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违纪杖责
“好男儿志在疆场,为国捐躯无上荣光。洪范赞赏献忠忧国忧民之心,将来一定是国之栋梁。眼下,边关形势已经十分紧急,如果洪范遣献忠上阵杀敌,不知献忠意下如何?”思量许久的陈洪范,终于将设伏之事,告诉欲上阵杀敌的张献忠。
“献忠虽然只是无名卒,却心系大明江山社稷。蒙古铁骑南犯,献忠上阵杀敌,义不容辞。承蒙将军厚爱,献忠一定不辱使命!”张献忠连忙匍匐在地,朗声回复陈洪范。
陈洪范见张献忠求战心切,连忙上前扶起张献忠:“设伏之事,事关重大,必须谨慎行事,方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既然献忠领取军令,应当灵活处置,英勇杀敌。如果献忠杀敌有方,洪范一定上奏朝廷,为献忠请功领赏。献忠也可赢得功名,以致封妻荫子,光耀祖上。”
站起身来的张献忠,看着陈洪范期待的目光,不禁朗声连连:“大敌当前,献忠身为朝廷子民,应当挺身而出,即使血洒疆场,也无一丝的怨言。至于功名之类,献忠只是顺其自然罢了。”
不久,榆林镇防御战,终于打响。
榆林城,像一块坚韧的磐石,让蒙古人,不得前进半步。面对急剧变化的战场形势,总兵王威和主将陈洪范,率领守城官军主动出击,在长城一线与蒙古铁骑,来回厮杀,斗智斗勇。
王威听取陈洪范建议,采取诱敌深入,分割围歼战术,历时两个多月苦战,终于挫败蒙古人的南犯企图,维护了北部边境的稳定,受到朝廷和万历皇帝褒奖。固若金汤的榆林城,犹如一块坚固的磐石,屹立在连绵的北疆。
在反击蒙古人战役中,张献忠带领五百精兵强将,设伏于蒙古铁骑必经的七道梁,待蒙古铁骑进入伏击地域,出其不意发起攻击,配合榆林镇官军主力,重创南犯的蒙古铁骑,取得反击战的重大胜利。张献忠因表现英勇,不久受到朝廷褒奖。
天启四年。
陕北延绥府辖地,因天旱无雨,粮食欠收,不少贫苦农户沦为流民。十一月八日,安塞发生流民暴动。暴动游民冲击安塞县衙,抢夺官府粮仓,扣押知县李彦春。延绥府知府林聪,将安塞暴动上奏朝廷。朝庭为了平息事态,派榆林镇守军,前往安塞镇压,抓捕暴动领头人犯。
十一月二十日,流民暴动被官军所平息,榆林守军抓获暴动主犯应祖康等人,并将应祖康等关押在县衙,等候朝廷发落。第二天上午,总兵王威主将陈洪范,前往安塞处理流民暴动事件。
随行的张献忠,听抓获的暴动主犯,有定边柳树涧堡人犯,于当天夜深人静,带领数十名兵士,前往安塞县衙役所探监。监所里,人犯们诉暴动起因,是天灾**朝庭**,流民没有活路等因由,故而聚众围攻县衙,哄抢官府粮仓,扣押知县等事项。
张献忠听罢,顿时有了恻隐之心。
张献忠假意王威陈洪范提审人犯,连夜将五名人犯带出役所释放。得以出狱的应祖康等,对张献忠的义举,在千恩万谢之后,连夜逃往陕西洋县,隐没在秦岭的密林之中。
“好一个张献忠,竟敢假借本帅名义,私放朝廷钦犯,按律该当何罪?如果不将张献忠绳之以法,本帅何以向朝廷交代?如果对张献忠姑息迁就,岂不纵容那些无视王法的亡命之徒?”王威得知张献忠私放人犯,顿时对陈洪范大发雷霆。
私放朝廷钦犯,按照明律,是死罪无疑,无论何人,都不得赦免。
王威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决意拿张献忠开刀,以儆效尤。张献忠是无名卒,既无靠山,又无来历,竟将暴动人犯私放,岂有不被杀头之理?尤以张献忠,冒王威陈洪范之名,犯下弥天大罪,更让王威怒不可遏。
虽然张献忠是陈洪范的贴身护卫,王威依然不看陈洪范的薄面,执意要拿张献忠问罪,让爱才心切的陈洪范,颇感进退两难。
陈洪范见张献忠犯下大错,顿时吃惊不,连忙向王威陪着笑脸:“大人息怒!张献忠是末将卫士,不明事理,私放朝廷钦犯,末将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还望大人看在张献忠,对朝廷有功的份上,放张献忠一马,末将自会重处张献忠的。”
陈洪范是仁义之人,又是张献忠师傅袁明清旧交,想着张献忠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要按律依法斩杀张献忠,陈洪范倒有些不舍,连忙在王威面前,极力为张献忠求情。
王威与陈洪范共事多年,知道陈洪范的为人,又知道张献忠是有功于朝廷。张献忠私放人犯的事虽大,却是受旁人唆使的缘故,且张献忠又是陈洪范护卫,心里倒有些吝惜和不忍。
怒气渐消的王威,见陈洪范为张献忠求情,佯装我行我素不依不饶:“张献忠犯了弥天大罪,依照朝廷御律,罪不可赦。陈将军快去,将张献忠绑了带来,本帅定要按律重处,决不轻饶!”
陈洪范刚要离开总兵府,张献忠已经自缚双臂,只身来到总兵府门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尔等胆子,怎么比天还大?米脂暴动人犯,是朝廷钦犯,能随意放走的吗?如此通天的大事,竟然当成儿戏。这是非掉脑袋不可的。即使是老夫,也保不了尔等的性命。哎!好子,还是好自为之吧!”
