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阿阮和叶秋风

A+A-

    时间倒回月初,初二的夜里,没有月光。

    绝人谷西边灯火明亮,时不时有女子的话声,反将夜色衬得更加安静。待得夜色渐深,这一点人声也沉寂了下去。

    一道影子突然从空中飘落,正入东边屋前。

    很快,屋子门廊下的灯笼点亮了,映出女人的模样,正是佘娘子。

    佘娘子面色发白,气息喘动,右胳膊还带着伤,只撕了衣裳内衬简单包扎了一下。大约是连日奔逃加上受伤失于调养,不仅气色难看,体力精力耗费的也大,方才落地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推门进去,抓了厅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冷茶,正要喝,外头来了人。

    “师父!你回来啦!”雪白的衣裙如层层莲花绽放,随着清灵盈动的步伐极快的自外头进来,熟稔又娇嗔的夺了她手里的茶杯:“这是半下午备的茶,都冷了。”话音一顿,这才发现佘娘子胳膊有伤,气色也很差,惊讶又着急:“这……师父,你受伤了?谁伤得你?要不要紧?”

    “楠熙!”佘娘子满眼疲惫,略重的嗓音制止了她的话。

    来人正是楠熙,一张脸并非绝美,但柔弱楚楚的风姿十分动人。

    如今已知楠熙实为男子,可看着这副面容身形、言语姿态,实在无法想象。这哪里有半点男子痕迹?寻常女人在他面前都要自惭形秽,其易容的女子,着实再真实自然不过。

    楠熙眼眶微红,却立时收了声。

    “备水,我要沐浴。”佘娘子到底将冷茶喝了一杯,这一路着实狼狈,别热饭菜,连口热水都没喝。

    “师父稍等。”楠熙看了看他受伤的胳膊,见他不发话,也只能退出去。

    佘娘子进了内室,自床头暗格中取出一个瓷瓶儿,倒出一粒丸药吞了。须臾,她的面色微微好转,气息也顺畅了很多。

    “师父,水准备好了。”楠熙从大床旁边的屏风后出来。

    屏风后掩着个门,穿过去,是个沐浴间。一只半人深的大澡盆,此刻热气升腾,旁边触手可及的架子上摆着各色洗浴用品,尤其是点了几盏香薰蜡烛,佘娘子深吸了几口气,面上神色越发放松。

    他抬手在脸上按揉几下,快速又轻盈的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随手丢在地上,散开头发,松开腰带,衣裳一件一件落在地上。自身后看,身姿窈窕,肤色白净,长发如瀑,该是个美丽女子。他微微活动关节,好似有轻微骨结响,方才还曲线柔美的身形,此刻却是挺拔修长,哪怕并不粗壮,也绝对是男子无疑。

    舒畅的叹了口气,他抬脚跨入水中。

    “你先下去吧。”这话是对着楠熙的。

    楠熙立在门处,没靠近,也没离开,一双眼睛直直注视着他,痴迷又灼热。

    “……是,师父。”楠熙的确常常撒娇,也会任性霸道,可他能夺得宠爱的关键之一便是会揣摩其心。所以他很清楚,此刻不是胡闹的时候。

    刚从屏风处出来,里头又传来话音。

    “告诉秋风,我回来了。”

    “……是。”楠熙轻柔应了,但一张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嫉恨。

    再嫉恨,该传的话也得传。

    从绝人谷到山坳村,哪怕以轻功赶路,一来一回也得不少时间。楠熙内力浅,途中要歇两三回,比不得佘娘子。待得他传话回来,已是初三夜里。

    佘娘子此刻只穿着纯白的中衣中裤,腰间搭着薄毯,躺在屋前的矮榻上闭目养神。

    楠熙一回来,自然第一时间来回信儿。

    佘娘子听到空中异响,眼睛没睁便知是谁,唇边溢出轻笑:“楠熙回来了。”

    听得这带笑的嗓音,楠熙便知他心情好,当下也漾了满脸温柔缱绻:“师父,我可把话带到了,一来一回都没敢半点耽搁,累坏了。师父要怎么谢我?”

    此时的佘娘子并未易容,一张脸雌雄莫辨,但一张口便性别明了。

    “来。”他冲着楠熙招手。

    楠熙面上欢喜,上前几步,身子一矮,柔弱无骨的依偎在他怀里。

    对方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在其嘴唇上流连片刻,自衣衫内滑入,撩动得他气息紊乱,眼神迷离。灼热的气息仿佛会传染,对方面上也泛起热意,眼中火光涌动,吻住他微微开合的双唇……

    两人就这么幕天席地,一发不可收拾。

    天色微白,院中的欢愉才逐步停歇。

    此刻楠熙缩在毯中,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布满了青红痕迹。若为承受方本就更辛苦,更何况,别看“佘娘子”面相柔美,但房事上偏于粗暴,每每经历一回,楠熙都要养两三天才能下床。

