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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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元贞虽心有疑惑, 却是狡猾的很。按捺住那份疑惑, 笑了笑。“张泽琨?恩, 这名字听起来的确耳熟的很, 不知道他是何人呢?”

    “张泽琨乃先帝身边的御前统领,当年此人不知如何得罪了先帝, 被贬出皇城。可下官看过当年张泽琨在宫中当值的例簿,并未有犯错。所以下官以为, 张泽琨出宫, 或许是另有原因。”

    孟秋成低着头, 心中揣测庸王究竟能有几分信她。

    魏元贞的眼眸之中,有狐疑, 也有确信。张泽琨的事情, 他和太后都清楚。现如今让一个县官都查到了踪迹,他忽觉自己先前是低估了孟秋成。

    这人看起来浪荡糊涂,但这心里许都清楚。

    也是了, 这样的人,若不装糊涂, 又怎么能在长安城混下去。

    魏元贞虽信孟秋成的话, 却不信她这个人。

    “另有原因?这张泽琨不过一个的前御林军统领, 难道还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还能颠覆了我大周王朝吗?”

    “这,下官不知。可近来景荣公主对此人十分上心,听已经找到了这人,就藏在中书郎绍大人的府上。”

    “此话当真?”魏元贞一惊,急促的语气立刻暴露他所有情绪。

    孟秋成的嘴角划过一抹弧度, 将头抵在地上,“下官不敢欺瞒。太后本就不喜景荣公主,所以景荣公主的事情,下官都会格外留意。

    王爷,下官一心追随,这大周该是有能者居之。若是王爷有心,定要趁皇上根基不稳之时。否则,错失良机,再无翻身可能了。”

    魏元贞忽而凝住眸子,深深望向孟秋成。口中一阵冷笑,“呵呵呵,孟大人的是什么话,本王听不太懂?只孟大人的这番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去,必然是个谋反的大罪。在这长安城中,为臣子的言行举止都是在皇上的眼皮子低下,得心些才是,免得祸从口出。”

    孟秋成心底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魏元贞已经信了七分。否则这会儿就不是与她和颜悦色的话,而是将她轰出去,亦或是暗中除了。

    魏元贞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一旦失去机会,待到日后,皇上必然会将他远调京都,去边塞做个闲散王爷。有野心的人,自不愿看到这般。所以即便机会只有一半,他也要牢牢抓住不放。

    现在,他没有选择,就只能赌上一把。

    孟秋成拱手又道,“王爷,下官虽只是的长安县令,可下官很清楚,谁才是下官应该忠心的人。卢护卫的事情,下官的确思虑不周,下官也没有想到,胡德广竟是用了一本假账薄来糊弄下官。

    王爷心中对下官有气,即便是现在杀了下官也无可厚非。

    只是,杀了下官,对王爷没有半分好处,反而会引起景荣公主的猜忌。此时景荣公主若是另选驸马,那绍仝必然是公主唯一的选择。

    张丞相在朝中多年,一直顽固保守,可他也未必是没有私心的。”

    孟秋成故意停下,悄悄看向魏元贞。

    魏元贞正听得饶有兴致,见她停下,不由沉声道,“接着!”

    孟秋成点头应了一声是,接着道,“张丞相纵然没有多少兵权,可这朝中大半都是张丞相的门生,就连辅成王也敬他三分。原因有三,其一,张丞相行事,样样以大周为重,是为忠君。其二,凡事关乎百姓,必定维护的是百姓利益,民心所向,是为正义。其三张丞相处事公允,不偏不倚,是为公正。

    如此忠君爱国,正义凛然,大公无私之人,试问王爷,又该如何撼动?”

    “你的意思是,张书礼那老狐狸已经站在皇上那边了?绍仝是张书礼最得意的门生,如果张泽琨真的在绍仝的手里,那本王若有行动,张书礼肯定也会帮着皇上对付本王。

    外有辅成王,内有张书礼,这一战本王岂非必输无疑?”

    “王爷的输赢并非看这二人,还是要看王爷。王爷应该听过,先帝登基之前的那一场未安门之变吧!外姓王,柳闵晖拥兵三万,入宫夺位。却是被宫中的一万守备军给拦下了。此后幸得辅成王及时赶到,未安门之变终是以柳王爷兵败而告终。之后为了巩固皇位,先帝便娶了富察家的千金,亦是王爷的生母。

    这一战,柳王爷其实不该输,可他却是输在了自大,输在了听不进忠言,最后还阵前斩杀良将,令军心动摇。这人心不齐,又何以成事呢?”

