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八月，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入夏以来，京城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下过一场透雨。炽热的阳光，灸烤着干裂的大地。空气中，因缺少水分，显得异常干燥。走在大街上，热浪升腾，让人透不过气来。

    紫禁城里，大理石铺就的甬道，在烈日的灸烤下，热得令人窒息。宫墙边，高大的洋槐，像一把巨大的绿伞，伸展着绿油油的枝叶。知了悠扬的叫声，从垂柳处传来，仿佛一曲催眠曲。皇极殿前，凉风吹了过来，枯叶随风而起，又慢慢向远处飞去。

    崇祯下了早朝，在周延儒高起潜陪同下，坐着銮舆向北出了北大门，沿着湖面的林荫道，登上绿树成荫的煤山。

    崇祯站在大槐树下，看着山下的紫禁城，想着继位前，带着皇后周氏等嫔妃，前来游玩时的情形，心里泛起一丝的快意。

    “哎！”崇祯看着烈日下的紫禁城，忧忧地叹了一声。自继位以来，崇祯忙于朝中大事，无瑕与嫔妃再登煤山，欣赏眼前的美景。想到这里，崇祯心里，涌起阵阵的愧疚。

    片刻之间，崇祯的思绪，又从柔情中，回到眼前。早朝时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

    崇祯四年六月，朝中主和派杨鹤，因招抚的义军，复又反叛，被朝中主战派弹劾。

    崇祯虽然有宏才大略，却缺乏主见。朝中重臣上奏弹劾杨鹤，崇祯罔顾杨鹤功绩，将所有罪责，推到杨鹤身上，将杨鹤投入大牢，命洪承畴继任杨鹤之职，总理陕西三边军务。朝廷遂改用“以剿兼抚，先剿后抚”的策略，围剿陕西等地流寇。

    杨鹤，字修龄，武陵人。

    杨鹤万历三十二年进士，累官至兵部右侍郎，总督陕三边军务。杨鹤总督陕西三边军务，提出“招抚为主、追剿为辅”的谋略。在杨鹤的操持之下，招抚取得一定成效，陕西各部义军，几乎接受了杨鹤招安。

    由于十万帑金，藩王捐助的五万白银，以及二万石粮食，不够招抚所用，神一魁等义军首领，又先降复叛。朝中主剿派势力，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攻击弹劾杨鹤。崇祯不由分，将杨鹤革职查办。

    洪承畴，字彦演，号亨九，泉州南安英都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累官至陕西布政使参政。

    崇祯四年六月，陕西三边总督兵部右侍郎杨鹤罢官入狱，洪承畴继任陕西三边总督，挂兵部尚书衔，以及蓟辽总督之职。

    洪承畴早年是杨鹤部属，却在围剿义军方面，与杨鹤见解相左。对待义军，洪承畴反对“招抚为主、追剿为辅”，主张“以剿兼抚，先剿后抚”，是朝中主战派代表。

    洪承畴围剿义军，绝不软，即使是受降义军将士，洪承畴居然肆意杀戮，朝中大臣虽然颇有微词，却感觉无能为力。已经受降的义军，又再次复叛，一时间，朝野大哗，指责洪承畴滥杀无辜。

    “周爱卿，陕西流寇，进剿效果究竟如何？”崇祯看着殿前的周延儒，脸色更加凝重。崇祯是那种情绪外露之人，一旦有何事不高兴，脸上立马就是一片愁云。

    早朝正在进行，坐在龙椅上的崇祯，无心看向文武百官，眼光投向首辅周延儒。周延儒在崇祯身旁多年，知道崇祯喜怒无常，只得尽力揣摸崇祯意图。

    “回秉皇上，陕西诸多流寇，已经被大军所击溃，死伤无数。王嘉胤等流寇，已经困在米脂扶肤安塞等地。”周延儒低头看着地面，轻声回应着崇祯的问话。

    “朕听，继李自成之后，张献忠又在米脂，聚众造反了啊？爱卿，陕西塘报多次提及张献忠，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崇祯将目光移向远方，又问首辅周延儒。

    “皇上，确有此事，确有此事。”周延儒见崇祯问及张献忠，连忙低头咳了一声，如实禀报张献忠的情形。

    崇祯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陕西流寇，是大明心腹大患。流寇一天不除，朕寝食难安。依朕看来，洪爱卿不负朕望。有股肱之臣洪爱卿，何愁流寇不灭！转告洪爱卿，对剿贼有功者，朕重重奖赏。对剿贼不力者，撤职查办！对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周延儒虽然是首辅，也知道眼前的年轻皇帝，是一位刚愎自用，翻脸不认人的角色，不管是何人，只要崇祯看着不顺眼，绝没有好下场，连忙唯唯诺诺，应承着崇祯的谕旨：“微臣谨记皇上旨意!”

