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戏文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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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台里就是用木板子搭建起来的,布景一遇火烧得很快,夜色里火势熊熊,现场乱成一团,尖叫、大喊、孩子们的哭声……

    “快、快,救火!救火!”保长赶紧指挥人担水,所有镇民全都回家拿木桶木盆。

    一场失火有惊无险,但期待已久的新戏依旧没能顺利演完。

    穆清彦抬头望向戏台,火已经被扑灭,架子还完好,只是幕布被烧了大半,台子被熏黑,到处都是湿哒哒的水。此刻戏班里的人正在收拾,人员并没有受伤,物品基本也没有损失。

    失火时,戏台上正好站着神秘人和郑生,他们在躲避官府追捕。

    郑生是逢春扮的,神秘人则是叶落秋。

    叶落秋上半场唱的是程家姐,下半场只露一面,所以他又窜了别的角儿。这种情况在戏班儿很常见,只是叶落秋到底身份略不同,若不是他愿意,也可以由旁人来唱。

    两人只是受了惊吓,逢春的脚没好利索,台上唱戏走动不多,出事后是叶落秋扶他下台,这会儿两人坐在边儿上,面色都不好看。

    穆清彦在戏台周围转了一圈儿。

    火是从台子后面的幕布烧起来的,而戏台是背靠着院墙搭建,中间仅有寸把宽的距离,根本没有任何火源。

    眼中银光闪动,将时间倒流——

    此时尚未失火,爆棚的戏场,众人听得入神。戏班唱戏不是无偿,因不是在戏园子,所以没收入场费,唱到一定时候就会有戏班子的孩儿捧着铜锣挨个儿讨赏。哪怕是村人,也会给一两个铜板,出手大方的自然还是坐在前两排的人。

    所有人的眼睛都正对戏台,没有形迹可疑之人,但是绕过戏台,可以可见在墙头上趴着一个人,将一只点燃的火折子抛在幕布上,待得火苗燃起,滑下院墙,从老屋那处坍塌的院子豁口离开了。

    那截儿坍塌的院墙曾家还没有修缮,戏班倒也不太担心,总归晚上东西都会收到屋子里。

    穆清彦看得清楚,那个放火的人,正是诱使陶家母子归家的男人!

    看来,的确是曾贺指使。

    那么,这出新戏定然跟曾贺有关!

    待得人都散的差不多了,穆清彦走到叶落秋跟前。

    “穆公子?”叶落秋奇怪的量他,或者是他们这一行人。

    “我想知道新戏没唱完的部分是什么。”不等对方拒绝,紧接着又道:“你们这出新戏很特别,有人不想它唱出来。今天是失火,下回可保不准是什么意外。”

    “这、这只是一出戏!”逢春莫名其妙,又很焦躁担忧。

    然而叶落秋不同,他双手收紧,不自觉的皱眉。

    穆清彦见状,问他:“你可知道新戏里的‘郑生’是谁?两个郑生,那第一个被诬陷的郑生,若在现实里,是否能轻易被劫走?那第二个郑生,若是在现实里,会轻易被捉拿伏法吗?”

    “你知道什么?”叶落秋的态度很冰冷,甚至带着敌视,但从他愿意开口,明他已经动摇了。

    “那要看你告诉我什么。”

    良久,叶落秋道:“我可以把戏的最后一部分告诉你。”

    仅此而已。

    “好。”

    之前的戏唱到劫法场后逃亡,两人隐姓埋名,心翼翼,直至听闻朝廷派出钦差巡察,生出希望。这位钦差姓宋,人称宋青天,铁面无私,明察秋毫。听到路线,拦下钦差车架,诉冤情。

    宋钦差果然接手此案,查明原委,还郑生清白。

    原来另一位“郑生”乃是惯犯,伪装成书生,或是以在外游历,或者上京赴考,在某些人家借宿。借宿之家都是精挑细选,家境富裕,人丁简单,家中有适婚女儿。书生花言巧语哄骗姑娘,骗财骗色,承诺事后迎娶,结果却是一去不回。受骗之人发觉受骗,却顾虑着女儿失身,不敢将事情宣之于口。

    历年来,“郑生”作案多起,渐渐被官府察觉。

    意识到危险,“郑生”算收手,在发生郑生后,生出一条毒计。他灭了程家满门,嫁祸给郑生,把过往的罪孽都推到旁人身上,又把程家财物搬空,算回家乡做个富家翁。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恶多端,最终斩首示众。