    魏元贞猛然起身,亲自将孟秋成扶起,“孟大人此番话,本王记下了。依照孟大人看来,本王现在应当如何?”

    孟秋成顺势起身,平淡了四个字,“伺机而动!”

    “就只是这样?”

    “就只是这样!王爷现在的势力远超皇上,而人心亦可以收买。朝中大臣,站在王爷一边的,自然是那些看不惯张丞相的人,王爷可以多与这些人接触。现在是非常时期,王爷不宜与人结怨,更不宜刚愎自用。

    下官以为,这段时间,王爷该着手安排一下各方面的人事。尤其是官员调动上面,不能只顾宫中部署,疏忽了外面的防守。

    王爷,这皇宫若是被包围了,便是瓮中捉鳖,到时候,谁还能逃走。相反,王爷要是只注重在内部署,机会纵然是有,却是大折扣的。”

    魏元贞细细品着孟秋成的话,不由赞同点头。

    孟秋成离开的时候,魏元贞命齐卫好生相送。齐卫略感诧异,却也不敢违背。一路恭送至门口,这才停下。

    孟秋成站在别苑外,复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匾额,忽的明白了什么。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笑意,心中暗道,不过都是贪心不足的下场罢了。

    齐卫看着孟秋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回到厅下。

    “人走了?”

    齐卫点点头,“王爷,这人不杀了?”

    魏元贞摇头,“杀不得!本王能不能得这天下,就看这人了。此前本王还真是看了他,没想到一个县官,竟有如此深的心思,能洞悉这朝堂一切。本王就是得了天下,也少不得让他从旁指点的。”

    齐卫纳了闷,“不过一个糊涂官,王爷为何如此重视?”

    “他可不是什么糊涂官,以他的才识,绝非池中物。这等谋士,可遇不可求。也幸得他愿意归顺本王,否则他定会是本王夺位的最大屏障。”

    齐卫更是诧异,这一夜之间,孟秋成怎就成了庸王如此重视之人。

    他的心思没有庸王那般深,所以也看不出孟秋成究竟有多重要。反倒觉得孟秋成突然找上门来,未必是什么好事情。

    只他一向都不懂人与人之间的算计,从来都是听命行事,便也不再多想。

    从庸王府出来,孟秋成的后背已经湿透一片。她也并非有十足把握,所以心里一直紧绷着一根弦。这一趟深入虎穴,实为凶险。

    而终究这一次,庸王是信了她的话。

    接下来,便是一步一步,请君入瓮了。

    她此刻有些迫不及待的赶到了烟雨楼,首先想到的是凤三的安危。一旦长安城起事,战事便也跟着响,百姓少不得被连累。

    好在这烟雨楼背后有人,这里算是安全的。可那时候她和阿羽都在宫中,未必能顾及许多,她还是有些担心。

    凡事她都习惯安排稳妥,才放心。所以今日她特意抽空前来告诉凤三,一旦事情有变就跟哑女离开。

    偏巧,一进来,就看到了阿羽。

    孟秋成一张满是担忧的脸上,立刻转成了不怀好意的笑。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胡什么呢!”凤三急忙解释道,“阿羽尚且知道关心我,你这没良心的,这一晚去了什么地方了?”

    孟秋成坐下,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道,“庸王别苑!”

    凤三听到庸王二字,心头就是一跳,“你怎么去了那里?”

    “呵,不去给庸王吃点儿安心丸,怎么能钓到大鱼呢!”孟秋成着,看着窗口,“进来吧!”

    一个穿着紧身黑衣的少女片刻就从窗口窜入。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那张脸也没有多余的表情,直直站在人前,动也不动。周身散发的气质给人一种冷淡疏离,难以靠近的感觉。

    少女对着孟秋成拱手弯腰,算是行礼。

    孟秋成道,“从今日起,不必监视烟雨楼的其他人。你只需负责凤姐姐的安危。可明白了?”

    少女点点头。

    凤三好奇量着少女,“这位就是哑女?早就听你安排了哑女在这里,今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真的不了话?”

    孟秋成眼底稍有惋惜的点头,“她本该不至于此,可造化弄人。”孟秋成到这里突然停下,侧头看着少女,却不见她面上有任何波澜。

    但她也不愿继续下去,免得让少女想起当年的事情。

    便对那少女道了一句,“下去吧!”

