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内情
许是被周大志的一番话刺激了,卓嫣嫣熄了回家的心思,居然安安静静跟着周大志在山林木屋里过了几天。
周大志早前就垂涎卓嫣嫣美色,但地位悬殊,只敢心里想想,如今人真落到他手里,还能放过?卓嫣嫣每日里也不话,一副心若死灰的样子,任凭周大志摆布。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周大志终于带着“驯服”的卓嫣嫣回到西柳铺。
周家一大家子老,本来都要睡下了,却见周大志领着个标致姑娘回来,都愣了。
“大志,这姑娘……”周老娘欲言又止。
周老娘向来管不住这个三儿子,实际上,一家子没人敢惹周大志。这周大志比两个哥哥壮实,惹了他,可不管长幼就动手。周老爹倒是想管,在周大志十三四岁前还成,再往后就没能耐。周大志倒不会对着老爹动手,可他转头能把火气撒在兄长侄儿们身上,把周老爹气得够呛。
对于周大志没媳妇的事儿,周家爹娘也是愁,可也没法子。如今突然见他夜里领个这么漂亮的女子回来,别提多担忧。
周大志心情倒是很好,冲着爹娘哥哥嫂子们道:“她叫燕,家里落了难,被卖到娼门里。前几天我不是去外地见朋友嘛,那朋友仗义,见我喜欢燕,就花银子把人赎了送给我。往后燕就是我媳妇儿。”
周家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周老爹开了口:“既然带回来了,往后就好好儿过日子。”
一家人都没多,周大志把卓嫣嫣带回房去了。
从头到尾,卓嫣嫣如提线木偶,即便周大志给她按个不清白的来历,她也没辩驳一句。
这个卓嫣嫣陷在自己的情绪里,破罐破摔,随波逐流,然而日子最磨人,她一个自娇养的卓家姐,真能过得惯清苦日子?一日两日,她可以自怜自艾,饭菜吃两口,缩在屋子里不出门。然而,周家不是卓家,饭菜难见油水,每日要跟两个嫂子侄女们一桌吃,要洗自己和周大志的衣裳,收拾屋子……
这还是见她娇滴滴的,没让她干别的活儿。
即便如此,日复一日,七八天下来卓嫣嫣就受不住了。秋日越来越凉,她一手白葱般细嫩的手用冷水洗衣裳,开了好几个口子,疼的不行。衣裳也是寻常布料,粗的刮皮肤,水煮一样的菜,总是吃粗粮,她觉得生不如死。
清苦的生活把她从“自闭”中拽了出来,她想家了。
之前觉得跨不去的坎儿,这会儿再看,好像不算什么。
潘秀另娶又如何?她还是卓家姐,依着爹娘的主意,坐产招赘,即便夫妻俩相敬如宾,一辈子也能顺遂富足,而不是像眼下这样,过的连卓家丫鬟都不如。
至于周大志的威胁……
卓嫣嫣后悔不已。
只要能回家,还怕周大志吗?爹娘还能不为自己做主?
想到周大志对自己做的事,卓嫣嫣恨啊。
然而卓嫣嫣醒悟的太晚了。
周大志既然把人带回家,哪儿能让人再跑了。他早先就交代家里人,只不让卓嫣嫣出门,出门也要跟着,法是担心卓嫣嫣过不惯清苦日子。周大志又给两个哥哥好处,更何况谁不知道周大志的脾气,更重要一个原因,却是当初周大志对卓嫣嫣的介绍:一个娼门里出来的姐儿!
这年头可不是“笑贫不笑娼”,名声出身都尤其要紧,特别是女人。沦落风尘的女人,哪怕你真心从良,几个好人家肯要?别人总是要拿那些过往事儿,谁不鄙夷嚼舌?就算周大志脾气不好,难媳妇,可也是正当壮年,又能挣钱,一个娼门的窑姐儿跟了他,也算是高攀了。
若非周大志向来自我做主惯了,周家爹娘肯定不愿意要这样的儿媳妇。
心里不愿意是一回事,已经成了事实是另一回事,周家自然要看着。
明明县城近在咫尺,可卓嫣嫣却找不到机会逃跑。
她并不是完全与世隔绝,也能见到外人,但跟外人求助……她不敢,也不能做。
若让人知道她是卓嫣嫣,外人会如何议论?她自己的名声完全毁掉且不,卓家的名声也没了,爹娘肯定也受不住击,她害怕呀。
就这么步步胆怯畏缩,如陷泥潭,越来越深。
直至今年年夜,一场意外的大火,卓嫣嫣得到了机会。所有人都忙着救火,周家人忙着抢救财物,而周家的房子就在西柳铺最边上,卓嫣嫣连衣裳都来不及穿,趁着周大志疏忽,把腿就朝县城跑。
本来是可以回家的,谁知天意弄人,竟赔送了一条性命。
*
穆清彦一声叹息。
“把周大志送到卓家去,有些疑问还着落在他身上呢。”
比如,周大志为何知道卓嫣嫣没死?
