到你手上,直到你进屋这个过程,你是有机会往燕窝里加料的。”
青萍咬住嘴唇,“奴婢不敢辩驳,但此事确实不是奴婢所为,还请老祖宗明察。”
顾氏便命她下去,交给自己的人看管起来。
接下来是甘婆子,算起来,她是这三人里面资历最老的,在府里看了一辈子的二门。
甘婆子上来就喊冤,“老祖宗明鉴啊,奴婢自六岁入府,从个柴房的烧火丫头做起,在咱们慕府里也算是老门户了,时时刻刻都存着感念主人的心思,万死也不能为报,怎么会生出谋害当家夫人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若老祖宗实在疑心老奴,老奴宁可一头撞死。”
着,她就朝着桌角撞去,不过自然被两旁早有防备的女使们拦下了。
顾氏仍板着面孔,“你也不用急着喊冤,我长了眼睛会看,生了耳朵会听,你只老老实实答我的话。先,你一个守门的婆子,好端端地怎么想着替主人家奉膳去了?”
甘婆子面上一红,“老奴这是被财迷了眼了,老奴就想着,今日是除旧迎新的大吉之日,夫人又有了喜信在身,我平日里守门没得个好门路,难有请赏的机会,今日恰赶上青萍姑娘取膳来得迟,我就动了贪念,想着今日去正房给夫人奉膳,少也能得上半角银子赏,这才,这才隔着灶台上炕。”
顾氏听完,也没找到守门漏洞,皱着眉问她,“那据你的意思,这只帮忙将食盒从厨房提出来,半路就交给了青萍,期间也没开过食盒?”
甘婆子点头如捣蒜,“天地良心,老奴泥猪癞狗一样的贱命,哪敢动手去掀夫人的吃食,万一弄污弄脏了去,多少命都不够填呐。”
“青萍她没掀开食盒,你也你没动过,那照你们这么,只可能是吴厨娘趁着职司之便,下手投毒了?”
甘婆子为了脱身,只顺着顾氏的话往下顺,“那想来就是她吧,也只她最有机会。”
在两边旁听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也均画了浆糊,张氏索性直言,“那依你的,这吴厨娘也太明目张胆了些吧?这燕窝出了问题,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正该是她,她怎么会蠢到直接在自己做的吃食里下毒?”
甘婆子一想,也觉得吴婆子寻常最精明个人,应是不会如此犯傻,可如果不是吴婆子,她自己的嫌疑岂不是更大,索性一咬牙,“老奴隔着厨房窗的时候,眼见着吴厨娘往燕窝历来撒了什么,许是她料定有法脱身,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顾氏也不再听她陈述,而是将嫌疑最大的吴厨娘也叫了来。
吴厨娘也不用人审,直接跪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今日从起床到事发,中间发生的过程一一讲明。
“奴婢今早比平日早起了一会儿,领过碧芙姑娘代夫人派过的花红后就到厨房炖燕窝,燕窝快要煮好的时候,奴婢听见厨房后面的库房有动静,还当是闹了老鼠,就抄着烧火棒子去那处看,结果是有只野猫儿窜了进去。奴婢将猫赶走,净了手,将燕窝盛到碗里,又放进食盒,只等着青萍姑娘来取,结果甘婆子她还没领到赏银,主动要往上房把燕窝送去。我一开始不肯,但又怕燕窝凉了,最后还是由着甘婆子将燕窝拎走了。”
顾氏注意到她的和甘婆子有一处不符,“你是,燕窝你直接盛好装了食盒,没往碗里再添任何东西?”
吴厨娘一愣,“那哪能啊,燕窝已经煮好了,我放别的进去也不合适啊,旁的不论,很容易就闻出来异味吧。”
她自己完,最先发现不对,“定是奴婢离开厨房去捉猫的时候被人潜入投了毒,不然夫人喝第一口燕窝的时候就应觉得不对。”
正这时,半晌没有露面的如意进屋了,手里还拎着个油皮包袱,“禀老祖宗,这是在甘婆子屋里发现的东西,是个白玉手镯和两个银锭,另外她屋里掸瓶还藏有一张油纸,上面有些粉末,郎中是薏苡和细辛的生药残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