    少女顷刻离开,无影无踪。

    “哑女的功夫在我和阿羽之上,护你周全没有问题。凤姐姐,等到那一日,你定要留在烟雨楼内,哪也不要去。”

    凤三拉住孟秋成的手,看着阿羽,“我知道,只是你们入宫也要心,千万不能有事。”

    孟秋成眯眼调笑道,“凤姐姐这话是对我的,还是对阿羽的?”

    凤三羞恼她这个时候还不正经,“是与你们两个的,尤其是你!阿羽行事稳重,你就偏偏总是铤而走险。这一次,若是宫中内斗,你不可靠近。”

    “是,凤姐姐的话,我哪敢不听呢!倒是凤姐姐偏心,只顾我,从不舍得阿羽半句不是。我果真是个没人疼爱的可怜。”

    凤三捏住孟秋成的耳朵,“你又胡!”

    “疼疼疼,我胡我胡好了吧!凤姐姐快放手。”

    见她求饶,凤三这才松了手。

    谁知这手刚刚松开,孟秋成就窜到了门口,做了个鬼脸,“我可没有胡,阿羽,拦住她,千万别让她过来。”

    阿羽抬手,将凤三拦下,凤三气恼的骂了一句,“你就是个木头!”

    阿羽微微一愣,慢吞吞从怀中掏出一块上好的翠玉递上去。“这个给你!”

    凤三看这阿羽手中之物,问道,“这是什么?”

    阿羽脸色涨的通红,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现在送给你。我虽不会话,可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凤三,等一切结束之后,我必会带你离开这里。”

    凤三原本气恼的情绪,忽而就有些感动。她从不敢奢求什么,但今日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顿觉心头拨云见日,阳光明媚。只这阳光明媚的过于刺眼,使得眼中总有水汽萦绕,可又开心的不知所措。

    孟秋成意味深长的看到这里,识趣的退出了房间。

    站在门口,淡淡一笑,木头也是有感情的,顽石也有被感化的一日。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了后院,难得有情人,许是人间最美不过的话。想到此,最后连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开始迈向后院。

    推开门,孟秋成忽觉春风拂面,心中那些百般难解的困扰都跟着消失不见。

    进来,关门,坐下,倒茶。

    所有动作都一气呵成,没有半点违和。

    “何事?”锦汐手捧一本曲谱正在阅读,却见孟秋成突然进来。

    “没事就不能来见美儿了么?”

    “能,可孟大人给了银子么?”

    “上一次赏赐了十一万两,今日甄娘若还找我要银子,岂非太无情了。怎么我也是这烟雨楼的老熟人了,总该给点面子的!”

    “孟大人要面子?恕锦汐孤陋寡闻了。”

    孟秋成含笑盯着她的眼睛,“美人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我觉得你需要好好重新了解我一下,这样你才能知道我的好。”

    孟秋成完,凑到锦汐面前。锦汐也盯着她的眼睛,蓦地一笑,“孟大人的好,锦汐自当铭记在心。只不过,孟大人有什么好的地方?”

    “没想到我在美人心里,竟是如此的一无是处。”

    “何止是一无是处,根本是一文不值!”

    孟秋成眉头微微一紧,又将脸面凑近了些,此番二人鼻尖不过一指间隔。让原本调侃的局面一下子也变的暧昧起来。

    “一无是处也好,一文不值也罢,总归你都是我的人。这一次你入宫的时机不好,凶险异常。我本是来提醒凤姐姐心,可还是忍不住来看你。你入宫之后,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这最是让我担心。

    虽有人会好生照顾你,但那个人也总归不是我,不会像我这般护着你。所以,你也要记住,万事心。”

    孟秋成的深情,语气无比轻柔,听在耳朵里化成了一团团让人眩晕的白云,裹在锦汐的心头,越来越不一样。

    她不敢继续盯着孟秋成,当下急忙坐起身子拉开距离,脸颊滚烫,却仍是死鸭子嘴硬。

    “我不用你操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完,又觉得不妥,便又补充一句,“倒是你,才应该多加心。”

    孟秋成歪着头,笑道,“美人儿现在都知道担心我了,这是个好兆头。”

    “谁,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想着,你要是出了事,我又被你骗进了宫,到时候我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放心,我若真的出了事,也会有人将你带出来。”

    “你,你,无耻狗官!”锦汐眸子怒瞪着孟秋成,原本不过是嘴硬的辞,却从未想过她会死。现在被她这么一,心头忽有些不是滋味。

    孟秋成也不再听她些什么,只是本能的将她抱在怀中。锦汐惊慌的就要推开她,“放手,你做什么?”