    “这就是结局?”穆清彦眉头紧皱。

    “对,这就是戏文里的结局。”叶落秋完,转身离去。

    作为故事来,这出戏的结尾有几处不通的地方。

    例如,“郑生”的嫁祸。

    的确,程家的惨案,的确嫁祸成功,但戏文上并没有在郑生的罪名上添加对其他人家的骗财骗色。“郑生”也没有做其他手脚,将那些旧案牵扯到郑生身上。

    所以,下面查出“郑生”的旧案,颇为突兀。

    作为一部戏来,这一段旧案可以不必要,即便没有旧案,仅凭程家惨案,“郑生”也是罪大恶极,对郑生的嫁祸等等,也赋予了故事转折和丰富性。明明是有点画蛇添足,可偏偏编戏的人要这么写。

    再者,对于程家的惨案,颇多疑点。

    “郑生”既然有旧案在身,骗财骗色主要还是为求财,且次次没有伤人命。仅仅是因为官府注意到这些事,他就慌了?应对之策就是制造一起惨案嫁祸给别人?

    根本站不住脚!

    最后,既然戏文里出现了一个宋青天,为何不在斩首的关键时刻出现?为何要演一出劫法场?即便是戏文,有些敏感的东西还是要尽量避免,古往今来那么多戏文,出现冤情的也颇多,应对的方法也五花八门,但是劫法场有几个?

    这不是一出真实的故事,或者,从劫法场开始,后面的内容只是“戏”。

    这一部分“戏”,只为达成两个目的。一是带出“郑生”的旧案,二是为冤案昭雪,给故事一个喜闻乐见的结局。

    “十六,姜捕头儿住在哪儿?”穆清彦问。

    “住在保长家。”陈十六还在琢磨故事呢,愣了愣才回答。

    “你去跟姜捕头儿探探,有没有听跟戏文上类似的旧案。”

    “这……行吧。”陈十六心里清楚,这不同于找捕快探个消息,之所以找姜捕头儿,正是因为对方从业从年,且是子承父业,若有戏文中那样的旧案,想来他很可能有所耳闻。

    第二天一大早,陈十六出了门。

    姜捕头儿领着人坐在路口的摊儿吃早饭,想着手里的案子,颇为烦心。

    其他捕快们只是听命行事,动脑子不是他们擅长的。这会儿嘴里谈论着昨晚听的戏文,又起杨家庄的案子,不可避免提及穆清彦几人。毕竟,穆清彦几人的身份,最初就是捕快们查身份户籍发现的,而后告知了杨家。

    姜捕头儿听到他们的话,问道:“杨家委托了那几人,查的如何?”

    “只知道的确有发现,具体的,杨家没。”

    姜捕头儿点点头,心不在焉。

    恰在此时,陈十六出现。

    先前两人就过照面,这会儿见了,寒暄两句,陈十六也点了早饭,跟姜捕头儿相对而坐。陈十六本身不是个太擅长试探迂回的,因此很快就把话题转到昨天的新戏上,因着所有人都谈论新戏,并不突兀。

    “姜捕头儿,你见多识广,戏文里程家那样的惨案,有没有遇到过?”

    “那般惨案,哪里常见,多是失手伤人、意外致死,出个蓄意谋杀就很骇人了。反正我们县没听过,倒是听别人提起,好像是亭山县出过类似的惨案,那也是快十年前的事了吧。”着姜捕头儿一愣,皱眉沉思半晌,喃声低语:“像,真像,我记得那一家好像就是姓程,凶犯是借宿的书生,还是个取了功名的秀才……不,那个秀才根本没等到判刑,而是在牢里畏罪自杀了。”

    尽管声音,但陈十六全神贯注着他,听到了那些话。

    “自杀?死了?”

    姜捕头儿叹道:“对,死了,撞墙死的,死时嘴里卡着一枚鸳鸯扣。”

    “真的是自杀?”陈十六无法不质疑。

    “不管真假,十来年过去,谁知道呢,知道真相也没用了。”姜捕头儿见过很多类似的事,不知多少案子莫名了结,哪儿可能每一件都真相大白。

    “那,姜捕头儿是否知道骗财的案子。”戏文后部分没唱完,姜捕头儿不知道,陈十六描述了旧案。

    “知道!”姜捕头儿点头:“那也是十来年前的旧案,此人专挑富户,借宿时哄得主人信任,又诱骗主人女儿。因着他用着书生的身份,很容易令人放松戒心,他又狡诈,并不去哄骗主人,而是诱哄借宿之家的女儿,不仅骗财还骗色。个别幸运的,远嫁了事,运气不好的珠胎暗结,却连委屈都没出诉。姑娘家的清白比什么都要要紧,所以他们绝不会报官。更有两个性子烈的,或是家里逼迫的,寻了短见。

    因着都不报案,无人声张,受害者越来越多,这才传出风声。可受害者不配合,官府想查也不知从何查起,且作案涉及多地,最终也是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