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多了个白衣和尚，酒肉不忌，凌云也不见怪，他安静的吃饭，喝酒，洗碗，做完这一切之后，自己跳上房顶，望着漫天星空，温和的道：“先生，凌云明日就要远行去京城了。”

    孟先生沉默了许久，轻飘飘的落在凌云身边，温柔的揉着他的头，“先生瞒了你很久。”

    “我又不怪先生什么。”凌云轻声道。

    “路途遥远，你要多看看，多想想，遇见的人，事，都要多听听当事人怎么，再去做出自己的判断。”孟先生温和的道。

    “若是不能决定呢？”

    凌云幽幽问道。

    孟先生的指点在了凌云的胸口，目光柔和，“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这一点，凌云心中那种压抑的感觉，悄然消失，他低着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面有什么，只有凌云自己清楚。

    余生要办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凌云的确是离开了家，他去了海棠湖，和那对夫妇道别，顺便讨要了许多桂花糕，那中年男子看着凌云远去的身影，笑骂道：“这子倒是不见外。”

    “呵呵，很久没有遇见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女子掩嘴轻笑，“此方天地化作天地，应龙被压在下面，有大福源。”

    “愿兄长来日可再见。”中年男子喃喃道。

    凌云在城外等余生，他骑着先生的毛驴，余生骑着一匹白马，比凌云高了半个身子，他笑道：“你这挺别致啊。”

    凌云笑了笑，想起鬼谷先生强塞给他毛驴的时候，那笑脸，怎么看怎么都很奸诈，不过既然是先生的毛驴，他自然也没有就拒绝的理由，骑着毛驴优哉游哉的和余生一起赶路，举荐文书送往京城的同时，在城门口还有一个衣着寒碜的书生，摇摇的挥了挥，当然是凌云劝他放弃举荐名额的。

    凉城方巢，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凌云离开后第三天，方巢便去了主宅，成了鬼谷先生的记名弟子，接了凌云定下来了商铺计划，当然这并非是全部。

    方巢模样方正，他时常依靠在门口，望着远方，男人之间的感情，是可以一见如故的，他在凌云眼中看见了毒蛇吐信，饿虎盘饲，凌云也在他的眼中看见了黑暗深渊，有恶龙抬头。

    毒蛇饿虎都被囚禁，恶龙也在深渊之底！

    “很早之前，就听过凉城方巢的名字。”采薇走到方巢身边，轻笑道。

    方巢点点头，对采薇道：“他很危险。”

    “你怎么知道？”采薇问道。

    方巢笑了笑，凌云临走之前，还对他嘱托过采薇的事情，事无巨细，他都一一过，他不害怕方巢有其他心思，实际上方巢本就没有打算要那个举荐名额，天下书生，都希望有所作为，但并一定要在朝堂。

    故事里处处是江湖，但在修士的世界里，哪一处不是朝堂？

    家中的母亲还需要他赡养，父母在，不远游，这就是方巢不愿意离开的原因，但是一个贫寒书生，想要出人头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好在凌云这个人很有趣，所以他打算先试试，方巢摇摇头，没有回答采薇的问题，轻声道：“他也很有趣。”

    “这个我知道。”采薇微笑着道。

    方巢望着远方，目光又收回来，对采薇道：“采薇姑娘欲寻良人，凌云并非好去处。”

    “不是他坏话，而是你跟着他，注定要吃许多苦头的。”方巢完便去督察乐坊建造一事了，刚才他所的话，是凌云让方巢转告采薇的，想到这里，方巢又不自觉的笑了笑，他很少正经读书，多是些江湖趣事，或则朝堂野史，书生和青楼妓子的爱情，似乎都不是怎么美好的事情。

    故事里的故事，其实都是源自于这方天下，不一定，在某些地方，就又真的有这这些故事，不过不能全当作真的就是了。

    采薇想了想，宅子里的那位老先生，是位大高人，不定自己可以跟着他学点修行之法，这样总好了吧？

    凌云和余生走在路上，眼下正值寒冬，凉城之外气温自然要冷许多的，凌云哈了一口热气，问道：“你干嘛你雇一辆马车？”

    “当作游学了。”余生笑着道。

    凌云翻了个白眼，“那你带吃的了没？”

    “自然是路上有什么吃什么，果腹充饥即可。”余生没有出过太多的远门，或则，第一次从家到京城的远路，他满怀期待。

    凌云掏出一包桂花糕，细细品尝起来，对余生道：“这可是你的啊，我吃我的，你吃你的。”

    “唉，你从哪儿变出来的？给我吃点。”

    余生眼睛放光。

    凌云拍了毛驴一下，往前跑了两步，笑道：“你自己的，路上有什么吃什么，果腹充饥即可，可不能让余大爷的游学之路过得过于舒坦啊。”

    “嗨，那不是不知道你有好东西嘛，”余生问道，“你那该不是什么芥子纳须弥的方外之物吧？”

