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颗青杏
既然是上级领导的命令,再加上那摞奇怪的照片,封杏便开始坐在他对面从时候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
听到那张卡里有五十万,贺志安便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那五十万,他知道,那是魏禾的全部身家。
她将她的全部身家,压到了未知的路人身上。
她居然到了那样的地步,却还是愿意如此单纯地去相信世人的善意。
他甚至不知道,她是足够单纯,还是足够愚蠢。
但是,走到绝境的她,应该也是毫无办法了吧。
“你有没有恨过你的亲生父母?”
封杏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半晌,贺志安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封杏微楞,随即摇了摇头,开口时声音十分平和:“从未。”
她只是一直很好奇,他们为什么生了她却又抛弃她,到底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贺志安便有些惊讶,愣住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
“他们虽然将我抛弃,却留下那么大的一笔钱,一定不是不爱我,应该是有苦衷,如果不爱我,直接丢了我就是,何必留下那样庞大的一笔钱,要知道的是,如果没有那笔钱,就算我的养父良心发作把我带回家,也根本不会把我养大。”
贺志安看着眼前这个和她有六七分像的女孩,看着她如此理智、淡定、不带任何憎恨的情绪着这些话,便觉得,她暗淡无关的人生有了新的、美好的、光明的延续。
她的女儿和她一样聪明善良,眼神纯粹,并且从事了光明的职业,将为世人惩恶扬善。
她会拥有和她完全不一样的美好人生。
如果她在九泉之下知道,一定会感到欣慰吧。
是的,是她的女儿,而不是他们。
他没觉得自己配。
他或许是一个好警察,却完全不是一个好父亲,甚至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分数也是不及格。
贺志安在心里谴责自己,也在纠结犹豫,是否要告诉封杏事情的真相。
“你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吗?”贺志安开始委婉而又心翼翼地试探。
封杏看着他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复杂。
今天的贺局,似乎有些奇怪。
他为什么突然对她的私事如此关心?
但是基于她局长的威严,封杏还是如实回答:“想。”
“如果,我是如果,”贺志安思量了一番,还是决定继续问,“如果你的父亲,他不是一个好父亲,而你的母亲,甚至也……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父母并不好,你也想知道?”
“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不为别的,仅仅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封杏心里越来越好奇,贺局难道知道些什么?
可是如果他早知道,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才来和她这些?
难道是刚刚才知道的?
可是如果是刚刚才知道的,又是因为什么才会知道呢?
封杏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她不经意地往他的办公桌看去。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上面放着她的那摞照片,以及,那份应该是刚刚才送进来的死者信息报告。
她将这些联想起来,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天马行空的、可怕的猜测。
随即她又在心里摇头否定。
那名死者,今年四十一岁,而自己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总不可能十八岁就怀孕吧?
贺志安没想到她会这么,瞬间便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魏禾,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想让她知道吗?
贺志安纠结良久,终于还是选择了将秘密藏在心底。
“抱歉,是我过分好奇了,你先去忙吧。”
封杏更觉得奇怪了,他突然之间就变了?
刚刚明明还一副好像知道些什么恨不得立马告诉她的样子,这会儿却是低着头看文件什么也不想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向来不是一个在某些方面好奇心极强的人,可是现在她却好奇得恨不得钻进他身体里去看看他都在想什么,又知道些什么。
她心不在焉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凭借自己良好的记忆力在脑海里对刚刚贺志安的话,以及他当时的表情神态动作语气进行细致分析揣摩。
分析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可以确信的答案。
司青给她发消息:“怎么你们还没忙完呢?还不下班?这案子很棘手?我饭都做好了,啥时候回来吃饭?”
活脱脱一个怨夫的语气。
封杏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她赶紧看了看手表,已经九点半。
她连忙开始收拾东西,给他电话:“你来接我好不好?”
“你这不废话吗,我不接你你还指望谁能接你?”
“你干嘛那么凶啊?”
封杏歪着夹着手机和他话,手里拿着包装东西,总共也没几样,两下就收拾好了。
“我等了你一晚上哎,现在我在警局门口,你快点出来,不然我走了。”
“来了来了!”封杏背着包往外跑,“你对我温柔点不行吗?”
“好的啊,好宝贝快出来,哥哥带你回家家哦。”
封杏一边和局里还在加班的同事招呼一边往外走,有些嫌弃地对他:“你正常点儿。”
“赶紧出来爷都饿了。”
“来了来了,别催别催,”封杏盯着脚下的台阶跑得飞快,“待会儿我摔了怎么办?”