    崇祯将御案上的塘报，拿在里看了看，突然提高了嗓门：“据陕西塘报，剿贼大军中，克扣军饷十分严重。不少将士不得军饷，携带枪械投奔流寇的事，屡有发生。玉绳，可知道这回事吗？”

    周延儒听罢崇祯直呼其字，顿时不觉一惊，额前沁出几滴汗珠，抬头看了看崇祯冷厉的脸庞，连忙迟疑地回话了一句：“据微臣所知，确有这事！”

    “克扣军饷的事，交刑部速速查办！违法者，一律处斩！”崇祯将塘报掷在御案上，站起身来气哼哼的，看着御阶下的周延儒。

    鸟儿清脆的鸣叫声，打断了崇祯的回忆。

    崇祯看着鸟声传来的方向，思绪又回到眼前。一股凉风，带着一丝凉意，扑面而来。凉意和着清新的气息，崇祯感觉神清气爽。

    崇祯站在树荫下，看着紫禁城恢弘的美景，冷若冰霜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笑容。心事重重的崇祯，倚着高起潜的臂膀，看着西边依稀可见的玉泉山，又想着那些烦心事。

    鉴于对陕西流寇屡剿不灭恐其终成心腹大患，故而崇祯今天在朝堂之上，严令各路官军继续追剿，不得浪战，违者严办。同时，増加税负，补充军饷，并严查克扣军饷之事。

    崇祯二年秋，后金铁骑，从山海关，入犯京畿，直达朝阳门外，幸被勤王之师和京城军民所击退。今春四月，后金骑兵又在山海关挑衅，长城一线百姓倍受侵扰。想到这里，崇祯忧心忡忡。

    周延儒见崇祯满脸愁容，一丝惊恐掠过心头，连忙躬身趋前奉承一句：“皇上为大明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百姓，殚精竭虑，当多多保重龙体。先祖开创的大明江山，只要有皇上在，无人能撼得动！”

    崇祯没有理会周延儒，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玉泉山方向。崇祯也是多愁善感之人，一旦想着朝中大事，就不免忧心忡忡，情绪也就低了许多。

    “皇上，起驾回宫吧！”高起潜看了看崇祯，连忙柔声提醒崇祯一句。崇祯连忙点了点头，又长叹了一口气：“哎！起驾回宫吧！”

    坐在銮舆里的崇祯，闭着疲惫的双眼，想着挥之不去的烦心事，不知不觉昏昏欲睡。崇祯为朝中之事，已经身心疲惫，以致整日萎靡不振，始终提不起精神，仿佛大病了一场似的。

    “皇上醒醒！皇上醒醒！”高起潜站在銮舆旁，轻轻摇了摇熟睡的崇祯。睡眼惺忪的崇祯，睁眼见銮舆已经到乾清宫，皇后周氏与田妃袁妃，微笑着站在眼前，连忙歉意地笑了笑：“今儿的天气太热。朕一上銮舆，就呼呼睡着了。”

    周氏敛衽看着崇祯，连连微笑着搭话：“皇上，臣妾已经备好解暑凉茶，请皇上与臣妾，一同品尝吧！”崇祯看了看周氏，连忙轻轻点了点头，顿时喜笑颜开：“还是朕的皇后，想得周到啊！”

    皇后周氏，苏州人，周奎之女。母亲丁氏，周奎继室，家境清贫。周氏年幼时，开始操持家务。迁居北京之后，周奎在前门大街闹市，以看相算命维持生计。

    天启六年，还是信王的崇祯，为大婚挑选王妃时，主持后宫的懿安皇后，以长嫂代母身份，从众多候选人中，挑选了周氏。崇祯即位以后，周氏由信王妃，晋升为皇后。

    田妃，即田秀英，扬州人氏，父亲田弘遇，又名田畹。田畹因经商，故田妃，自幼家境富裕。田秀英幼时，聪明绝伦，爱好广泛。田畹请了宿儒，教田秀英读书画画，又聘请一位琴师，教授田秀英音乐。

    这位琴师，后来成为田秀英继母。天启帝逝世之后，信王崇祯登基，田秀英和信王正妃周氏，及另一位侍妾袁妃，一同入宫。崇祯元年初，田妃封礼妃。崇祯元年四月，擢升为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