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侯府决裂
“娘,你什么……”
叶久堪堪咽下口水,皲裂的嘴唇透着灰白,“还有……她,她走了?”
林夫人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白,心下不忍,“堇儿,先让白叔给你包扎……”
“什么叫她走了!!”
一道嘶哑的吼声炸裂在府门前,接着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白壁灰瓦之间。
林夫人不由后撤了一步,看着阶下的叶久,一时感到有些陌生。
“走了就是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林夫人少见的低喝出声,看着叶久这样顶撞自己,心口止不住酸疼,她绷着面色,沉声道:“她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清楚,她走了对你,对侯府都好。”
她扫过周围一众府兵,以及闻声赶来的大臣家眷们,清了清嗓子:“今日是我侯府受人蒙蔽,才将不明之人收入府中,而今我已将……”
“我没有受蒙蔽。”
叶久捏着拳,声音虽沙哑,却清晰可闻。
林夫人突然一噎,她看向叶久的目光含着些许不解,难道她不知,这样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堇儿,你……”
“我,我没有受蒙蔽,祁韶安她就是我的妻!”
叶久抬眸,直视着台阶上的林夫人,一字一顿:“前吏部尚书祁正则的女儿,祁韶安,只此一人。”
话落,府门之中的家眷们纷纷倒吸了口凉气,底下的府兵也是面面相觑。
林夫人气得指尖发抖,她指着叶久几乎不出话来。
叶久随意抹掉额角的汗渍,勾唇一笑,一步一步迈上台阶。与林夫人面对面时,她轻声道:“我不信她会走,她也绝不可能丢下我。”
罢,她冷眼扫过里面看热闹的家眷,抬步迈进了府中。
一众妇女姐皆是一个哆嗦,不约而同地让开了一条路。
林夫人恍然惊醒一般,她喘了口气,看着叶久快速消失的背影,心口一阵猛烈的收缩,脚下顿时一个踉跄。
“完了。全完了。”
……
“韶儿!”
叶久冲进卧房门的时候,屋子里面整洁明亮,比往常还要精致。
她快速环看了一圈,又叫到:“微雨!微雨!”
院里一片安静,半点回音都没有,叶久终于开始慌了,她踉跄着往里面走去,屏风后,茶盘收得好好的,连软榻上的垫都理得一丝不苟。
可越是这样,叶久心底越慌,直到她看到床头那摆得整整齐齐的浅青色袍子时,忽得怔住了。
她心口发麻,踟蹰着后退两步,开始疯狂翻找各个桌面。
如果她有什么算,一定会告诉她的。
她摸过茶桌、榻,甚至床边的茶壶里,她都没有放过。
什么都没有。
叶久愣了片刻后,忽得笑了。
没有才好,没有就一定是没走,没准是路上耽搁了呢。
她拳头攥紧,又松开,反复几次,有些不知所措,又不知该做什么。她眼神飘忽几下,脑子渐渐恢复了清明。
去迎她,不定就在路上。
叶久眉上一喜,腹部间的撕扯感已经引不起她的注意,迈开步子便往外走。
“喵——”
叶久堪堪收住脚,差一点踢上了那只黑不溜秋的脑袋。
墨丸蹲在门槛上,黄澄澄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抖了抖脑袋,连着嘴里叼的纸都哗哗作响。
叶久怔愣了一秒,随后伸手拿过。
那是一张白纸,正面反面一个字都没有。
叶久快速翻看两眼,蹙眉道:“泥球别闹。”
可能自己翻找纸的时候被它瞧见,以为自己在跟它玩吧。
墨丸却是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纸,歪歪头蹲在门槛上摇着大尾巴,俨然一副一猫当关万狗莫挨的样子。
叶久上下扫了它一眼,觉察出些许不对劲,连忙又拿起纸张翻看,这一次她仔细了许多。
片刻之后,她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只见那张素白的宣纸上有几处明显的褶皱,似是不心落上什么水渍的样子。
她心下一沉,快步来到桌案前,捞起那一摞相同的纸笺,极快地翻看着。
每一张,同样的位置都浸湿的痕迹,越来越浅,直至最后一张。
好巧不巧,正是圆的形状。
暗红色的手纹印在柔软的纸笺上,叶久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指尖竟是抖了起来。
脑子里乱成钢丝球的神经仿佛有神通点化,一下子通透无比。
韶儿她哪里是不愿告知,根本就是无从下笔啊。
叶久攥紧了纸笺,她几乎可以能透过这张薄薄的纸,感受到当时那几颗落下滚烫的泪珠。
她僵硬的立了片刻,随后将那张纸笺收在了怀中,撕开下摆,一圈一圈紧紧缠在了腰间。
缓慢速度流淌的血液被罩在墨蓝色布料下,最后消失不见。
叶久看着桌上已经干涸的毛笔,渐渐捏起了拳头。
……
孙嬷嬷瞧着门外快步闯进来一个身影,心底一个咯噔,连忙上前,“哥儿,哥儿,这事不能怪姑娘。”
叶久瞪着猩红的眼睛,声音无比沉寂:“不能怪她?”
