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入隆冬季节。

    燕山以南的京畿之地，笼罩在阴霾的天空之下。紫禁城里，漫卷的雪花，飘飘洒洒。

    暮色重重的紫禁城，越发显得了无生息，只留下来去匆忙的太监，一队队巡逻的卫士。

    乾清宫里，暖炉的火焰，散发着阵阵热浪。窜起的火苗，“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大约有尺许多高。红红的火苗，闪闪烁烁，映得墙壁斑驳陆离，犹如一幅摇摆不定的画卷。

    崇祯躺在御书房软椅上，轻轻合上双眼闭目养神。

    几个月前，山西流寇已经作鸟兽散，关外后金又没有大的动作，神情紧张的崇祯，感到神清气爽。想着想着，崇祯慢慢进入了梦乡。

    “皇上！皇上！四川河南湖广巡抚，连夜送来塘报！”高起潜气喘吁吁走进乾清宫，莲步上前轻声呼唤崇祯。

    崇祯不觉一惊，顿时睁开双眼，瞪着身旁的高起潜：“爱卿何以学着大惊怪的？究竟是何要事，如此的咋咋呼呼？”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勿囵觉，突然被高起潜惊醒，崇祯心里的愤懑和恼怒，是可想而知的。

    高起潜见崇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顿时恐慌不已，连忙悻悻然陪起不是：“奴才该死！奴才扰了皇上美梦，望皇上降罪于奴才吧！”

    崇祯气咻咻地站起身来，走到高起潜身旁，接过塘报看了看，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皇上，塘报上怎么来着？莫非四川河南湖广，又有流寇作乱？”高起潜怀着好奇心，站在崇祯身后。

    崇祯正在火头上，见高起潜不识时务，将里的塘报，塞到高起潜里：“狗奴才，自个儿拿去看吧！”

    高起潜见崇祯，借着那句话大为光火，在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哪敢在崇祯面前，再多一句话，只得又退到崇祯身后，瑟瑟发抖，噤若寒蝉。即使高起潜战战兢兢，崇祯也是视而不见，由着高起潜躲在身后。

    “哎！几个月前，从山西南窜的流寇，又在四川河南湖广，死灰复燃啦！”崇祯看了看低头不语的高起潜，心里似有些不忍，强打笑脸自言自语。

    崇祯毕竟与高起潜朝夕相处，虽然两人身份有着天壤之别，却也是有些惺惺相惜。无故对高起潜发火，崇祯心里，依然有些过意不去。

    在崇祯看来，去年春夏之交，山西流寇号称三十六营，约二十万余人，后来洪承畴不是言过，已经剿灭十八万了吗？溃散的区区一万余人，何以如此之快，就卷土重来了呢？

    崇祯轻轻拍了拍额头，走到高起潜身旁，接过高起潜中的塘报，坐在铺着黄色绸缎的龙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塘报，顿时不觉忧心忡忡。

    高起潜知道崇祯，正在为流寇的事烦恼，连忙陪着笑脸柔声细语：“流寇本是虚张声势，弄得人心惶惶。皇上，依奴才看，眼下的流寇，已经不足为惧。来年朝廷派兵围剿，可以将流寇一打尽，了却皇上的心头之患。”

    善于揣测崇祯心理的高起潜，尽量捡些无关痛痒的话，劝解身旁郁闷不已的崇祯，以解崇祯心里的烦恼。

    高起潜一边话，一边看着崇祯脸色，希图刚才那几句话，能解崇祯心里的忧愁。

    “爱卿何以流寇，虚张声势呢？张献忠从河南济源，西窜陕西汉中，短短两个月，连克通江广元保宁巴州夔外大宁，以及大昌新宁等近十个州县。难道是虚张声势吗？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在河南湖广攻城略地，闹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难道也是虚张声势？”崇祯将里的塘报，猛地拍在身旁的御案上，恨恨地看着高起潜。

    高起潜见崇祯又大发脾气，方才知道刚才那句话，依然让崇祯不中听，连忙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可怜兮兮地颤声不已：“皇上，奴才又失言。奴才真是该死！奴才真是该死！”

    高起潜本来就想，好言劝一劝崇祯，却没有想到，又碰了一鼻子灰，连忙自抽耳光，意欲找一个台阶下。

    崇祯看着高起潜红肿的脸颊，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不禁在心里暗暗自语：“没有出息的狗奴才，只知道自抽耳光。除此之外，还有何能耐呢？”尽管这样，崇祯的心里，仍然感觉不爽。

    崇祯气咻咻地站起身来，转身将龙椅往后一推，拂袖出了御书房，疾步向院里走去。

    高起潜自感没趣，怏怏跟在崇祯身后，心里感觉十分憋屈：“哎！还是坊间那话得好，伴君如伴虎啊！如今世道难测，处处心点的好！要不然，哪天项上脑袋搬了家，竟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何事！如果那样的话，真是得不偿失呢！”

    高起潜虽然自侍深得崇祯赏识，却对崇祯变幻莫测的秉性，故而在心里，对崇祯惧怕三分。

    “谁让崇祯，是当今皇帝呢？只愿自己，是奴才的命！”高起潜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战战兢兢，万一让崇祯看出异样，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故而，高起潜连忙掩饰着心里的委屈，强装笑脸，陪在崇祯身后。

    刚刚打扫过的院，显得干净整洁。

    崇祯站在银杏树下，默不作声，抑郁地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此时是隆冬季节，寒冷的微风，不停地刮在身上，像刀割着似的，更加的生痛刺骨。

    枫树的枯叶，已经落了个精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漫枝，在寒风里不停摇曳。

    天空，片片飞舞的雪花，打着旋子飘了下来，落在枯萎的菊花瓣上，洁白无瑕，晶莹剔透，不一会儿，开始慢慢融化。

    崇祯好奇地伸出双，摊开温热的心，接了一片飘落的雪花，移到眼前看了看。

    饶有兴趣看着迅速融化的雪花，又抬眼看着天上厚厚的云层，崇祯轻轻摇了摇头，不觉自言自语：“哎！又下雪了。瑞雪兆丰年啊！但愿眼前的冬雪，下得再大一些，来年能有一个好收成。”

    近些年来气候异常，旱灾水涝不断发生，加之后金骚扰侵袭和流寇作乱，心怀抱负的崇祯，已经身心疲惫。

    如果来年风调雨顺，崇祯是求之不得的。然而，崇祯的心里所想，高起潜竟然不得知晓半分。

    高起潜毕竟是崇祯的近侍太监，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依然还得将崇祯的冷暖挂在心上。

    高起潜见崇祯站在寒风里，悻悻然走到崇祯身后：“皇上，今儿天太冷，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凉了身子骨，会全身酸痛难忍。奴才陪皇上，回屋里暖和暖和吧！”

    “刚才见流寇又起的消息，朕心里十分烦闷，爱卿不必再往心里去！”崇祯看了看高起潜，轻轻叹了一口气。

    “皇上不必自责，是奴才不知道进退，让皇上生气。奴才往后多多检点。皇上见奴才有所不周，随意斥责奴才，奴才绝无怨言。”高起潜见崇祯心生愧意，顿时诚惶诚恐，连忙躬身拭泪。

    高起潜不愧是崇祯的心腹之人，当年崇祯还是信王时，高起潜伴随在崇祯左右，知道崇祯脾气虽然有些古怪，但是还算通情达理，不计较过失之人。想到这里，高起潜心里，渐渐释然，原本哭丧着的脸，终于有了隐隐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