    然而楠熙没有继续躺着,见师父进屋,便强撑着穿好衣裳,一步一步返回西边住处。

    佘娘子似乎也忘了刚刚还抱在一起缠绵的人,光着身进了沐浴间,拉开一道木门,后面是个池子,他直接跳了进去。如今已入冬,哪怕谷中气温比外面略高一点,到底水寒,他却是泡了半时辰。

    起身回到屋内,坐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脸,看着看着,便抓起眉笔一下一下的描眉、涂唇、抹粉,直至一张脸美艳不可方物。

    他摩挲着自己脸,轻笑着,愉悦而又满足。

    紧接着,他穿上女装,细细的理裙摆环佩,梳理头发,轻移莲步往书房走,坐在绣架前拈针穿线,绣着一瓣粉嫩的牡丹花儿。自窗外望进去,美人绣花,娴静美好。

    一连两三天,他都是闺阁女子的状态。

    初六的早上,叶秋风到了。

    叶秋风身量中等,但四肢匀称修长,浓眉大眼,脸型略长,因常年在山林中穿行,肤色较黑。乍一看,和其他猎户没什么差别,不过是模样俊一些。大概是他素来寡言少语,看上去不大好接近。

    一身利落衣裳,背着箭筒,手持长弓,腰间还挂着锋利的砍刀。

    这副形象,和绝人谷格格不入。

    叶秋风却是熟门熟路,对于西边那些人视若无睹,直往东边走。

    他来时,屋内的人正在绣花,从窗边一览无余。

    他就这么站着,直直看着里面的人,好似舍不得搅。

    那双眼睛里不是痴迷,也不是喜爱,而是向往。

    “秋风,愣着做什么,进来!”屋里的人早就发现他了,隔着窗子笑吟吟的招手,亲和又温柔。

    “阿阮。”叶秋风也跟着笑,很淡很淡,却是发自内心。

    他的声音则是低沉带着沙哑,不大像是自然的嗓音,考虑到他伪装男儿身,必然在嗓子上用了心思。如今听着,没人会想到他是儿女家。

    叶秋风进了屋,就坐在绣架旁边看他绣花儿。

    两人没什么交谈,一个绣花,一个欣赏,静谧又和谐。

    当晚,叶秋风就睡在这里,两人同床共枕,却不像情人般的关系。叶秋风的目光大多时候都追随着“阿阮”,“阿阮”对待叶秋风,也有别于楠熙,透着一种宽和亲昵。

    早起,阿阮端坐在那里,叶秋风为他梳妆画眉,手法娴熟。

    阿阮对此很满意,却见他取出一只瓷瓶,从中倒出一枚乌黑的药丸:“你可知这是什么?”

    叶秋风摇头。

    “它是我的得意之作,我为它起名:香梦沉酣。”着,眼珠儿转向叶秋风,语带蛊惑:“秋风,若是我不能活了,你可愿意陪我一起死?一个人死,黄泉路上太寂寞了,我不想一个人,也舍不得留下你一个人。”

    “出什么事了?”叶秋风皱眉。

    “旧时的噩梦找上门了。这回必须得做个了结,唉,当初一念之差,如今我怕是过不了这一劫。”阿阮似真似的叹着气,却没再问先前的话,将药收了起来。

    叶秋风紧紧皱着眉:“不能避开吗?”

    “哪里那般容易。”

    “我先回去一趟。”叶秋风显然是放心不下。

    阿阮却笑了:“别紧张,未必那么快。不过,你愿意在这儿多陪陪我倒是好。”

    果然,叶秋风下午就走了,直至十一日的中午又返回。

    原本楠熙在这儿,一见着叶秋风,面色微变。

    大约早已较量过高下,楠熙没任何不妥举动,安静的离去。

    倒是叶秋风多看了楠熙两眼。

    阿阮嗤笑:“怎么,觉得她比我好?”

    叶秋风忙摇头:“自然是阿阮最好。”

    阿阮举着把镜照了照:“簪子有些歪了。”

    叶秋风立时上前,重新为她弄好。

    阿阮抓着他的手,轻声细语:“秋风,你要记得,我们才是一样的人。”

    叶秋风一贯的不喜话,对此只是点点头。

    他们的相处很单纯,但他们的关系却很复杂。

    平静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到了十五的夜里,一道破窗之声破了夜色的安静。

    从屋内窜出来的正是阿阮,哪怕是在睡梦中,危机意识依旧唤醒了他。

    紧跟其后的是一抹冰寒的剑光。

    阿阮却没管这人,只朝高处看,在那里站着一身紫衣的朱漪。

    朱漪抓了叶秋风,冷笑:“这算是生冷不忌么?难为你了。”

    “看来是无论如何要我的命了。我还以为你想知道她在哪儿?”对方也不是毫无筹码。

    朱漪声音更冷:“你是一定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