所以他在开棺后,先去试探卓嫣嫣鼻息。考虑到周大志是卓家护院,却又没可能接触内院,那么,一定是在卓家时意外知道了什么。
卓嫣嫣应该是气怒攻心,一时闭气假死。卓家才开始没发现得过去,但卓嫣嫣可是在家停灵了三日,假死一段时间肯定会苏醒,发现自己躺在黑漆漆的棺材里,能不喊人?作为爹娘,但凡一点儿异响,肯定会开棺察看,但卓嫣嫣还是如期下葬了。
只能是卓家内的某人做了手脚。
卓家人口简单,做爹娘的不会害女儿,唯有那个金姨娘了。
尽管卓家现今还在悲痛之中,但迟则生变,总不能一直把周大志盯着。当然,去卓家之前,把县衙里的吕捕头请了去,也算是个见证。吕捕头跟着钦差办过事儿,当然也捡过穆清彦,知道穆清彦跟陈十六关系亲近,当然要给颜面。
卓家听是女儿的案情有进展,很是疑惑,但吕捕头登门,卓老爷撑着精神招待。
“这、这是干什么?”卓老爷到了正堂,却见自家护院周大志跪在那里。
吕捕头笑道:“卓老爷,这位是凤临县的穆清彦,穆公子,此番来万霞县是跟随钦差大人办案的。”
卓老爷看了穆清彦,神色淡淡的:“久闻大名。”
卓老爷这般神色,只是因为听潘家找到穆清彦,以为他们是来给潘秀脱罪的。
吕捕头轻咳,提醒道:“卓老爷,令嫒的事您节哀。只是,令嫒分明一年前就下了葬,为何时隔一年又死在潘家门外,卓老爷就没琢磨琢磨?”
卓老爷哪儿能没想过,实际上这几天想的脑子都疼,就是想不出所以然来。后来他干脆刻意不去想,只把仇恨对准潘秀,反正人是潘秀杀的,这个没错。
穆清彦只是坐在一旁,吕捕头代为开口。
吕捕头指着周大志:“这人是你们的护院,听听他怎么。”
周大志从家里被绑出来,一看是来卓家,就知道事发了。他很清楚自己干的是什么事,甚至猜得到下场如何,整个人都瘫软成烂泥,是被拖拽进来的。
“吕捕头,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明言!”卓老爷莫名感觉到了什么,止不住情绪激动。
“起来,您女儿死而复生,还是托这个周大志的福。”吕捕头将周大志掘坟开棺的事儿讲了。
哪怕明知因此使得女儿逃过一死,可卓老爷还是气的发抖:“该死的狗东西!好大的狗胆!”抓了手边的茶碗就砸在周大志脑门儿上,啪嗒,茶水泼了一脸,鲜血流淌。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我是真心仰慕姐,我也救了姐啊。我留下姐是有私心,可我对姐一片真心,绝不敢委屈她,她也是被潘秀伤透了心,又因为卓家已经把她下葬,她不敢回来。她是自己愿意跟我过日子啊。”周大志嘴里求饶,拼命为自己粉饰。
见他居然恬不知耻出这番话,想到自己娇养的女儿被这样的人糟蹋,卓老爷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周大志到底是在卓家做事,且有好几个年头,对于周大志两个媳妇的事儿,卓老爷也有耳闻。只不过周大志就是个护院,只要做好分内事就行,对媳妇如何是家务事。谁能想到,有一天会跟自家扯上关系。
“老爷!”管家连忙搀扶着,赶紧给卓老爷顺顺气儿,又把最近大夫开的药丸喂一颗,片刻后,卓老爷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卓老爷若是身体不适,那就改日再谈。”穆清彦见卓老爷受不了刺激,倒是迟疑了几分,毕竟还有个击呢。
卓老爷到底是多年的生意人,听出了言外之意,终于正眼看向穆清彦,这回口吻还好多了:“穆公子,我没事,我唯一挂心的就是嫣嫣的事。嫣嫣死的冤枉啊,都怪我没给她开门,若不然……穆公子,有什么话你就吧,我不能让嫣嫣死的不明不白。”
一旁的管家灰了脸,又自责又内疚。
毕竟那天晚上管家也把卓嫣嫣认作是鬼,没有给开门。
卓老爷的内疚也是如此,他当然迁怒管家,可管家自幼在卓家,最是忠心妥帖,这回的事儿也不是存心。他埋怨自己,那天晚上管家本来要跟他禀报的,但儿子大哭,他被绊住了,就让金姨娘处理,谁知……
穆清彦觑着他的脸色,见平稳了很多,想来是服用的药丸有效果,加上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应该受得住,便简单的一句话了出来:“周大志掘坟,不止是图财,更是图人。周大志提前就知道令嫒下葬时没死!”
