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多天的暴风雪，让冰消雪融的大虎岭，在一夜之间，又变成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

    状如白絮般的厚厚积雪，覆盖着连绵不绝的群山，覆盖着凹凸不平的山道，覆盖着层层叠叠的密林。

    山坳里，连绵数里的义军营帐，隐没在皑皑的白雪之下，偶尔可见冒出的袅袅炊烟，慢慢升腾到树梢上，升到山梁之间，继而消失在茫茫天际。

    灰蒙蒙的天空，一只黑色的雄鹰，在空中展翅飞翔。太阳朦胧的影子，像一面银银的镜面，悄悄地挂在树梢。

    张献忠与袁明清站在辕门外，看着眼前银色的世界，想着在荥阳会盟时的情形，心里依然不能平静。尽管荥阳盟会，确定了联合作战分兵迎敌谋略，但是要在义军中实施，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荥阳回到大虎岭的张献忠，将家里的琐事置于脑后，一门心思扑在义军事务上。

    随着约定行动日期的临近，张献忠的内心，越来越不平静。此次与高迎祥及李自成向东，直插南直隶的凤阳，是两路人马首次协同作战。对于习惯单打独斗的张献忠，却感到十分生疏和茫然，不禁有些心事重重。

    “哎！如此看来，只得走一步，看一步。究竟局势如何发展，却不得而知。”张献忠看着不远处的积雪，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在山西开化寺盟会时，闯王王自用采纳首领们提议，建议诸路义军协同作战。虽然在后来也曾经实施过，但是其效果，却不很理想，反而让洪承畴的官军各个击破，致使义军在太原以南至洪洞一带，遭受了重大的损失。

    此次与高迎祥及李自成部一同东去，两支人马约十多万人，究竟如何协同作战，张献忠心里，却没有多大的把握。

    午后的天空，虽然灰蒙蒙的，厚厚的云层，却正在慢慢散去，远处的沟壑卯梁，已经越来越清晰。

    张献忠无心欣赏眼前的景色，心里想着即将到来的征战，连忙吩咐身旁的护卫：“杨将军，快快请刘将军李将军，即刻到献忠大营议事。”

    袁明清走到张献忠身旁，看着已经离去的卫士：“大王，如果末将没有猜错的话，可是要商议荥阳盟会的事？”

    张献忠转头看看袁明清，不禁轻轻笑出声来：“袁将军真是料事如神，知道献忠所议之事，居然是荥阳盟会的事。”

    “末将也是猜的，哪能料事如神啊？末将以为，此事关系重大，倒是应该细细议议才是。”袁明清谦逊地笑了笑，催促张献忠快快下山。

    “大王，刘将军李将军到了辕门处，正等候大王和袁将军呢！”卫士急急地走到山坡下，见张献忠和袁明清迎面而来。

    张献忠看了看气喘吁吁的卫士，回头看了一眼袁明清：“袁将军，一块儿到献忠那里去吧！刘将军和李将军，正在大营等着咱俩呢！”袁明清连忙点了点头，与张献忠一道向辕门走去。

    辕门外，刘威和李继伟等将领，见张献忠与袁明清走来，连忙异口同声抱拳施礼：“末将参见大王！末将参见大王！”

    “各位将军不必如此多礼，快快到献忠屋里去吧！”张献忠扬了扬，连忙朗声请将领们进营帐。刘威等一行数人，连忙跟在张献忠身后，鱼贯向营帐走去。

    “健生！大大进辕门啦！快叫大大！快叫大大！”刘燕张献忠走进辕门，抱着健生指着辕门方向。

    襁褓中的健生，已经半岁多。胖嘟嘟的脸蛋，在寒风的吹拂下，仿佛两只红苹果似的。两道淡淡的剑眉下，炯炯有神的眼睛，似星星般，忽闪忽闪的。健生看见张献忠迎面而来，连忙裂开嘴笑了起来。

    “健生，乖儿子，难道不怕冷吗？看见大大，就知道傻笑。来来来，让大大抱抱健生吧！”张献忠连忙停下脚步，理了理健生头上的红帽，双接过刘燕怀里的健生。刘燕看了看张献忠，接过张献忠的马鞭，乐颠颠跟在张献忠身后。

    刘威急急忙忙走进营帐，见张献忠将健生抱在怀里，连忙伸出双看向健生：“健生已经长大了，快来让舅舅抱抱吧！”

    张献忠回过头来，将健生递到刘威里：“刘将军是健生的舅舅，许久没有抱过健生，健生快不认识舅舅啦！”

