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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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栋木屋位于整个基地的最远端,在一片森林里,被繁茂的树木遮挡着,除了月光和风,什么都透不进来。

    唐雪是在躲避搜查的时候无意中找到这里的,很快就将这儿收拾成了一个临时据点。

    现在临近半夜,早过了孩子的休息时间。景嵘一点也不困,扭着身子想从易安歌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易安歌把他放到木床上,用毯子裹紧了,拍着他哄他入眠。

    唐雪点起手电四下照了照,没有发现危险,又立即将手电关掉。房间里一片漆黑,朦胧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透过玻璃窗在木屋地板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影。树影随着晚风微微摆动着,四周悠闲又宁静。

    前一刻还精神奕奕的景嵘很快就困倦起来,握着易安歌的手眼皮架。易安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口中哼着不成曲的调子,没那么好听,但意外的,家伙就在这不甚悦耳的安眠曲中逐渐睡着了。

    等确认他睡得沉了,易安歌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将景嵘的手往里推了推,用毯子盖住,然后走出门去,跟唐雪一起望风。

    这是他们在裂缝中度过的第一天,有惊无险,唐雪没有找到唐晃,但易安歌救出了景嵘,里外里一算,大概也能称得上顺利吧。

    仰起脸透过树缝看着满天星斗,易安歌扭头与唐雪交换了一个意味不甚明显的苦笑。后者顺着墙根坐了下来,不顾地上的泥土,也没什么矜持。她跑了一整天了,早就已经累坏了。

    她喃喃着,“也许,想见他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没有人能保证这个时候唐晃还留在基地里,他甚至可能已经缝合了伤口,跟随研究所的人一同撤离了。唐雪之所以还在这里找,是因为一种念想,一种用理性无法解释的念想。

    易安歌明白这种感觉,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他也不知道易明光在哪里,要不是顾忌着景嵘的身体,他早就去找那个自称阿光的家伙了。

    他能感受到唐雪的失落,轻声,“没有什么是彻底错误的。况且他是你父亲,你有资格去找他。”

    “如果他不想见我呢?”唐雪苦笑道,“如果他做了那么多,就是想让我们远离这里,怎么办?”

    易安歌摇摇头,语气极轻却带着特别的坚定,“既然已经在这儿了,我们别无选择。”

    顿了顿,他又,“我知道你很累……我也一样。”

    一整天的担惊受怕,费尽心思地深入敌后,还要面对景嵘的身体状况……一切的一切让易安歌觉得比之前二十六年人生中所经历的任何事情都要难熬。那是一宗心灵上的疲惫,几乎要将易安歌这个人给垮。

    如果只有他自己,早在被杨靖怀疑的时候就已经露馅了。仅剩的意志令他走到这里,易安歌心里没有骄傲或是欣喜,他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少一点,再少一点,最好现在立即就消失。

    但这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只能继续撑着,只要景嵘还在他身边一时,他就必须坚强。

    唐雪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她前半辈子的念想都留在能见自己亲生父亲一面上,到了这里因为不堪重负而想要放弃,她是最为难受的一个。

    易安歌不出声扰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经历,或好或坏,不是每次些大道理就都能过去的。那些过不去的,只能是当事人自己咬咬牙,负重前行。

    过了很久,久到身上的汗早已被吹干,皮肤都带上了林间夜晚的阴凉,唐雪才将脸抬起来,问,“接下来你有什么算?”

    “我要去找药。”他,“你的目标太明显了,我去找药的同时,也帮你找唐晃,你留在这里看着他。”

    易安歌回头看了眼木屋半掩着的门,“如果有危险,你就先带他回防空洞。”

    “那你呢?”唐雪皱着眉,“你自己怎么办?”

    “我跑得快,”易安歌笑笑,“只要不和大部队硬碰硬,对付一两个还不成问题。”

    唐雪语结,也看了看门,轻声道,“他跟我不熟,你要是不在,他会哭的吧?”

    “不会。”易安歌断然道。

    唐雪沉默下来。易安歌看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便问,“你不喜欢孩子?”