张献忠见陈洪范喋喋不休,连忙跪在总兵王威跟前:“总兵大人,人犯是献忠放的。献忠违反军规,随大人怎么处置都行,献忠绝没有半点怨言。望大人给献忠一刀,让献忠死得个痛快!”
“张献忠目无军规,胆大妄为,竟敢假借名义放走钦犯,犯下弥天大罪。事到如今,竟然不知道悔改,似烫死的鸭子,嘴壳子硬,真是气煞本帅,本帅决不轻饶!明天午时三刻,在校场内按军规,对张献忠开刀问斩!”王威见张献忠死不认错,看了看身旁的陈洪范。
陈洪范在官军中,有着很高威望。即使在榆林镇乡民中,也有着良好的口碑。
陈洪范对张献忠的过失,颇感失望,也对王威严惩张献忠,感到十分惋惜,却依然在王威面前,为张献忠求情:“总兵大人,念在献忠对朝廷有功的份上,饶过愚昧无知的献忠吧!”
“陈将军不必多。将军的用意,本帅清清楚楚。张献忠不识时务,一味钻牛角尖儿,不给点颜色看看,还真是不知道好歹呢!”王威听罢陈洪范的求情,连忙不耐烦地摆了摆。
总兵府内,两棵高大的枫树,随风摇曳。树上的片片枫叶,在初冬的阳光下,分外的嫣红。一阵大风吹来,红艳艳的枫叶,像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飘落落。落在地上的枫叶,打着旋子,发出“沙沙”的声音,慢慢向远处的墙角移去。
“大人,可否去院里走走?”陈洪范见王威怒气冲冲,连忙上前陪着笑脸。王威明白陈洪范心思,连忙轻轻点了点头。陈洪范陪着王威,在院里走来走去,一边议论着边塞的军情,一边欣赏着飞舞的枫叶。
陈洪范见王威兴致很高,连忙再次为张献忠求情:“大人,献忠虽然私放钦犯,按军规斩杀无疑。末将以为,念献忠抗击蒙古人南犯,为朝廷立了大功,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大人能否以人犯越狱逃走为名,赦免张献忠死罪,从轻责罚,革去军籍,永不录用。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王威见陈洪范,依然为张献忠求情,碍于情面不得不松口:“陈将军既然多次为献忠求情,本帅看在将军颜面上,责罚献忠一百军棍,革去军籍,让献忠回原籍。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末将代献忠谢过大人,大人的大恩大德,想必献忠也是感激不尽的。”陈洪范见王威从轻发落,连忙抱拳代张献忠谢过王威。王威看了看陈洪范,无奈地轻轻点了点头。
午时三刻刚刚过去,威风凛凛的王威,在陈洪范陪同下,于总兵府大门内,杖责张献忠一百军棍。
张献忠虽然年轻力壮,身子骨硬朗,却被一百军棍,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尽管如此,张献忠依然咬紧牙关,承受着血肉之躯的痛苦煎熬。
陈洪范见张献忠,扶着身旁的树干,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拖着血迹斑斑的驱体,慢慢向大门走去,心里顿时隐隐作痛,连忙吩咐两名卫士,将张献忠送去客栈。
“谢谢将军的救命之恩,献忠会记住将军的恩情的。”张献忠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挥泪拜别恩人陈洪范。陈洪范看着强忍剧痛的张献忠,连忙轻轻地摇了摇头:“哎!还是先免了吧!从今以后,尔等好自为之便是!”
张献忠眼里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陈洪范,连忙踉踉跄跄,在两名护卫的搀扶之下,艰难地向客栈走去,身后留下几滴鲜红的血迹。
半月之后。
伤势渐轻的张献忠,斜身倚在炕头,眺望着窗外的景色,想着在榆林镇的日日夜夜,心里感到既充实又空虚。
充实的是,在榆林镇见了大世面。原来闯荡社会,是多么的丰富多彩,有着诸多的新鲜感。空虚的是,官场**,朝廷无为,苛捐杂税繁多,乡民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日子过得很艰难。
榆林城南的客栈,紧靠高高的城墙。从窗户抬眼望去,城楼上巡逻的将士,清晰地落入眼帘。
每每想起曾经的一百军棍,张献忠的心里,顿时浮想联翩。
一百军棍,对于张献忠而言,倒没有多大的了不起。但是,那一百军棍,对张献忠的心灵创伤,则是巨大的。对于张献忠后来的人生,却是一个重大的转折。
张献忠的从军生涯,已经结束。张献忠却感到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迷茫。
从前些年,在延绥府衙当捕快,到今天在榆林镇从军,想为穷苦百姓和朝廷做事,怎么就难上加难?这世道,为什么这么的黑暗?这难道,就是命运吗?张献忠扪心自问,希图能够找到答案。
离开总兵府,半个月过去,张献忠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
张献忠在客栈院里,无奈地走来走去,偶尔停下脚步,看看城楼巡逻的官军,回味已经逝去的从军生涯,消磨着难耐的时光。
一阵微风轻轻吹来,几片枫叶,从树上落了下来,掉在院里的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又随风吹向墙角。
张献忠走到墙角,弯腰捡起一片枫叶,拿在里看了又看,又轻轻抛在脚下。张献忠看着墙角的枫叶,表面显得平静,心里却焦灼万分。尤以长久以来的怨恨情仇,正在烦闷的心里,慢慢生长着,集聚着。
开始闯荡江湖的张献忠,十分在意朝廷的认可和评价。这种认可和评价,在此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的强烈。
其实,所有的怨恨,在刚刚开始时,只是的涟漪。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日积月累,怨恨就会掀起巨大的波澜,海啸般冲击理智的堤坝,成为漫天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