    刘威忙于训练新募的兵士，整日里在训练场，忙得不亦乐乎，听张献忠有要事相商，连忙马不停蹄，急匆匆赶了回来，见了外侄健生，哪有不亲热一番的道理？

    “健生何以不认识舅舅了？舅舅这些时日，忙得很呢！待过了一些时日，舅舅有了闲暇，就陪着健生玩玩，好不好啊？”刘威知道张献忠是在调侃，连忙逗着怀里的侄儿健生。

    健生看着一边话，一边笑的刘威，两眼骨碌碌转来转去，不由自主地裂开嘴，天真烂漫地笑了起来。

    刘威见健生天真的笑容，想起儿子刘诚时模样，连忙看着身旁的刘燕：“健生如此逗人喜爱，将来肯定是一位旷世之才呢！”

    “哎！世事难料啊！眼前的世道，不知道何时，才是出头之日啊！健生和诚儿此般的孩子，不知道要经过多少苦难，才会长大成人啊！”张献忠回头看了看健生，不觉有些唉声叹气。

    刘燕站在一旁，听罢张献忠刘威的话，心里不觉沉重了几分。须臾之间，两颗晶莹的泪珠，挂在刘燕的脸庞之上。

    “将军们已经到齐，刘将军将健生交给燕儿，献忠与几位将军，谈谈荥阳盟会的事吧！”张献忠见李继伟进营帐，连忙提醒身旁的刘威。刘威轻轻点了点头，将健生递到刘燕怀里。

    不知不觉，已经是傍晚时分。

    此时窗外，夜色朦胧。烛光摇曳的营帐，气氛依然热烈。几张久违的笑脸，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大王，将士们终于等到大战来临。洪承畴想置弟兄们于死地，弟兄们绝不是待宰的羔羊。听此次荥阳盟会之后，要与洪承畴的官军大干一场，弟兄们纷纷摩拳擦掌。只要大王一声令下，弟兄们就会冲向战场，奋勇杀敌，在所不辞。”李继伟看着张献忠，心里顿时充满喜悦。

    “李将军得对！再等几天，就是各路大军，向官军发起攻击的日子。弟兄们大显身的时刻，就要到来啦！”张献忠的目光，慢慢离开地图，看了一眼身旁的李继伟。

    袁明清素来对使用地图，嗤之以鼻，今天却对地图颇感兴趣，此时正站在条桌旁，看着花花绿绿的地图，想从中看出些道道来，以便往后与张献忠等，学着使用地图排兵布阵。

    李继伟见袁明清，对地图颇感兴趣，连忙点头笑了笑：“袁将军也对地图有了兴致？利用地图排兵布阵，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呢！如果袁将军有兴致，将军可以拜大王为师，让大王教教将军，学学如何使用地图吧！”

    早在多年之前，袁明清收张献忠为徒，今天却要袁明清拜张献忠为师，顿时让袁明清有些诧异：“想必李将军拜大王为师，将条桌上的地图，已经弄得滚瓜烂熟了吧？明清倒可以拜李将军为师呢！”

    袁明清有些倚老卖老，抹不开颜面拜张献忠为师，故而想将李继伟一军，看看李继伟如何作答，以便压一压李继伟的傲气。

    “袁将军休要开涮继伟，继伟只是跟着大王学了几招，倒也不敢在大王面前班门弄斧，也没有资格在袁将军面前卖弄，得跟着大王再学着点儿！继伟只是知道，薄薄的一张地图，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乾坤呢！”李继伟自知袁明清，在拿话自己挤兑，也只得自嘲地找个台阶下。

    袁明清正想再与李继伟理论，此时却听张献忠的话音传来：“袁将军李将军稍安勿躁，献忠讲一讲眼前的局势。各位将军快看，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官军主力，正在向河南湖广交界处集结。看来，一场恶仗，已经不可避免。”

    张献忠指着图上官军人马的位置，让刘威袁明清李继伟看个究竟，以便刘威等明了眼前的情势。

    李继伟的眼睛，随着张献忠所指位置，看着河南湖广交界的广大区域，即刻连连吃惊地嚷了起来：“官军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以为大王带着弟兄们，将向湖广的襄阳武昌而去，企图在襄阳至武昌以北途中，集中官军主力围而歼之，真是癞蛤蟆吃天鹅肉，异想天开啊！”

    袁明清没有读过一天私塾，看不懂图上标示的地理位置，听罢张献忠李继伟的话，也连忙接过话头：“大王可以带领弟兄们，寻找官军兵力薄弱地区，出其不意发起攻击，让官军的企图，不能得逞。”

    刘威看了一眼袁明清，转头看着条桌上的地图：“从图上的情形来看，如何知道官军兵力薄弱地区，究竟是在何处呢？”

    刘威连忙轻轻摇了摇头，掩面而笑之后，却低头不语。刘威对使用地图，已经烂熟在胸，此时故意出这句话，在于引出更多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