“爷在这儿接着呢,摔也得摔爷怀里。”
司青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响起。
封杏一抬头,夜色下他的眼神清亮,嘴角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笑,俊眉微挑,十分写意风流的样子。
封杏心跳漏了一拍,还没来得及和他话,就被他一把抱起来往前走。
“瞧你这慢吞吞的,还是爷来抱你吧,等你自己走,回去饭菜都得重新做。”
“喂!”封杏挂了电话,环住他的脖子,压着声音喊,“这还在警局外面呢,你注意点影响。”
“注意个屁,都下班了,咱又不做违法的事,你怕什么。”
封杏知道他根本不在意这个,也就懒得和他在这种事上争论,随他去了。
走到了机车旁他才把她放下来,头盔给她戴上,还体贴地系好带子。
他长腿一跨坐上机车,帅气地一甩头,把他这八万的机车喊出了八十万的气势:“给爷上来坐好,抱紧爷的腰。”
封杏心里叹了口气,这人中二病又犯了,一口一个爷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男的。
算了算了,看在这位爷在家做好饭还骑车来接她下班的份上,就勉强配合他一下吧。
她乖乖听他话上车坐好,环上他的腰抱紧,十分妾意地回应他:“坐好了爷,可以出发了。”
这位爷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双手握着机车手把,俯下身去,瞬间机车便如离线的箭一般在夜色中飞驰而去。
被这劲儿闪了一下的封杏觉得,这位爷提醒她抱紧,还是很正确的,不然就这劲儿,她估计能被甩到后面那座石雕上面去。
到了家这位爷换了鞋就去厨房洗手,然后端出一锅热气腾腾的番茄炖牛腩,还有一锅豆腐青菜虾仁煲。
两个热菜都是砂锅炖的,这会儿一点儿没冷。
封杏心里一暖,不免感动他的细心。
他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细致的男生,只是偶尔会中二病沙雕症轮回发作,让她逐渐变成了一个配合他的演员。
吃完饭她主动去洗碗,却被他抢了过去,并且以一种十分鄙视的表情看着她,对她进行了抨击:“你还想洗碗?你看看你自己,是洗碗的那块料吗?”
封杏有些懵懵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抬头看他:“不是,我寻思你做饭我就洗个碗,怎么洗个碗还要考证了?”
“嘁,就你这瘦弱的破法医,累了一天了回来还想洗碗?怎么,是想待会儿累了让我帮你洗澡?”
封杏揉了揉额头,心想这位爷脑子怕是又不好使了,十分无奈地和他解释:“不是,我就是单纯地想洗个碗。”
“你做梦!”司青拍了一下她拿碗的手,“你要是想让我帮你洗澡就直,等爷洗完碗再来收拾你,等着!”
封杏:“……”
算了算了,这中二病她是管不了了,既然他这么努力抢着干家务,她就不跟他抢了。
原本还想着他做晚饭累了,她洗个碗帮他分担一下,来一出相敬如宾礼尚往来投桃报李,既然如此,她乐得清闲。
而且确实有点累。
封杏捏了捏自己的肩,收拾衣服去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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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全体民警几天的勘察,终于在一栋烂尾楼里找到了杀害魏禾的凶手。
然而让其他民警没想到的是,竟然因此牵扯出了二十三年前的一桩大案。
凶手姓名周敏光,性别男,邻国国籍华裔,一个月前进入我国境内,三天前潜入夏安市,潜伏在死者魏禾居住的区附近。
据他交代,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领导有计划的蓄意谋杀。
区附近广场那天下午的居民比赛也是他一手安排,只为了掩人耳目。
死者黄鹂,偷取了他们老大的重要机密,欲向公安局自首,换得从轻处理。
他来自天使之花分部,是一名并不专业的杀手。
自从二十三年前的那场捣毁开始,这支流落在邻国的天使之花分部便收手好几年,并借此机会重新扩大队伍,蓄势待发,准备重造以前的辉煌。
但因为二十三年前的那次重创,他们损失了主要根基,发展了十余年,也只是一个不温不火的犯罪组织,跟从前的辉煌比起来,相差甚远。
但是就在上个月,他们组织接到了一个大单子,足以让他们前进一大步的大单子。
所有兄弟都十分振奋,却没想到,黄鹂这个叛徒,趁机偷走了这份大单子的主要机密。
她想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