    “别动,让我抱抱你。如果我真出了事,可能这辈子都不能抱你了。你忌讳这感情也好,不愿与我一起也罢。认识这么久,就别吝啬一个拥抱了。生死已经由不得我们自己,今日就当做是满足我的一个心愿好了。”

    听到孟秋成这样,锦汐也就没在挣扎。起来,这人还算不错,除了偶尔的不正经,对她却是真诚,甚至不惜性命相救。至少已是良朋知己了。

    朋友之间相互拥抱也不为过,她这样想着,人也放松下来,手也渐渐轻放在孟秋成腰间。

    一圈住,才发觉这人的身上根本没有几两肉,处处骨骼分明。想到上一次,看到她后背的那些伤,她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头才变成如今这样的?

    孟秋成感受到身后那双手的细微变化,脸上已然乐开了花。两只手也将锦汐抱的更紧,鼻尖扫过她的颈窝处,美滋滋的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

    锦汐忽而轻声道了,“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孟秋成用力点点头,“我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出了事,你就要守寡了。我可不想看着你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再,我们还没有成亲,还没有洞房,就算要死,我也要和你成亲之后才行。

    所以这一次,我已经部署稳妥,保证万无一失。

    这娶你过门也是早晚的事情,今日不如,就先试试洞房如何?”

    孟秋成到兴奋处,嘴巴也已经贴上了锦汐白嫩的脖子上。

    锦汐眼底喷出一股骇人怒火,上一秒还挺怜惜这人的境遇,现在她发觉自己完全错了。这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满嘴口腹蜜饯,处处心机。对待这样的人,完全就不该有一分一毫的同情。

    她握在孟秋成腰间的手,紧紧攥了攥,身体蓄了一股力,狠狠将孟秋成推开。

    “无耻狗官,滚出去!”

    孟秋成毫无防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着变脸比自己还快的女人,脸上的笑意立刻成了讨好。

    她爬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美人,别这样,我的都是事实。等你我的事情都解决了,我就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保准风风光光的。”

    锦汐拿起桌上的茶杯,“狗官,出去!”

    “美人,别激动啊,本官出去,出去就是了。大热天的,你这火气太旺可不好。改日,改日本官给你带些清火的食……”

    锦汐看到孟秋成那张嘴脸,只恨自己太过心软,信了她的邪,上了她的当。立刻将手中的茶杯高高举起,作势就要扔出去。

    “立刻给我滚出去!”

    孟秋成伸手抱住脑袋,“滚滚滚,这就滚。”

    接着急忙开门逃了出去。

    锦汐将茶杯放回桌前,心头怒气仍旧难消。

    谁知孟秋成又推开门,探出一个脑袋,“美人,你这辈子可只能嫁给本官一人,你可千万别红杏出墙,给本官带绿帽子才是啊!”

    锦汐想也没想,拿起桌上的茶杯,脱手而出。

    啪的一声,茶杯碎了一地。而孟秋成却早一步,将门关上。站在外面,一脸得逞笑意,心中好不舒畅。

    而同在后院房中的冉雪,此刻却站在窗边,盯着外面的月色久久沉思。一袭白衣将那张精致的面孔存托的更加玲珑秀美。

    长夜最是折磨人,尤其是她这样的人。

    今年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不知来年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又或许今年,那人的心愿就能达成,来年她身在何处,已是未知。

    轻声叹了口气,长长的睫毛下,一向精明的眸子也暗淡几分。

    不远处的黑暗之中,一双黑亮的眸子里,没有一丝表情。只远远的看着窗口的人,像是在看她,又不像是在看她。

    而这样的日子,不断重复,习惯就成了自然。

    这双眼睛的主人可以一动不动,然后直到天亮便会消失。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也没有人见过她。但她见过了烟雨楼里的所有人,唯有窗口的那一抹白色身影,能让她不厌其烦的看上整宿。

    树下的虫儿窸窸窣窣,扰的冉雪不得不关上了窗户。

    片刻,微风刮过,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黑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满意,将手中还未抛出的银针又收回了腰间。

    夜色在这一刻,也越发浓烈了。

    作者有话要:  孟秋成:美人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锦汐:下辈子!

    孟秋成:???下辈子,还很遥远啊,那这辈子先洞房吧!

    锦汐:滚犊子!

    孟秋成:美人,大家都是文明人,请不要骂人!

    锦汐:好,翻滚吧牛宝宝!

    恩,你们一定猜到了,副CP出现了!

    我的读者们个个猴精猴精的,我一个都骗不到了,伐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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