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放弃
柳树村和大柳树村相距不远,只是人口少一些,原本也是一个村子分出来的。
最后一抹天光隐没,村里家家户户亮起昏黄的灯光。
何家在村里算是日子过的较好那一类,又是四世同堂,村里提起来羡慕的有,嫉妒的有,也有撇嘴不屑的。之所以何家令村民感官如此复杂,全因何家的“发家史”不那么好听。
何老汉有一儿一女,当年穷的叮当响,但他老妻容貌好,生的女儿也好看,何老汉挑了个县城里开油铺子的老鳏夫做女婿。老女婿都快赶上何老汉的年纪了,但家底儿殷实,给了十六两白花花的银子做聘金,还不算其他聘礼,又是大红喜轿吹吹极为热闹的迎亲,给足了何家面子。
如此来,儿子何顺娶了妻,置办了好几亩地,又有县城里姐姐姐夫拉拔,日子过得着实不错。
如今何顺的儿女们也长大了,他一共两儿两女,得益于自家的风水,女儿容貌在村里都是拔尖儿的。一早何老汉就有计较,孙女儿们的亲事都是他亲自把关,寻常人入不得他的眼。
嫁到柳家的,是何家女儿,何蓉。
柳家一开始没在何家择亲的范围内。何蓉年芳十六,身段窈窕,肤色白净,如同出水的芙蓉花,笑容亲切,干活儿又利落。自从何家大姑娘出嫁,家里内外基本都是何蓉操持,谁见了不夸赞?
但去何家的提亲的还真没有。
倒不是别的,村里都知道何家眼光高,瞧不上一般人。当初何家大姑娘何芙到了亲的年纪,好些人家去求娶,虽村里人,但都家底儿殷实,聘金拿个八两、十两,也不是不行,但何家全都拒绝了。
两年前,何芙出嫁,嫁的是邻县某个镇上的大户,还是做少奶奶。看着是件好亲事,可实际上是那位少爷得了重病,要冲喜。冲喜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没冲好……何芙的运气就不好,嫁过去的第三天,那少爷就死了。在去年那少爷的忌日,何芙悄没生息的就吊死了。
不管对外得再天花烂坠,老百姓又不蠢笨,内里门道哪里看不出来。
何家答应那家求亲,就是看重聘金给的丰厚,足足五十两!
这个天价,在何芙死后,人们提起来都是买命钱。
有这种例子在前,便是何蓉再好,谁家会去自讨没趣?
陈十六这次来柳树村,为防意外,特地带上何川和神断局一个跑腿搜集消息的伙计。这伙计人机灵,嘴巴又甜,在村里跑了一圈儿,就把何家的消息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何家,卖女儿发家啊。”陈十六咂摸着嘴,片刻后又有些沉默。
实际上,类似的事到处都是,不过是何家更加赤裸。好比那家世家大族之间的联姻,考虑的也从来不是两家儿女相合,而是两家联姻能从中得到什么利益。
“那他们家怎么跟柳家结亲?”柳家可不符合何家的择婿标准。
“我听,一开始何家请媒人在县城里寻摸,想把何蓉嫁到县城里去。他家只要聘金给得足,才不管女婿多大年纪,什么人品,所以这亲事好寻的很。我们那条大街上有个成衣铺,少爷应该知道吧,他家儿子是个赖疤头,人又是个傻子,都三十多了,一直找不到媳妇。他家大儿媳妇估计不愿养他一辈子,对媒人愿意拿二十两银子给他娶亲,家里屋子分他两间。
这可和何芙那事儿不一样,我怀疑那件事儿何家心里清楚着呢,知道过去就是守活寡,甚至可能被逼着陪葬,但他家贪银子,女儿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再了,两边儿离得远啊,出事儿了只把耳朵一缩,装不知道就行。
听、我只是听啊,就何家邻居子的,成衣铺那边请了媒婆登门,当天夜里何蓉就在院子上吊。何家院子里有棵枣树,农家土院墙并不高,这子半夜起来撒尿,不经意瞟了一眼,险些没吓疯了。那天夜里不大亮,黑漆漆的树底下吊着个穿白衣裳的人,晃晃悠悠的,啧,光想想就吓死人。要不是他叫了一嗓子,估计那天夜里何蓉就死了。”
陈十六不仅搓了搓胳膊,的确很渗人的:“然后呢?”
