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A+A-

    “这绝对是战争时期建造的。”

    赤谷用抚摸着一处岩壁,粗糙的岩石表面已经被岁月和水流磨砺得光滑如丝,相比起外面已经被钢筋水泥改造过的空间,无菌室附近反而保持了更老旧的风格。

    “虽然有些设备很旧了那个时候的他们可能还在用无线电,但那个年代的工匠才最知道怎么因地制宜,看到那个通道了吗?看上去像是岩洞的裂口,刚好能容一个人通过,又不会破坏这个地方的承重平衡。”

    “很高兴你还那么有精神,海云亲。”蛙吹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肩膀,尽管也在学校里受过严苛的训练,但她还是感到了一些倦意,“倒不如,海云亲居然还能那么有精神我果然还需要再多锻炼一下耐力啊。”

    “我也是”八百万苦笑一声,“明明目前也没有遇到什么太艰难的情况,却已经感到乏力了。”

    “与其是耐力问题,不如是适应力的问题。”赤谷热情推荐道,“不如在剩下的暑假时间里来3号老师的事务所实习吧,等开学之后大家一定会脱胎换骨的。”

    救援英雄式的“脱胎换骨”——约等于“工作太忙以至于脱下了一层皮”,虽然某种意义上倒也没错,但总有那么点拖人下苦海的既视感

    当然,班的众人是不会这么想的,哪怕赤谷海云摸着那块岩壁它很可爱,他们指不定也会认为她的很有道理。

    虽然叫作无菌室,但本质上就是用来堆放非法药物和其他化工原料的地方,里面也没有出现什么惊人的高科技设备,只有堆叠起来的箱子。

    不像在船港里常见的那种灰蓝或暗红的金属集装箱,无菌室里的箱子有很多是纯木的,很像是电影里海盗们储存酒水用的,并不是完全密闭,可以隔着木板的间隙看到里面的缓冲绵胶和褐色的玻璃瓶。

    等她们实际撬开箱子后,才能看清里面的褐色玻璃管其实是密封试管。

    八百万举高试管对准光源,看着里面密封盖上印着的字母:“r2d”

    “这是数据库里个性强化药剂的对应编码,我们要找的是r2-和r2-2。”赤谷,“不过这两种药剂的流出源相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在这附近。”

    完,她下意识地向四周搜寻,最后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一处角落,那里有一个被灰色幕布盖住一半了的白箱。

    乍看之下虽然是金属材质,但实际触摸时并没有那种金属特有的冰冷,像是涂上了一层银白色的釉浆虽然它们在外观上很漂亮,但也不至于凭借这一点吸引到赤谷海云,真正让她在意的是箱子角落上的黑色标记,一个由三条箭头符号组成的三角形。

    赤谷喃喃道:“基纳赫联盟”

    旁边的八百万愣了一下:“基纳赫(knk)?赤谷,你刚刚是不是了一句乌克兰语?”

    “有吗?”赤谷不动声色,好像刚才她只是在拨动上面的密码锁,“我想事情的时候偶尔会喃喃自语,不过基本是一些没什么意义的拟声词,可能有些音节听起来有点像吧。”

    这当然是临时瞎编的谎话——她深入思考的时候是从来不会出声的,但在这种时候让同伴们介入这些,在她看来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基纳赫联盟是位于乌克兰东部的一个黑帮组织,最早以跨国人口买卖起家,乘着深的顺风车,他们也逐渐开拓了一些新“业务”,其中与他们关联最深的就是体育祭二期的那个恶魔直播间。

    基纳赫联盟是深杀人频道里最大直播平台的经营者,恶魔直播间也是他们的产业,当初追查的时候,赤谷海云发现基纳赫和敌联盟之间长期保持着人口/交易买卖的合作关系,并且截断了他们的交易线,使得他们在加利福尼亚的转运渠道被fb击破,人赃俱获,被一条龙服务直接送进了监狱。

    而在深上,基纳赫联盟也因为dede的穷追猛打,被迫消失了近三个月,本以为他们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把再伸到日本,没想到居然还在这片土地的阴影中活跃着

    “找到了,r2-和r2-2!”

