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尹氏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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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六的神色被闻寂雪落入眼底,但并不在意。

    金婶子看了看金六,喟然长叹:“娴姐儿既然想起要来询问,必然是有了想法,否则……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娴姐儿的脾气……”

    略一停顿,金婶子抬眼看向穆清彦二人:“这事儿,是关于死去的‘姑娘’,娴姐儿的母亲。

    我自就服侍姑娘,当初姑娘被接到京城,我也跟着,还在康郡王府住过些时日。也是在王府里,跟那刘宾有了交集。当初跟刘家的亲事,是康郡王妃做的媒,实际上姑娘并不愿意,姑娘心中有人,可当时发生了一件事,使得姑娘没法儿拒绝这门亲事,又有尹家不停软硬兼施。姑娘心肠软,本也不是特别有主意的人,本就心慌,又怕牵连爹娘弟妹,只好应了亲事。

    一开始,那刘宾待姑娘的确很好,可也就半年功夫,就不耐烦了。外人都他对姑娘一心一意,不过是个笑话,他倒是没正经纳妾,在外也洁身自好,可身边的丫头可不少。他虽是庶子,但读书出息,刘家嫡母自然要示好,嫡母赏的丫头,他生母给的,也有他自己中意的……

    唉,这些都是事,姑娘心不在他身上倒是好事,不必为此伤心。

    姑娘身子骨本来就弱,时节交替便容易病,常吃养身药丸。生下娴姐儿,又伤了根底,越发要细心调养了。她这病虽麻烦,但不算大病,戒思戒虑、安心静神就是最好的养病发门。怎知在娴姐儿三岁那年,姑娘病情突然恶化,怎么吃药扎针都无效,拖延半个月便身故了。

    一开始我也没多想,只当姑娘命薄,可是后来发现,姑娘常吃的养身丸被动过,里头的药不对。我心里就害怕,觉得有人想害姑娘,我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刘宾。我拿着药,想去找大夫辨识一番,却意外得知当初给姑娘看病的大夫辞馆归乡了。

    我一时间连找别的大夫都不敢,怕有人盯着我。后来我借着一场病,离开了刘家,又等到机会,全家离开京城。”

    金婶子完,歇了一会儿,又道:“按理,有康郡王在,我可以将此事告知郡王处理,只是……郡王妃却是刘家人,又给郡王生下子女,刘家更不是寻常人家。姑娘出身的尹家,着实没什么可称道的,姑娘在世时得郡王照看,如今人都死了,郡王难道为她跟刘家翻脸么?

    更要紧的是,娴姐儿还在啊,她还,往后如何自处?姑娘被谋害,我也是猜测居多。这等家宅阴私,我一个做下人的,如何敢闹出来。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丈夫孩子,我也是……”

    许是太过愧疚,纵然十几年过去,她到这里,依旧难以自制的满脸泪水。

    金婶子这番讲述,看似在情在理,实则其中有不少值得推敲的地方。

    穆清彦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尹氏心慌,不得不答应亲事?”

    如金婶子的,康郡王对尹氏这个表妹很照看,那么,纵然刘家门楣不错,但若尹氏自己不愿意,康郡王也可以代她推掉这门亲事。对于康郡王来,刘家是妻族,尹氏是母族,那两家不需要联姻也一样是他的助力,所以这门亲事对他而言可有可无。

    反过来,刘家都已经有郡王妃了,着实不需跟尹家联姻。哪怕刘宾只是庶子,却是个有出息的庶子,得家族之力,前程大有可期。尹家只是占着康郡王母族的名头,然郡王之母早逝,尹家子孙没有出众者,着实难入刘家之眼。

    刘家为何要跟尹家结亲?但果真是刘宾爱慕尹氏?

    当真那么爱慕,为何半年就没了耐心?

    倒是尹家,是这门亲事最大的受益者。

    入宫的尹氏已死,尹家又不大出息,跟康郡王隔得有些远,使不上力,也难借力。出现一个刘家,结一门姻亲,联络更紧密,也能谋划更多。

    尹氏看似一颗棋子,但因着康郡王的缘故,颇有些分量。

    这门亲事,关键在尹氏态度。

    由此看,影响她决定的事件,必然不。

    穆清彦这一发问,问在关键之处。

    金婶子垂下头,声音犹豫:“不是件光彩事,事后想起来,那就是一个局。他们知道姑娘不愿意跟刘家结亲,又不能强迫,故意设局坏了姑娘名声,使得姑娘只能答应刘家。”

    “怎样的局?”