“好。”
叶久看着坐在桌边垂头不语的林夫人,拳头攥得发抖,“娘我问你,韶儿她去哪了。”
刚才萧栏枫来报,派去的人都被跟丢了。
如果不是他们早有准备,又怎么会甩开训练有素的守备兵?
还有那空了半边的衣柜……
见她默不作声,叶久怒火直冲天灵盖,不可控制的低吼出声:“韶儿到底去哪了!”
“哥儿!哥儿你冷静些,姑娘也是为得你好,方法是过激了些,你先不要急……”
孙嬷嬷死死的拦住叶久不让她往前蹿,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祈求。
叶久眼眶子越来越红,她哽着声音:“我不着急,我不着急……”
“韶儿一个女孩子,从偌大的侯府走了,一个人都不知道,现在还下落不明,你告诉我,不着急?”
“我他妈怎么不急!!”
叶久抄起旁边的汝窑瓷一把摔在了地上,顿时一声巨响,吓得屋里所有人都颤抖了一下。
孙嬷嬷更是失声叫了出来,她眼瞧着叶久眼眶里的泪水飞甩而出,惨白的嘴唇颤抖着,连腰背都塌了下来。
“哥儿,孙姨明白你的苦,此事姑娘做的确实欠妥,我们现在先把安儿寻回来好不好……”
叶久怔愣着退后几步,扫过每个人的脸,眼中尽是戚色:“你们自己,我家韶儿哪点对不起你们,又哪点对不起侯府了?”
“她是我八抬大轿,三书六娉,明媒正娶来的夫人,是生是死,是荣是损,我们都是绑在一起的啊。”
她环视一圈,突然咧了下唇角,嗤嗤笑了起来,“瞧啊,这样大的一个侯府,连为她遮风挡雨的本事都没有,那我拼死拼活的,又为的什么!!”
叶久眼泪一刻不停的往下掉,她恨得重重跺了下脚,“你们为什么偏要赶她走呢……”
林夫人早已泪流满面,她抬起头,颤着声音,“为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娘的苦心吗……”
“苦心?”
叶久轻蔑一笑,“还不是怕她罪奴之身牵连了侯府嘛。”
她眉头皱得死死地,掩不住的哭腔,“你们既然容不下她,那就跟我嘛,我带她走,走的远远的,绝不连累将军一世英名。”
“大不了,大不了……”
叶久压抑着喉咙的酸楚,尽力稳着声音,“我去求陛下,求他给韶儿赦令,我官不要了,爵位什么通通不要了,我求他,我就算跪死在朝元殿前,我总能护下她来。”
“可你们干嘛逼她走啊……”
此时的叶久像一只胡乱撞入陷阱的兽,那慌不择路的模样,让人看着就无比心疼。
孙嬷嬷听得心都碎了,捏着手帕自责不已。
自己不过才走了几天,府上便出了这样的事,尤其是看着姑娘和哥儿这势不两立的样子,她心里更是堵的厉害。
“哥儿……”
叶久却是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孙嬷嬷。
孙嬷嬷看着叶久满脸的戒备,心里好似在滴血,手僵在空中,怔怔的看着她。
叶久张着嘴大口呼吸了一下,忍着腰上的痛意,沉着声音道:
“从今以后,我还是我的叶久,韶儿还是我叶久的妻,我们是生是死,与各位,再无干系了。”
罢,她随意踢开脚边的瓷片,转身离去。
“堇儿!”
林夫人撑起身子要追,却不料被滚落的花枝绊住,整个人跌到了满地的瓷片上。
“姑娘!!”
孙嬷嬷连忙扶住她,只见那一双素手,已经染尽了血迹。
孙嬷嬷心疼不已,望着叶久那决然离去的背影,却也不敢出声叫她,只好用力抱住林夫人。
林夫人慢慢攥住孙嬷嬷的衣衫,终于呜咽出声:
“雪思……堇儿她走了……她…她不要这个家了……”
……
下京口,桃溪镇。
“韶儿,多少吃一点,一会儿我们还要赶路呢。”
靠窗的位置上,一披着藕荷色披风的女子静静地望着窗外,而她身边的男子不断往她碗里加菜。
“韶儿?”
