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环视了一眼李自成，转头看了看高迎祥，慢慢端起桌上的酒杯，又看了一眼对面的罗汝才：“大哥言之有理！献忠还是那句老话，打得赢，咱就打，打不赢，那咱就走呗！如果打不赢的话，为何还待在那个地界儿呢？如果再不走，一定凶多吉少啊！”

    张献忠的话，得如此直白，明眼人，难道还不懂吗？其实，张献忠的那句话，是在提醒高迎祥，大敌当前，如果没有大的胜算，溜之大吉的一个“走”字，是逢凶化吉之道呢！

    李自成正往张献忠的碗里，夹一块瘦瘦的獐子肉，听罢张献忠那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连忙将那块獐子肉，轻轻放在张献忠碗里，打着几声“哈哈”笑了笑：“打不赢就走，真是好主意一个呢！自成不才，还没有听过，如此绝妙的主意！看来，这句老话，一定是八大王发明的，对付官军人马围剿，屡试不爽的法宝吧？”

    张献忠没有想到，李自成一改往日的少言寡语，却突然接过话头，滔滔不绝起来。

    张献忠顿时对李自成，已经刮目相看：“李将军知道，在陕西的官军，越打越多。如果没有取胜的八分把握，还不走，能行吗？献忠以为，如果不顾一切与官军拼命，倒不如一走了之。待到有了取胜的良，再突然回过头来，狠狠收拾洪承畴的官军，也是不迟的！”

    其实，数年来，张献忠就是以此与官军周旋，让朝廷和洪承畴的图谋，不能得逞。至于其他义军，有的不顾一切与官军硬拼，到头来不是损失惨重，就是全军覆灭，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献忠“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名言，也是在经历了血与火的战场洗礼之后，得出的深刻体会。无怪乎，此时道起来，居然洋洋洒洒，头头是道。

    得知李自成对那句话，有了共同语言，张献忠仿佛找到了知音，心里的得意之情，顿时呈现在刚毅俊朗的脸上。

    张献忠看了看对面的李自成，悄悄做了一个感情丰富的鬼脸，以期引起李自成的共鸣。高迎祥见张献忠怪怪的，却依然不明那神情的含义，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

    李自成看了看张献忠，没有理解张献忠，伴鬼脸的用意，连忙轻轻地点了点头：“八大王言之有理！从眼前的情形来看，打不赢就走，真是一条上上之策呢！俗话有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就是这个道理！”

    李自成与张献忠，你一句我一句，将张献忠那句话，得及其透彻明了。即使那些没有打过仗的门外汉，也会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张献忠看了看话毕的李自成，连忙频频点头：“李将军也是带兵打仗之人，对献忠那句妄语，也深有同感啊！”

    李自成看了看高迎祥，连忙诺诺地自谦不已：“八大王过誉，自成只是随意言语一句而已。眼前大军是去是留，还得由闯王大哥定夺呢！”

    “看来，眼前的关中之地，暂时不能待了。既然关中不能待了，那大军又去何处呢？难道又去河南湖广吗？”高迎祥站起身来，在屋里背着双，默默地踱来踱去，仿佛拿不定主意似的。

    高迎祥对陕西，有着深厚的情感。虽然举起义旗多年之后，在陕西与官军作战，其胜败也是五五开。

    尽管如此，真要离开陕西这块土地，是有着些许的不舍，故而有些犹豫，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洪承畴的官军，全部集中在陕西境内。而河南湖广地界，几乎没有多少官军人马。献忠以为，河南湖广才是大军，应该去的地方呢！”张献忠端起酒杯，默默呷了一口酒，看着举棋不定的高迎祥。

    “八大王言之有理！眼下不去，更待何时？大哥带领弟兄们去河南湖广，洪承畴想在陕西，将弟兄们一打尽的图谋，不就落空了吗？洪承畴只得带领官军，又跟着大哥的屁股，瞎转悠了呢！”罗汝才举起里的酒杯，与张献忠碰了一杯酒，连忙“嘻嘻哈哈”，又一次接过话头。