这话一出,不止是卓家人受到冲击,便是周大志也颤抖起来。
“嫣嫣,嫣嫣她……”卓老爷嘴唇颤抖,双眼泛红,想不到当初女儿活着被装进了棺材。周大志能提前知道,明了什么?他简直不敢深想。
周大志如垂死的鱼,知道抵赖没有用,既然难逃一死,干脆拉个垫背的。
“姐被活埋可不是我做的,是姨太太!”
卓老爷双手一紧,青筋暴起。
“我也是意外发现的。姐停灵的第一天晚上,正好是我上夜,夜深人静,我依稀听着棺材有动静。当时灵堂有人守着,我本来想问一问,但那人我听错了,把我发走。我觉得奇怪,但他是姨太太的人,我不敢得罪,就远远躲着。那人见四周无人,开了棺,不知往姐嘴里喂了什么,棺材内就没动静了,此后他又将棺材恢复。此后,每晚夜深人静,那人都要开棺。这种事,我一个下人,实在不敢乱,就怕告知了老爷,姐已经死了,岂不是成了诬告?后来,姐下葬,我也是抱着几分侥幸,也是姐命不该绝,这才逃过一死。”
了半天,周大志还在试图为自己开脱。
卓老爷再也耐不住,起身就朝内院去,显然是找姨太太质问去了。
穆清彦静静坐着喝茶,置身事外。
倒是吕捕头有几分好奇,跟了上去。
那位金姨娘在听闻捕头登门就心头一跳,尽管有不祥预感,但看着襁褓中的儿子,又安定了一些。不论如何,卓嫣嫣死了,她生了卓家的独苗苗,乃是卓家的大功臣,这就是她的护身符。
卓老爷沉着脸进来,吩咐奶娘将孩子抱走。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金姨娘眉心一跳,本能的将孩子抱紧了些,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把孩子给奶娘!”卓老爷冷声命令。
金姨娘咬了咬牙,到底是照办了。
奶娘瞧出不对,抱了孩子就快速退出去了。
“老爷,您身体不好,可不能受气,有什么话慢慢儿。”金姨娘上前搀扶,却被甩开。
“告诉我嫣嫣的事!金氏,别撒谎,当初嫣嫣下葬时到底是不是还活着?你做了什么手脚?”是质问,实则已经定了罪,卓老爷只是难以置信,想要亲口听她。
金姨娘不可抑制的脸色发白,强撑着笑道:“老爷,您在什么呀。”
“嫣嫣出事,太太病倒了,我状况也不好,由管家帮着料理往来宾客。给嫣嫣理后事,都是交给你做的,那时家中内事也都是你照管的。别告诉你不知道!”卓老爷猛地又想起一事:“年夜那晚,孩子本来好好儿的,为什么管家过来的时候突然哭闹起来?在管家来之前,有个丫鬟找过你,是给你通风报信了吧?管家被你发走了,你告诉我有人冒充嫣嫣拍门戏耍……”
当时他听到这话,十分生气,甚至要把人抓起来一顿。女儿的死是他的痛,竟有人拿死去的女儿做玩闹,怎么不令他愤怒。
正因此,金姨娘劝慰他,他没起疑,听了劝,吃了药就歇下了,谁知……
而卓太太,自从女儿故去,多半在养病,要么吃斋礼佛。到底是当家太太,年这日忙碌了一番,早早就歇了。他早先也有话,杂事不要搅扰她,所以晚上有事是不会通知她的。
“老爷,我听不懂你的话,我可什么都没做过啊。害姐,于我有什么好处。”金姨娘不傻,当然不肯认,更何况无凭无据的,咬死不认,哪怕卓老爷厌弃了她,她也还是卓家少爷的生母,往后享福的日子还长呢。
“你,你这个毒妇!”卓老爷却是认定了她作恶,也猜到原因。
以前只是没计较,但只要想想,就明白金姨娘当初隐瞒了有孕。估计当初金氏只是想等胎更稳些再,担心卓太太不容她,后来意外出了卓嫣嫣的事,却更符合她的利益。
有些人或许想不透,卓嫣嫣是女儿,金氏生的是儿子,家业都是儿子继承。可卓家疼女儿啊,再者,那时金氏尚未生育,谁知男女?恰好卓嫣嫣自己出事,金氏“顺水推舟”,想一劳永逸罢了。
吕捕头一直在门外,这时笑了一声:“金姨娘,知情者可不止你一个啊。”
金姨娘想起了当初使唤的人,为了可信,她用的可是亲信,如今那亲信还在卓家成了负责采买的管事。
迟来的恐惧袭上心头,金姨娘一下子撅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