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孟斌
当下马不停蹄,穆清彦在刘通的带领下,先去了方家,而后又去唐家。方家那边的确收过一些半徒,来历、去处都很清晰,也不认识画像中的人。只剩唐家那边,穆清彦算一鼓作气。
到唐家时,天色已黄昏。
唐家在东大街有家祖传的大铺面,许是人丁旺盛的缘故,比起张家可要气派的多。
“今天四爷在店里,捕爷稍等,我去唤四爷。”伙计客气的招呼,忙去后院通知主家。
从称呼上就看得出来,唐家兄弟多,再加上叔伯辈儿,一代一代下来可不就是人丁旺盛。方家那边也差不多,只张家艰难,几乎代代单传,但相应的,最具匠心的就是人丁单薄的张家。
人多争斗就多,这在哪里都是不变的真理。
人把心思放在争权夺利上,自然纯粹之心少了,钻研技艺也少了。
“是刘通啊,这位是……”唐四从后院出来,奇怪的疑问,当然,量的视线多落在穆清彦身上。
刘通简单了两句,取出画像给他:“四爷帮着看看,认不认识?”
唐四看了画像,眉头皱了皱眉:“有点儿眼熟。”
穆清彦和刘通俱是眼前一亮,问了那么多人,唐四还是第一个“眼熟”的人。
原本画像就只是辅佐手段,画像是经过人口描述,再请画师画出来,画师的画技的确不错,但跟真人肯定存在偏差,再者,当初的目击者描述时会不自觉的随主观意识进行修改调整,偏偏本人意识不到,种种原因,使得画像只是当做辅助。很多时候,哪怕凭着画像找到了相似的人,对方也不是凶犯。
穆清彦想了想,伸手盖住画像的下巴:“若是没有胡子呢?”
画像上是个游方郎中,头顶发髻,五柳胡须,显得仙风道骨一点。一般走街窜巷的郎中差不多都是这样。
在穆清彦回溯的记忆中,他看到凶犯是个络腮胡子,但跟游方郎中脸型是一致的,他有理由怀疑凶犯根本没有胡子,胡子只是伪装的手段!
唐四有些犹豫:“没有胡子啊。那个、这就是连杀了好几个的凶犯?”
穆清彦制止刘通出声,只道:“现在还不确定,只是有人在死者附近见过他,我们要排查。如果你知道什么,希望你出来,真不是他的话,也早还他清白。”
“倒也没什么不能的,我想起这画像像谁了,但是那个人不可能去杀人的!”唐四摇头叹气,告诉他们:“我认识一个人,叫孟斌,他以前在我们唐家做过伙计。”
“讲的详细一点。”穆清彦追问。
“是这样,大概是十五六年前吧,他到了我们家,一边干活儿,一边学手艺。一开始也没在意,以为他跟其他人一样,想学点儿糊口的本事。后来发现,他的手特别灵活,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我爹可喜欢他了,整天拿他做例子,我大哥当年还不服气,想他出气呢。”
唐四一下子远了,忙又把话题拉回来:“他在我们家待了五六年,我爹都算招他当上门女婿了,那年刚好赶上他娘病死了,他回家办丧事,之后就没再来。这么些年,年节他都会给我爹送礼,但人从来不出现,他就这么个性子。我爹还去听了,知道他过的好,虽没从事这一行,但家里有房有地,也就放心了。”
“他不住在城里?他个人的情况,你多讲一些。”尽管在唐四口中,孟斌是个沉默寡言、踏实做事又感恩的人,但不表明孟斌没有嫌疑。
人都是具有多面性的,你熟知的一面,并非是一个人的全部。
“要孟斌家里的情况……”唐四又是叹气,口气不自觉带点儿同情:“他自就可怜,若不是有人帮衬,不止是他,恐怕他娘都早死了。”
孟斌的娘姓黄,黄氏三四岁就父母双亡,家产都归了叔伯,她便在叔伯家轮流吃饭,好不容易长到七八岁。那一年,叔伯们要将她嫁出去,是嫁,实际上是卖给别家当童养媳。黄氏早就听那家儿媳妇过得苦,天天吃不饱饭,又要干重活,时常还挨,童养媳更是低人一等,她觉得去了会死。
当时有个开铺子的掌柜夫妇对她很好,时常给她吃的,她就去求助。对方果然帮了她。不知对方怎么服了叔伯,把她带到铺子里,名义上是做丫鬟,当然,每月的工钱都给了黄氏叔伯。
在黄氏十五岁的时候,黄家叔伯们又开始她主意,催她嫁人,如此可以得一笔聘礼。这时又是掌柜夫妻帮了她,他们给她了一门亲事,聘金都给了黄家叔伯。
安稳的生活过了没几年,黄氏丈夫出徭役死了,剩下孤儿寡母,衰老的公婆。孟斌从手巧,又会自己琢磨,用竹篾子编织各种笼子、席子、篮子、筐子,拿到城里卖钱。这事儿被掌柜夫妻知道了,就从中牵线搭桥,将他介绍到唐家学手艺。
“那对掌柜夫妻,是开油铺子的黄家?”穆清彦几乎可以肯定。
“对!当初帮着孟斌他娘,不就是一个姓么,也是缘分。黄家老掌柜真是个好人,跟我爹关系很好。可惜那么好的人,偏生绝了后。”唐四想起黄家后来的事儿,不仅唏嘘。
“孟斌家在哪儿?”