    儒家对于修士法器，都称为方外之物。

    凌云笑而不语，他真没有打算给余生吃，开始问的时候他就打定了注意，馋死他！

    “没有，绝对没有！”凌云信誓旦旦的道，他骑着毛驴，一骑绝尘，他给毛驴喂了一颗糖葫芦，取下酒壶喝了一口酒，觉得暖和了一些，才停下来，“打算走官道还是走山道？”

    “山中多妖怪精魅，运气好的话，还可以遇见几头魔头，”凌云斜眼笑道，“我看书上，书生走那山道，若是可见山中几处宅子或者寺庙，不定可以一夜**。”

    余生懒得搭理凌云，他现在也不是特别饿，没有想着要吃东西，看了一下时间，计算赶去京城的路程，道：“走山道吧。”

    “为什么？”凌云斜睨余生。

    余生有气无力的道：“去见见你的‘一夜**’。”

    凌云仰天大笑：“哈哈哈，你这个老不正经的玩意儿！”

    余生都不想理会凌云了，他没有将凌云当作凌王府的人，凌云只是将他当作朋友，到底其实他们之间还是利益关系，不过这一次的凌云似乎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和之前在城中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不同，现在的凌云似乎更加真实。

    两人选择走山道，此去京城，官道得走上近三个月，而走山道，至少得要多上一个月的时间，万一路上真要是遇见什么妖魔鬼怪，还得耽误不少时间。

    不过凌云也想见见山中精魅，也想看看那些妖怪。

    而且去了京城，举荐名额要确定还要考察，得等到六月才会开始，所以他们的时间还很充裕，余生问道：“你助贺大人破了那么大的案子，没有给你些奖赏？那位儒家君子还在呢。”

    “我得东城老宅已经是占了大便宜，还要什么奖赏，再了，”凌云捧起一团白雪，捏成了一块，余生暗道不妙，连忙下马躲避，“结局本就算是我与他们之间的交易，我帮你争取到举荐名额，而我顺理成章与你一同前去京城，贺璋大人得政绩，互惠互利嘛。”

    “你的办法，其实很简单，贺大人之前也试过，怎么没有你起的作用那么大，是不是其中还有什么诀窍？”余生虚心讨教。

    凌云笑道：“哪里有什么诀窍，贺大人只要过去，那必然是会被关注的，他要问些什么能问出什么来？那些百姓也不敢那么做，害怕报复，万一贺大人办理不了，他们岂不是受到无妄之灾？”

    “我之所以能够成功，第一是宋睦他们不了解我，其次便是在于他们家中的关系，”凌云抛弃雪球，一指点碎，“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最难解。”

    “那那些百姓又是如何被你煽动的？”贺璋问道。

    凌云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天助自助者，沉默不言和敢于发生的区别是很大的，有些时候要保持沉默，但不是一直这样，有时候是需要站出来发声的，才会为自己争取到好的结果。”

    凌云顿了顿，取出一串糖葫芦慢慢吃起来，“天底下最可怕的不是搬山倒海的大修士，而是人心，三人可成虎，人言可杀人，宋睦做得再好，也是无法阻止人心的走向的。”

    “我只是将他们心底的伤疤狠狠的撕开，让他们自己决断而已，”凌云轻轻道，语气有些歉意，“我知道这样很残忍，可是他们应该为自己争取公平的。”

    余生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其实这样的事情，凌云做起来还不是特别冷酷，如果按照这样的思路，凌云还可以更加冷酷残忍，将宋睦逼上死路的。

    “宋睦其实人还不错，大鱼县的百姓生活还挺好，可是他有错，就该受罚，”凌云眼眸清澈，看着这满山白雪，“如果不是那些百姓对于宋睦的评价很高，那他就不是流放之罪了，而是死罪！”

    “砰！”

    凌云又捏好了一个雪球，扔在余生头上，余生刚刚想要话，却被凌云砸在，吐出雪沫，“这你要是不拿好吃的补偿我，我可不帮你了啊。”

    凌云咧嘴一笑，“你吃过野味吗？我是，自己打猎自己做的那种。”

    “吃过，但没有自己做过。”余生眼眸一亮。

    凌云揉了揉眉心，“反正去京城的路还有很远，你又没有带什么好吃的，我又舍不得给你分点吃的，带你打猎怎么样？”

    “我怎么感觉是你想吃？”余生有些怀疑的看着凌云，“不过，你给我讲讲，你对付宋睦到底布置了多少后？”

    凌云趴在毛驴的身上，被它拖着走，地上留下了一条白雪沟壑，凌云有气无力的道，“没有后，就是看运气，猜人心，宋疆母子没有让我失望而已。”

    “宋疆母子？”余生疑惑的问道。

    凌云才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给余生解释其中的关键点，余生听得是大开眼界，他一向喜欢读书，虽然擅长经商，但是不喜欢揣测人心，勾心斗角，凌云这样一，他顿时就也明白过来了。

    “这样来，其实宋睦兄弟，也还是比较可怜的。”余生有些惋惜的道。

    凌云直起身子，从酒壶之中取出弓箭，扔了一把给余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我这样的人，也不例外。”

    “有道理！”

    余生竖起大拇指，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学过射箭，还算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