    金婶子咬牙切齿,到底了:“那是康郡王妃的母亲,刘家太太设的花宴,邀请的都是交好之家的太太奶奶们。刘家有几个适龄姑娘正值婚配,早先刘家放过消息,因此这花宴的真正目的大家心知肚明。受邀而来的人,也都带了各家未婚嫁的子女,康郡王妃也去了,且请姑娘一起去。

    姑娘不喜那种场合,也无心谈婚事,只是康郡王妃待她亲和,又刘家花园中有一株极品海棠,权当去赏花散心。姑娘这才去了。

    怎知一切都是针对姑娘设的局,怨不得康郡王妃百般游,定要姑娘去刘家。

    姑娘身子弱,面皮薄,也不擅应酬,被康郡王妃扯入席中,根本无力招架,几杯酒灌下去,人就醉了。我本是待在姑娘身边的,却被端茶水的刘家丫鬟撞个满怀,裙子全泼湿了,不得已下去更换。姑娘身边还有一个人,年岁些,也不大懂事,更是轻易就被支开。

    刘家人是送姑娘下去歇息醒酒,哪知却是处僻静之处,那刘宾也是满身酒气的去了。

    姑娘尽管没有失身,可那刘宾借着酒劲儿倾吐爱慕,对姑娘动手动脚。姑娘本就醉酒,哪里躲得过,偏生刘家几个女眷过来撞破了这一幕……

    事后,刘宾跪在那里请罪,又再三爱慕姑娘,愿意求娶。又有刘家人装模作样,要严惩刘宾,又让刘宾指天发誓,往后必然不会辜负姑娘。又有康郡王妃哭诉求情,希望姑娘不要声张此事,否则不止她的名节,便是刘宾的前程也是尽毁。

    姑娘心肠软啊,又不经事,这等事情能不怕么?偏生不敢告诉康郡王,到底事关名节。再遇上尹家软硬兼施,哪里支撑得住,只能答应。

    可怜姑娘为此受的折磨煎熬,那刘家人也是一反常态,姑娘无疑是入了火坑,便是不被谋害,也熬不了几年。”

    事关尹氏名节,金婶子与尹氏主仆情深,不会撒谎。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刘家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算计尹氏?

    从刘家和刘宾后来的举动看,刘宾所谓爱慕尹氏,也掺杂了不少水分。尹家寻常,刘家也不可能从尹家得到什么好处。若为康郡王,更不可能了,刘家女儿就是郡王妃呢。

    闻寂雪却懂了,但在金家夫妻面前,他故意没作声。

    他觉得,金家夫妻是抓大放,用尹氏之死,掩盖了更大的隐秘。

    若仅仅是尹氏死亡的隐秘,金家夫妻的态度似乎太过了一点。且尹氏之死,并没有确凿证据,又时隔多年,刘家想灭口,也不会让金家夫妻安然十几年。

    穆清彦尽管没猜到刘家害尹氏的目的,但也意识到不对,不过他同样不动声色:“如此来,净闲姑娘是怀疑了生母的死,这才找你确认?”

    “大概是吧。”金婶子又是叹口气,继而道:“二位公子,若是再见娴姐儿,劳烦替我转告一声。在京城外的寒叶寺,我为她母亲供了牌位。当初离京,便想到可能再无回返之日,于是给寺里捐了不少香火,请和尚们每年祭日做场法事,多念念经文,让姑娘少受些苦。到底时间久了,也不知牌位还在不在,和尚们照料的好不好,娴姐儿去看看,方便的话,请回家供奉。”

    穆清彦点头:“可还有别的话?”

    金婶子看了金六一眼,随即摇头:“我虽想见她,可不那么容易。只望她好好儿的,别做傻事,保全自己,别让姑娘伤心。”

    “放心,话一定带到。”

    两人从金家布庄出来,相视一眼,笑了。

    “看来金家夫妻还瞒了不少事。”

    “先回去吧。”

    布帘子后面,金六心的窥探,就是在观察两人的反应。

    两人的确没有逗留,返回了客栈。

    随之,焦礼出去了。

    夜色逐渐寂静,灯火逐渐泯灭,金家布庄也关了店铺。金家其他人都已入睡,唯有金家老夫妻静静躺在床上,愁容满目,唉声叹气。

    “行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金六满是疲惫的声音,透着无奈的平静。

    两三日过去,金家并无动静。

    穆清彦却知道,金六听到他们入住的客栈,找了两个乞儿守着,大约是看他们何时离开冲云府,又是否会有其他举动。穆清彦已和闻寂雪商议过,当即没有再停留,备好马车,离开了冲云府。

    行至半途,焦礼暗中返回。

    穆清彦三个在一个镇逗留,等待几日,焦礼赶了上来。

    “公子,在我们走后,金六立刻转让铺子,处理了存活,举家离开冲云府。对外,金六称家中有事,要急着返乡,实则金家并未往河义县方向去,而是向南。我跟了一段路,他们一家行路很心,不与人相伴,也不跟人交谈,有意瞒着自身信息。”

    “倒在情理之中。”

    他们时隔十几年寻上门,往日死亡的阴影再度笼罩。为防万一,金六不得不做最坏设想,所以举家搬迁,要躲一躲,等个两三年风头过去,估计才敢再回乡。

    “看来要去一趟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