祁逐溪见祁韶安一直发呆,连忙伸手晃了晃。
视线被阻,祁韶安眼眸轻颤,渐渐回了神。她看了祁逐溪一眼,素手微抬,捏住了筷子。
祁逐溪犹疑的看了眼窗外,八月的日子,远处那片桃林已经凋谢的半朵花都没有,倒是许许多多的青桃藏在叶子中。
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又见祁韶安拿着筷子再一次发起了呆,微微叹息。
“一会儿我们假意驾车离开,然后从路绕到后面村子借宿一宿,反正后面那些烦人的家伙已经甩远了,若我们再这样狂奔下去,你身子会吃不消的。”
祁韶安搅动着碗里的清粥,浅色的唇微微开合,声音有些缥缈:“萧守备的兵,为何要躲。”
祁逐溪见她终于肯开口话,唇角忍不住上扬,但听着她的话,又不住耷拉了下来。
他一时食欲全无,戳着碗里的青菜,低低道:“就因为是他的兵,我才千方百计要躲。”
祁韶安侧眸,一双发红的水眸平静的看着他,看不出悲喜。
“莫濡他……投靠贤王了……”
良久,祁逐溪才缓缓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那日我无意看到他与人在书房长谈,而那人我认识,曾几次来府上找父亲,是贤王府上的管家。后来我又看见他的一封信,是要将你我交到他的手上。”
祁逐溪顿了顿,正色道:“我觉得此事不简单,甚至与当年之事有关。”
祁韶安眉头不由颤了一下,贤王……
贤王妃。
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疯狂的午后,还有随之而来的痛彻心扉。
“或是我该叫你,祁韶安。”
林夫人站在门口,眼中微波涌动,目光在祁韶安脸上游移片刻,抬步跨进了门。
祁韶安脚下酸软,但依旧忍着不适,跟在了林夫人的身后。
林夫人坐定,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淡淡开口:
“有些话我不必,以你的才智,看完这封信自会明白。”
祁韶安心中忐忑,伸手将信拿了过来,不过几息,她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
不只她,就连她的二哥,都写的明明白白。
而上面还写着,阿久为了救二哥,不惜和陛下闹翻,现如今皇帝猜忌,侯府危矣。
“你们真是孝顺的紧,当我耳聋眼瞎,耍的团团转不,还在这里装模作样,让我一再退让。”
林夫人轻哼一声,但看着祁韶安失了平常的冷静,怔愣在原地时,还是叹了口气,缓了语气:
“祁丫头,堇儿不能毁,侯府不能败,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韶儿,韶儿?”
耳边传来祁逐溪急促的呼喊声,祁韶安涣散的眸子终于有了焦距。
她急喘了几口气,纤细的手指捂住胸口,片刻恍惚之后,阵阵酸楚从心口蔓延开来。
“镇北有家溪水唐,镇西有家十八米庄,我们……”
“避开。”
……
叶久一路马追出了城外,顺便封锁了所有的关口。
她没有令牌,也没有特权,可她就这么干了。
全数府兵分散在四个城门处,萧栏枫则带着守备军一路往南追。
叶久不断挥着马鞭,汗血宝马终于显露了它原本的模样,颗颗晶莹似血的汗珠从马脖子上渗出来,一路尘土飞扬。
她恨不得马鞭子抽在自己脸上。
韶儿那么多次欲言又止,那么多次格外深情,还有那不合时宜的冬衣。
“驾!”
她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信了她的折!
风从脸颊掠过,挟走了她眼眶中刚蓄积成型的泪珠。
折折,她讨厌折!
“久,到了!”
萧栏枫远远地喊了一声,叶久瞬间拉住了缰绳,因着用力,刚有些凝固的伤口又一次崩裂开。
她转过头,看着竹林里隐约一块石碑,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跑过去。
萧栏枫紧随而来,只见那石碑前亮着烛台,还有一些糕点酒酿整齐的摆在台子上。
“看样子他们已经走了。”
萧栏枫四处看看,林子中静悄悄的,旁侧也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叶久深吸一口气,转身寻找着地上的足印,顺着走了过去。
萧栏枫随即反应过来,也低头分辨着。
除了他们来的脚印,有三双鞋印有条不紊的排布着,一直蔓延到路边的车辙处。
叶久看着,心里松了口气。
起码,这个时候的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萧栏枫指着一个方向,“车辙向西南,顺着官道,应该是桃溪镇。”
叶久仔细的扫看了两圈,发现除了他们新踏出来的马蹄印,还有几个不太明显的马蹄印。
“这是我军中的铁掌印,想来是跟去的守备兵留下的。”
叶久闻言紧了紧腰间缠着的布条,沉着面色爬上了马背,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敢确定,你派去的人里,都是干净的?”
萧栏枫愣了一下,随后快速上马,“追。”
叶久却拦下了其中一个兵,把腰牌随手丢了过去,冷声道:“去宫里告诉皇帝,要是不想死,晚上就消停会。”
她转过头,眼里静如寒潭,“尤其是放烟花。”
罢,丢下一脸怔愣的兵,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 日常熬死鹰,我早睡的fg又又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