“后来何家就跟柳家结亲了,柳家给的聘金也不低,十二两。不过,柳家要求何蓉嫁过来必须留在村里侍奉二老。”
陈十六皱眉:“这么看的话,算是阴差阳错成就了一门好亲事才对。”
何蓉在何家眼里,只是可以获取银两的货品,只重聘金的亲事,男方肯定会有各种问题。如今嫁给柳大河,可以算得上时来运转了。柳大河容貌生的好,又在府城金家当差,颇有积蓄,两人郎才女貌,日子应该过得十分红火才对。
现实却是,新婚第二日,柳大河投水寻死,七日后,何蓉步了后尘。
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陈十六心里有一股别扭,不知该怎么形容。
倒是何川提醒了他:“感觉问题就出在柳大河和何蓉身上,只是,一般遇到这种夫妻之间的矛盾冲突,尤其是跳水寻死什么,应该是女人才对。”
“对!就是这里不对劲!”陈十六双掌一击:“就算两人发生了大矛盾,柳大河可以一走了之啊,怎么会去投河?听他水性特别好,这样的人,就算跳进河里也很淹死吧?”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哪怕一开始控制着不凫水,但危机来临意识含糊,人会本能的求生,通过他自己自娴熟的凫水能力,完全能够得救。
疑点找到了,或者,这是一开始就存在的疑点,偏生想到证据却不那么容易。
陈十六卡住了,连续跑了好几天,依旧毫无进展。
这天晚上,陈十六没回城,天都黑透了才来到饭铺子。
“穆兄在呀,我还没吃饭,有什么吃的?”陈十六浑身上下没有精神,怏怏的趴在桌子上。
穆清彦一时嘴馋,准备炸腌鱼,闻寂雪提议多弄两个菜,什么今夜月色正好,可以赏月。嗯……的确,今晚的月色不错,尽管不是满月,清冷的光辉却将整个渡口照的十分清晰。
夏天的夜晚,坐在水边吹着风,有吃有喝又有得聊,着实是件享受事。
当然,水边上蚊虫多,那么些树木草丛,不预防可不行。穆文穆武做习惯了,抓着艾草点燃,拿烟将铺子周围都熏了一遍。艾草离得近了有些冲,但这东西对付蚊虫十分有效。
“先吃碗炒饭垫垫。”剩的米饭不多,加上些配料,炒了一份花式炒饭,分出三碗,给陈十六三人一人一份。
何川见了忙道:“我等会儿再吃,这炒饭给少爷,反正这一点儿也吃不饱。”
另一个叫钱的伙计自然也是推让。
“吃吧,一会儿还有。”穆清彦没管他们,一面在锅里炸鱼,一面开始炒菜。
菜准备的差不多,闻寂雪拎着酒坛子过来。
看到陈十六,闻寂雪似笑非笑:“陈少爷,案子还没查完?”
“……还差一点儿。”面对嫌弃,陈十六已经习以为常,只管转开眼当没看见。
穆清彦又煮了面,何川和钱一人捞了一大碗,又有一盘子肉末茄子,一盘青椒肉丝,十分默契的挪到另外的桌子去吃。
陈十六有了一碗炒饭垫底,这才觉得好受多了,见了闻寂雪带来的酒,忽视对方的脸色,主动接任了斟酒的活儿。这酒坛子一开,酒香便传了出来,淡雅悠远,十分醉人,酒色如琥珀,倒在白玉般的杯中潋滟生波。
“好酒啊!”陈十六迫不及待的品尝,惊讶道:“有竹香,这是松苓酒?这酒可难得,产量少,大多还送到宫里去了。”
穆清彦闻着别致的酒香,浅酌慢饮。
悠闲了一会儿,陈十六叹口气。
没办法,他心里挂着事儿,来找穆清彦就是想讨教个方法。
穆清彦道:“你认为柳大河没死,不一定非得证明,毕竟没人委托你去查。”
“可是……”
“你觉得现在这样不好吗?若那两人没死的话。”穆清彦一开始就不热衷这件案子,一是没有人委托,二来是猜测到人是诈死。又了解了两家的情况,便没心思去管。
“这……”陈十六挠挠头,长叹一气:“我就是想知道答案。那、就这么不管了?”
连喝了好几杯,陈十六最终决定放弃。
倒不是他怕耗时长,而是担心真的找出证明发现那两人是诈死,岂不是办了坏事?不论是刘家还是何家,那都不是好相与的。算了,反正心里有数了。
陈十六酒量一般,一通喝下来人都晕了,何川搀着他去客栈睡觉。临走时,他想起一件事:“穆兄,那尸体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掘了谁家坟吧?”
穆清彦摆摆手,何川就把人带走了。
都决定不管了,就彻底不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