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书生以笔杀人
“大好人,那云彩好像棉花糖啊。”
“你喜欢棉花糖?”凌云问道。
绿衣点点头,坐在凌云的对面,姑娘很是开心,在一个阴暗的坟墓里呆了许久,内心还是向往光明与自由,凌云取出一串糖葫芦递给绿衣,“等下了船,再去给你买糖葫芦。”
“好呀。”绿衣刚刚答应,又皱起眉头来摇头,“不行,大好人你现在身体这么虚,还是多卖点肉补补。”
“也好啊。”凌云温和的回答,眼神却有些惆怅。
不管实力,他的智慧应该是可以察觉到一部分自己父亲的布局,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倘若布局,自己在父亲的那个角度,其实也会差不多这样的行事风格,如果凌云真的做不到,挺不过去,那么凌云就是普普通通,至此身死。
欲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凌云嘴里含着糖葫芦,目光忧伤而又深邃,一个人在失去了很多以后,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可是在那之后,又忽然拥有了很多能够值得拥有的人,这个时候他整个阴暗的世界,就忽然变得温暖起来,这样的感觉,只要是一个人都不舍得放弃的。
“真是好段啊,爹。”凌云轻声道。
这像是算计,能多的好像是弥补,“那么义父义母的死,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聪明未必是好事,可是不聪明就真的是坏事,大的聪明,都是不一样的,凌云深深了吸了一口气,差点没被糖葫芦噎死,瞪着眼睛吞下去了一口。
“大好人你干嘛带那么多糖葫芦?”
“好吃啊。”
“行走江湖,你这也太掉价了。”
“大侠都有一些怪癖的。”
“原来如此,真是大开眼界。”
绿衣穿绿衣,如春回大地,生昂扬,凌云就很开心的笑起来了,却不知道在很多年以后,绿衣的一代人里,有个腰挂唐刀,持棉花糖的姑娘,当真是转战三千里,未尝败绩。
在船舱里待得久了些,难免觉得有些无聊,凌云便取出文房四宝,静心练字,儒家学问,兼容并蓄,凌云如今既然难以修行,倒是不如转修儒家学问,倒是还可以做出不少事情来,他身具浩然之气,早已经打磨好基础,九州天下,三教百家,若是能够融会贯通,取三教之精华而存于己身,当真是无可匹敌。
书生杀人,最善用笔,能诛心亡魂,亦能夺命。
天下书生最风流莫过于诗仙,天下剑客最快意莫过于太白。
文能写尽天下奇绝豪放之浪漫,武能剑气潇潇风流快意,人生倘若如太白,此生当真不是白来一世。
凌云看书最心静,练字最有耐心。
绿衣见凌云看书时,也就十分安静,凌云教了她读书认字,她就自然是会安心看书的,绿衣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跟着凌云在一边看书,外面风景好,就学着记下来,大好人会写山水游记,大鬼王绿衣当然也是要写的,可是写什么好呢?
绿衣咬着毛笔尖儿,沾了沾口水,觉得自己这脑瓜子里是真的没有什么墨水,便拿着糖葫芦望着外面的风景。
凌云沉静练字,比往日更加认真,外面的喧闹好似与他无关,他如同身处幽静之地,挥笔之间,浑然天成。
凌云心意全在字里行间,笔锋之间,意气风发。
绿衣偏过头看着凌云,只是忽然之间,觉得大好人变得不太一样了,原本的形色枯槁,变得丰满起来,原本的瘦弱变得高大起来,甚至她察觉到一点阴冷,也随风而去。
三教之中,道家无为,释家无我,儒家兼容并蓄,最具人性,也最有神性,凌云此时,心中静而心海光明,意气温润,君子如玉。
待凌云收笔之后,纸张之上,浩然之气无比充沛,凌云站起身,轻轻揉了揉绿衣的头,温和的道:“出去走走吗?”
“好啊,我听得外面好热闹啊。”绿衣兴奋的跳起来,凌云牵着绿衣的,掌冰冷,只是比起以往,又要温和许多。
凌云淡淡一笑,忽然想起以前陈貂寺起的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反正陈貂寺是抄袭的,不过凌云觉得这句话真的是极好的,很多热闹又真的都是别人的,他只是一个看客,走在旁边,最多也就是陪笑,他们在开心什么,也与自己无关。
“大好人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你有我呀!”绿衣揪着凌云的长袖,跳着道。
凌云轻轻一笑,是啊,他其实也还有很多,可以拥有的,必须拥有的,“既然已经到了我的心里,怎么会再让我的心空落落的呢?”
凌云牵着绿衣踏上了甲板,里持着毛笔,道家符箓一脉,最为厉害的便是虚空符箓,或则应该叫作通天符箓,可凌空画符,无需金贵纸张作为其承载之体,凌云不会多么精通符箓,但是若是儒家书生以笔杀人,画符自然不行,但天地之间有正气,其汇聚之处便是儒家的浩然长河,我辈儒生,书生意气,天地浩然,便是最大的纸张。
凌云能有此感,也是方才读书练字之时,眼中能见,字里行间,有浩然之气流淌,如涓涓细流,自天地而来,又往天地而去。
忘幽州秀坊之中,陈貂寺打了一个哈欠,身后的七秀姑娘个头就又更高了一些,和尚坐在门外,不知道为什么姓陈的掌柜不待见自己,以前还好好的,这会儿就不太好了,真是莫名其妙,再自己是过来找秀秀姑娘玩的,又不是找他,干嘛不让我进去?