    御茶子的声音拉回了赤谷的注意力,当她抬起头时,同伴已经高高兴兴地跑来将药剂递给她了。

    “r2-”赤谷将左的药剂瓶拿近了一些,仔细观察着这瓶神秘的药剂原液,“光看起来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呢。”

    不光是药瓶上的区别——虽不同规格和玻璃颜色本身也明了两种药剂的储存要求不同,但相比药剂本身的差异,这种侧面信息反而显得无关紧要了。

    普通的无个性化药剂是比较常见的冻干粉状态,只是粉末颗粒要粗糙一些。原液则是一种浆状的、粘稠的红色液体,但颜色的分布并不均匀,也可以是轻微分离,透明部分的液体中还能依稀看到一点白色的絮状沉淀物。

    虽她已经猜到这种药剂是个性的衍生产物——这在医学界并不罕见,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活蝓宗正,个性“修复液”使他的血液具备快速修复坏死细胞的功能,活蝓家就是以此为基础研发出了新的生物活化药物。

    但这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性分泌物,除非添加了什么化学试剂,否则它不应该呈现出这种分离状态,可研发者为什么要将未加工完的半成品放在药剂瓶里?而且这种质地的透明液体和絮状物,其实让她联想到了一些更可怕的东西比如细胞外液和结缔组织。

    “是、是哪里有问题吗?”大概是她沉默太久了,御茶子有些惴惴不安,“还是我找错了?我再去看看!”

    “不,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赤谷回过神,安抚性地笑了笑,“抱歉,今天我好像有点不在状态。”

    赤谷同学。是口田的声音,赤谷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慎重的语气话,有直升在往这里飞,只距离我们不到两百米。

    监视器上也有大批人涌入,看穿着应该是防暴警察。心操紧接着道,人数很多——非常多,我们得走了,海兔桑。

    “我知道了。”赤谷朝其他人打了个势,“心操君,警方在往哪片区域进发?”

    他们分成了两队,有一队在朝你们靠近,不过他们进来的入口更偏东一点,和你们有点距离。

    东边是冷冻仓和标本室但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赤谷知道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亟待她解决。

    “把药箱合上放回原处,注意不要留下指纹和毛发!濑吕同学和口田同学,如果直升飞到一百米以内我们都没有赶到,就请你们先把船开走,后续如何接头到时候另行考虑,心操君、砂藤同学,你们可以撤离了。”

    等等,海兔桑!心操叫住了她,有地方不太对劲,往东边去的那支队好像在拖运什么东西

    “心操君?”

    不对劲,不对劲他焦虑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忽然提高了声音,像是一声惊雷,海兔桑,他们在——那是炸弹!他们要把东边炸

    然而赤谷海云并没能听完那句话——一声骇然的巨响遮盖了一切声音。

    随即是颤动的地板,爆炸后的热浪掀起尘埃,隔着遥远的距离和重重阻碍与她们迎面相撞,石屑自天花板簌簌抖落,许多箱子从铁架上掉下来摔了个粉碎,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这座实验室发出的尖叫。

    “见鬼!他们都在想些什么?!”赤谷扶起摔倒的御茶子,对方的胳膊被突出的铁钉划了一道口子,这让她更加恼怒了,“走,我们得快点走!”

    赤谷海云一脚踹开了大门,管不得什么门外的雇佣兵了——如果那些家伙还在的话,她就把他们的枪夺过来逼他们吃下去。

    比起有金属加固的无菌室,一些纯粹石木构造的走廊情况更加糟糕,她们在好几个转角吃了闭门羹,碎裂的石块和木撑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他们来时的那条排水管出口也被倾塌的墙壁封死了虽然一路上幸运地没有碰到任何卫兵或警察,但这种情况也足够让赤谷海云焦躁了。

    但这还没有结束,因为更戏剧的场景很快上演了——在他们通过一扇损坏的密码门时,爆炸余波引发的二次坍塌传到了这里,赤谷只感觉头顶上忽然洒下一片沙砾雨,然后是一阵天崩地裂,纷纷扬扬的灰尘让她双眼涩痛。

    然而当视线恢复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燃烧的横梁,八百万百那错愕到几近崩溃的表情在火焰和硝烟中显得那么模糊。

    她被隔断了——所有人都通过了那道门,只有赤谷海云被拦了下来。

    真像是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赤谷!我”八百万似乎想要通过间隙握住她的,“我、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帮上忙?”