“在城外的石坡村。”
现在基本锁定了孟斌疑似凶犯,事不宜迟,刘通立刻回去告知严朗。
穆清彦看看天色,天已经暗了,街市上灯火已亮。
他没有立刻就走,反倒请唐四去寻了一家饭铺子,聊起孟斌此人。鉴于唐父和油铺子黄家相熟,也知晓了不少黄家旧闻。
唐四已有些半醉:“穆公子,孟斌不可能杀人啊。他那人的确嘴笨不会话,但他感恩,别人对他一点好,他始终记在心上,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再者,当初黄叔他们帮过的人不少,不止孟斌一个。”
孟斌留给唐四的印象很好,因此尽管多年不见,唐四依旧想给他几句好话。这种感觉就好比是身边的熟人犯了罪,令人无论如何都难以置信。
穆清彦想起一事,问他:“七年前徐虎杀妻案,你还记得吗?”
唐四愣了愣,点头:“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个娼妇!徐虎大哥就是被她给害了!”
“为什么这么?”
“广林府谁不知道?谁真的信徐虎杀妻啊?”唐四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的样子:“你以为后来找到的那具女尸怎么来的?那可不是杨三娘,是病死的娼妓,有人出钱买下尸体,充作杨三娘!有人缝制衣裙,给尸体穿上;有人放了自己的血,将衣裙染红……县老爷为了逼供,各种手段齐上,徐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衙役们带他去找尸体时,他几次想自杀,当时的人都看见了,这才……”
穆清彦面罩寒霜:“县令如此肆无忌惮?”
当朝审案,的确可以用刑,但对用刑也有规矩,不能滥用。县令所为,已经是明晃晃的逼供,屈成招,可惜、对方既然敢做,恐怕就有所依仗。很多时候,律法规矩只是一张纸,实际操作时截然不同。
唐四嗤笑:“那位县令……哦,现在要称知府大人了。那位万知府,娶了个好妻,岳家有本事啊,不然他能短短六七年就从县令做到知府?”
如今知府有两个等级,一是正四品,一是从四品。
广林府知府是从四品。
官员升迁一般都是半级半级的升,一级跳就是了不得了。有很多官员多年如一日只守着一个位置死磕,或是平调,甚至左迁,也有很多贬职,甚至罢官者。
这位广林知府万鹏,七年前是本地县令,县令才七品。七年时间,从七品一跃到从四品,这已经不是仕途顺畅,而是平步青云!哪怕再有才华本事的人,若无人照应提携,他也做不到这个地步。这就明万鹏的靠山很厉害,甚至可能投了当朝某位权贵。
毕竟知府已经入得权贵的眼,不是亲信或有用的人,不可能给予这个职务。
穆清彦查案就怕跟当朝权贵交道,他们属于特权,不管你查了什么,人家随时能叫停。就算你查的水落石出,人家一句话,所有都不作数。你想要与之抗衡,单凭一己之力是痴人梦,唯有投入敌对阵营。
然而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穆清彦回到客栈,冯五和包大有已等候多时。
“穆公子!”两人见到他大松一口气。
他们依旧是黄昏时过来,却始终不见穆清彦,哪怕问过客栈,知道房间没退,可他们依旧担心穆清彦不告而别。对他们来,能找到眼下这个来钱又自在的营生,实在太难了,若是可能,他们真希望一直做下去。
“查完了?”穆清彦收敛杂思,开门进了客房。
“是。”两人有了昨天的经验,开始挨个儿汇报。
穆清彦从严朗口中得知不少内幕,如今再看这些名单,筛查的更加容易。一听完汇报,他便挑出了一人,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被隐藏起来的第五个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