    “还好。”唐雪无奈地笑着,“只是……孩子太过脆弱,在身边的时候要加倍心,万一不在了,也会让人更加难过。”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啊,我不是指他挺不过……”

    “我知道。”

    易安歌垂下眼眸,看着凹凸不平的土地。

    她得对,孩子是整个事件中最无法掌控的变数,就算他出身名门,就算血液里流淌着巅峰异能的基因,在未觉醒前,他和一般的孩没什么区别。他是需要被捧在手心里的易碎的瓷器,一个拿不稳,连同珍惜着他的人的心也会与他一齐碎裂。

    唐雪的成长伴随着失去与痛苦,这令她无法真正像普通人一样全心全意地投入生活。其实何止是他,未来的景嵘,易明光,甚至是基地的众人哪个不一样?每天用忙碌来填充自己的日子,每个人都是闲不下来的性格,过分珍惜身边的人和物,到了一种近乎偏执的程度。

    他们都失去过很多东西,所以在珍视的情绪上,多带了一份微不可查的畏惧。

    畏惧改变,也畏惧失败。

    易安歌也失去过重要的人,他最明白那种撕心裂肺的滋味,所以这一次在景嵘遇险后,他宁可自己进入裂缝开启未知的旅途,也不愿留在现世苦苦等待。他拼了全力想要改变些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只有一点就能让景嵘好起来。为了这个目的,他什么都肯做。

    所以明天天亮后的行动他必须去,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为了景嵘,为了他们的未来。

    唐雪看见他眼中流露出的坚定的光,无声地叹了口气,“好吧。有任何意外,记得联络。”

    他们两个轮流守夜,到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易安歌出发了。

    动身前他叫醒了景嵘,跟他自己要暂时离开。景嵘睡眼惺忪地望着他,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很久都没有对上焦。易安歌看着好玩又心疼,捏捏他的脸蛋,,“你要乖。”

    “你什么时候回来?”景嵘问。

    “很快。”易安歌勾起他的指,许诺道,“等我?”

    景嵘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最后跟唐雪核对了一下紧急联络的频道和通讯仪电量,趁着天还没完全亮起来,易安歌就出发了。

    他走出这片林子。林子不深,亏得地处偏僻没什么人走动,但也能看到远处零散的岗哨。岗哨值了一夜的班,这会儿正是困顿的时候,易安歌趁着他们瞌睡,从后面的楼里绕了过去。

    第一个目标就是不远处的实验楼。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哪里救出唐雪的,加上走得多了,轻车熟路地扒进了一楼。

    这里已经被人扫过了,几乎完全废弃。易安歌去地下转了一圈,没看到药品,犹豫了一下,直接上了二层。

    上一次来的时候,二层是实验体的宿舍,这会儿人去楼空,但门牌还在。易安歌按照记忆找到写着周敏才名字的房间,刚要推门忽然一顿。房门是半掩着的,易安歌探头去看其他房间,门都是关得死死的。

    他警觉起来,一手覆上匕首,一手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看不到什么,所以当发现房间里站着一个男人时,他愣在那儿,不知应该做什么反应。

    在看到这个人之前,他根本没发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没有呼吸声,没有脚步声,连周围的空气都透着空无一人的冰凉。那个人就像是幻影,立在那里,冲着他微笑。

    这人看起来四十多岁,不认识,但那个笑容却让易安歌觉得异常碍眼。这种情绪来得十分熟悉,想了没几秒,易安歌就是一愣,“方启贤?”

    方启贤是景嵘祖父的名字。

    方启贤点了点头,那张不算苍老的脸上笑意更浓。

    人在从青年步入老年之后,相貌偶尔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上一次易安歌就没认出自己的爷爷,这次他有了经验,立即侧身,将匕首□□一半,厉声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方启贤微笑着,缓慢而优雅地将身子让到一边,露出两只放在床上的襁褓。易安歌看得真切,那两只包裹里,装的是两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儿。

    “见面礼。”

    易安歌眉头皱得更紧,握着匕首的手捏得更紧了,“你胡什么?!”

    “我没胡。”方启贤对他不解风情的表现表示十分惋惜,指了指那两个婴儿,“这是封家的孩子。”

    提到封家,忽然易安歌想起,现在是三十年前,这个时候年轻的方启贤应该不认识他,刚才那段对话却得像早就熟识一样,令易安歌感到浑身不舒服。

    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易安歌冷笑道,“那又怎样?”

    “如果我猜得不错,对于问题你想根治?”方启贤摇摇头,“虽然勇敢,但是愚蠢。我给你提供一个更快的办法。”

    他忽然指着左边的那个婴儿,,“这个是封睿。”

    “我给你的一个建议,”他笑容灿烂,“提前除掉隐患。”

    没有封睿,就没有会制造痛苦环境的鸟凯撒,就没有树林里的时空兽化,景嵘体内的病毒也不会因此被激活。

    跟易安歌想要阻止病毒入侵一样,方启贤的提议,是断掉病毒活跃的开关。

    方启贤向一旁让了让,给易安歌留出一个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

    “杀了他,杀了他,那孩子就会得到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