    赤谷看到了她臂上火燎的水泡,这让她想起御茶子臂上那条长而深的划痕,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渗出来,即使以后愈合也很有可能留下伤疤,心操和砂藤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与她们汇合,还有船上的濑吕和口田

    她想起同伴们年轻、带着青涩气息的面庞,如果他们今夜没有随着她一同冒险,或许早就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沉沉睡去。

    她又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想起现实曾很多次告诉她,美好的愿望不一定会有美好的结果而每一次告诫都是那么惨痛,伤口化作丑陋的疤痕在她的身体上攀爬,如荆棘般绞住她的心肺。

    如今她却让自己所珍爱着的人们重蹈覆辙。

    “你们带着药先走。”她扯了扯嘴角,盼望那是一个足够自然的笑容,“我会找其他办法出去的。”

    “可是”

    “走,八百万。”她看着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喉咙像火烧一样痛,仿佛每个字都是拧干肺腑后渗出来的,“快走!”

    她看到女孩的脸上流下了眼泪,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难过:“其实我们拖累了你,对不对?”

    那股悲伤的气息感染了她,但她不会真的落泪——作为一个团队的领袖,她的泪水此刻已经被烈火焚烧时的高温所蒸发。

    “别这么,相信我会为了你们回来的,好吗?”她握住了那只,虽然只有片刻,但在松开的瞬间她推了对方一下,希望她能把收回安全的位置,“但在此之前,先照顾好自己。”

    回应她的是一声更咽,赤谷试图将它当作一个肯定的回答。

    目送同伴们离开后,火势已经蔓延到了一个让人难以忽视的地步,炙热的光焰啃噬着周围的一切,将残存于这个地方的一切罪恶吞噬殆尽。

    赤谷本以为她会松一口气,因为她已经回到了曾经最熟悉的状态——独自一人在重重危中蹒跚前行,那时的她什么都不用顾忌,因为她能失去的只有自己。

    但仅是过了短短十几秒,她就感觉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迷茫萦绕在胸口,反倒滋生出了一丝对同伴们的思念。

    她不知道这是否是一种好的改变,或许她只是变得更脆弱了。

    更多的地方在动摇、塌陷,她不知道官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无暇再顾及这些,她得先离开,安然无恙地离开可能也不是那么安然无恙,至少要脚完整地离开。

    她又拐了三四个弯,唯一的收获是一把霰/弹枪——不同于发目的改造本,是一把真正的热武器,每打出一发子弹,她就感觉枪托像是一击重拳痛打她的腹肚。

    赤谷用它扫除了挡路的木梁,但有一次运气不太好,木梁碎裂后引起了更多残骸的坍塌,其中一部分几乎是迎面倾泻而下,她已经尽力躲闪,但还是被搅入其中,一截裸/露在外的钢筋贯穿了她的腰侧,钢筋被火烧得滚烫,她几乎闻到了肉的焦味,通讯器从耳朵上脱落,掉进碎石堆中。

    紧接着是开始倾斜解体的地板,她还没从灼烧的痛楚中缓过神,就被拖入一阵晕眩的失重感中,冰凉的水流没过了身体,熟悉的腥臭味涌入鼻腔,她正想睁开眼睛,又有什么柔软的重物撞了她一下——那是一个人,一个死去的人,下颚几乎完全碎裂,血肉模糊的一片,只露出上面的一排的牙齿,青年用那双无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仿佛预示着什么不好的结局。

    赤谷沉沉喘息着,定了定神,伸推开那具浮尸,掏出了电筒,起初微弱地闪烁了几下,但最终还是亮起来了感谢神明。

    她疲惫地笑了一下,慢慢向前走去,她的在分别前交给了八百万,现在究竟要去哪里,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水流穿过腰腹的伤口,并没有之前被钢筋穿透时那么痛,甚至缓解了灼烧感,可之前那种晕眩的感觉却更加严重了。

    但她还不能停下。

    有一天她的同伴们会知道,有时再美好的愿望也不一定能收获美好的结果。

    你的热情无法融化一颗冰冷的心,你所有付诸的努力终将成空,你想要牵住的那只,它的主人会从高处坠落

    而你想要挽回的生命,或许会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在你眼前凋零。

    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现实会教会他们——但不该是现在,不该是在他们刚踏出这一步的时候,不该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想成为怎么样的人,意识到他们可能要为此付出代价,并且愿意承担这些代价的时候。

    她希望这些懵懂却真诚的愿望能被达成,伤痛终将被治愈,泪水之后是欢笑。

    所以她一定要回去,回到同伴们身边,然后再回到那个女孩身边。

    这个故事理应有一个美好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