墙头上探出一个脑袋,七秀低声喊道:“和尚,和尚,快给我找个梯子,我们出去玩。”
七秀是个很活波的姑娘,掌柜的人很好,很少责骂她,做事的话,也是挑着合适的愿意的,自己去做,不懂多问。
天下有不求回报的掌柜,也是独一份了。
朝华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为难的道:“我上哪儿找去啊?”
“你傻啊,回去拿不行吗?要不然去借也可以啊。”七秀觉得这和尚是读佛经读傻了,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
和尚个字不搞,现在比七秀还要矮一个头,他跑去寺庙里将师兄经常修缮寺庙的梯子取来,个子不高的和尚拖着梯子过来,陈貂寺已经提着七秀的衣领,站在墙头上,等着和尚过来。
“见过大掌柜。”和尚有些尴尬,但是眼神真挚。
陈貂寺嘴里啧啧称奇,干脆就坐在墙头上,问道:“搭梯翻墙,可不是和尚读的佛理。”
“通变能见诸佛,亦是佛理。”和尚严肃的道。
“和尚动了情,修的还是佛?”陈貂寺笑眯眯的道。
七秀抓着陈貂寺的衣袖就荡了下去,陈貂寺暗中运气拖住七秀,免得这个莽撞的丫头摔倒了,七秀站在朝华旁边,对着陈貂寺做了一个鬼脸,陈貂寺摇头失笑,到底是孩子,总归不会想那么多的。
陈貂寺转过身,院子里已经坐下一个白衣中年的和尚,陈貂寺摸了摸下巴,无声无息的来,是鬼吗?
“都九州天下,你们这些书生肚子里坏水最多,所言不虚。”白衣和尚笑着道。
陈貂寺无所谓的耸耸肩,坐在白衣和尚对面,笑眯眯的道:“咱们九州天下也有句话叫作‘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也不全是我的错。”
“你知道我的什么事情?”
“你知道我在回答什么?”
“不怕我杀了你?”
“我能跑得掉。”
“九州天下,有你这样的人,应该可以撑得久些,”白衣和尚叹了一口气,他倒不是真的来为和尚抱不平,因果缘法,佛门最通,该死如何,便不可逆,只是有人强行干扰,总归不是好事,“差不多也就得了。”
陈貂寺耸耸肩,“你看我都不让他来了。”
“书生杀人为何?”白衣和尚问。
陈貂寺双拢在袖筒之中,这还是跟着凌云学的,佝偻着背脊,吸了一口凉气,淡笑着道:“为何有这一问?”
白衣和尚淡然的道:“将来他可能因此成不了佛。”
“与我何关?不定他还会感谢我呢,”陈貂寺瞥了了一眼白衣和尚,“事情其实很简单,佛门**多断,为求成佛,而失人性,其实与往年神灵并无区别,能经历红尘人世,众生百态,再得顿悟,修道修佛读书,到底都是为天下众生,而非为一己私利,对他有利,如何成不来佛?”
“你怨气很重啊。”白衣和尚淡笑。
陈貂寺挺直了腰杆,站起身俯视着白衣和尚,冷淡的道:“他是我兄弟,我也是他的兄弟,与他换位而处,今日言语,也是相同,天下人没有愿意护着他的人,我陈貂寺愿意护着,便是来日他真个儿举世皆敌,也尚有我陈貂寺站在他身后,与天下为敌!”
“那些不知道的算计,就暂且不管,但既然我能看见的,那必然是要斗一斗的。”陈貂寺负而立,“大和尚你要是闲得慌,不如咱们也试试?”
“书生杀人,不见血,不见刃,最能致死,比之于天下最锋利之剑,最烈之毒,尚要高上三分,”白衣和尚捻动佛珠,“陈施主,路走得有些偏了。”
“大和尚来此也不是给我讲这些的,你的真实目的。”陈貂寺淡淡的道。
白衣和尚淡然一笑,只是点开了虚空,能见凌云所乘坐的飞舟,书生杀人为何?
书生杀人,平心中意气,以笔杀人,能诛心夺命与亡魂,凌云身侧有浩然长河浮现,虽是虚影,却诸邪不侵,万法退避,“他若真走这一路,天下与三教,皆是敌人。”
“举世皆敌,唯我不败,何其壮哉?!”陈貂寺冷笑,他自然看见了凌云中毛笔之尖抵着的鲜血,自然见到了他身边那个绿衣女孩,衣衫破烂,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至少他和凌云之间,彼此还算了解,凌云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妄图动凌云身边的人,真的是在将他往绝路上逼。
“你做的?”
陈貂寺淡漠的看着白衣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