    见罗汝才附和张献忠主意，也主张离开陕西去河南湖广，高迎祥端起酒杯，透过窗户看着东南方向：“看来，东去河南湖广，避开官军锋芒，应当是不二的选择！”

    李自成见高迎祥，同意离开陕西，心里不觉乐呵呵的，连忙将杯中之酒，喝得干干净净。罗汝才见李自成又干了一杯，也将杯中之酒，喝得干干净净。

    又一杯酒下肚之后的张献忠，俊朗明快的脸颊之上，已经泛起淡淡的红晕，想的心里话，也慢慢多了起来。

    张献忠站起身来，走到高迎祥身旁，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转头看着几分醉意的高迎祥：“大哥既然决定去河南湖广，献忠明天率部东出潼关，向东进入豫西的阌乡安营扎寨，等待大哥和李将军罗将军，带领大军速速的前往河南。”

    阌乡位于河南西部，陕西潼关以东约百里之地，是西去陕西东进河南湖广的必经之路。

    张献忠从陕西，前往河南湖广，必定要路过那里。故而，在那里安营扎寨，等着高迎祥前来，不愧是明智之举。

    高迎祥听罢张献忠的话，看了看略有醉意的张献忠：“八大王先走一步，迎祥和李将军罗将军，随后前往豫西而去。在去豫西之前，迎祥与李将军，想在渭南临潼一带，顺便打一点儿野味，以饱饱口福！至于罗将军，有些急事需要处理，待处理完毕之后，再与迎祥李将军回合。如此的话，有失敬意，还望八大王，多多海涵！”

    张献忠会意地看了看高迎祥，不禁也朗声笑了笑：“大哥不必如此客气，献忠知道大哥和李将军，想趁官军还在关中时，拿下渭南临潼两座城池，准备一些军饷粮草罢了！既然大哥已经决定去河南，弟就先行一步吧！”

    高迎祥没有理会张献忠，只是看了看身旁的李自成，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开始设想着，如何向渭南临潼进击。

    不日，张献忠带领义军，浩浩荡荡，东出潼关，进入河南，回旋在豫西一带的崇山峻岭之间，相作义军的战略动。待到十一月初，在阌乡安营扎寨，静候从西而来的高迎祥。

    高迎祥大战渭南临潼之后，向东沿着三秦要道，八省通衢的华阴南原绝岭，东出豫西朱阳关，与张献忠的义军，会师于河南阌乡。

    两只义军在阌乡会师不久，合力攻打左良玉的官军。

    左良玉的中州兵，战斗力最强，只是左良玉消极避战，虽然与祖宽一道，在灵宝阻击义军，不料却一击即溃。义军进陷陕州诸城，兵锋直指洛阳而不克，转而攻占光州霍丘。

    不知不觉，北京的时令，已经进入初冬时节。

    已经连续数天，没有太阳。灰蒙蒙的天空，伴着凌厉的寒风，笼罩着往日金碧辉煌，此时显得了无生的紫禁城。

    如果此时站在皇极殿前的御阶上，可见眼望所及之处，一派昏暗萧杀的破败景象，以为朗朗乾坤的紫禁城，仿佛是一处无人居住之地。

    殿前大理石甬道两旁，寒风刮起的树叶，稀稀落落，随处可见。几名年轻太监，人人里抱着扫帚，正在打扫殿前积雪。

    乾清宫的宫墙边，几片枯黄的枫叶，在高大的枫树枝条上，随着寒风不停摇曳，时不时发出“沙沙”的声音。

    紫禁城的南大门，已经悉数打开。下朝的大臣们，三三两两，一步三回头，笑着慢慢离去。

    紫禁城外，昔日繁华的大街巷，店铺关门，行人稀少，只有两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在逼仄的街道上，慢慢悠悠，晃来晃去。

    乾清宫后院里，墙边柳树上枯黄的柳叶，随着阵阵袭来的寒风，不断飘飘落落，掉在院里的台阶上。

    苗圃里，朵朵黄色的菊花，在寒风中，显得既孤傲，又艳黄夺目，尽情绽放着与生俱来的美丽，为萧杀破败的院冬景，留下些许残存的生和活力。

    原本活跃在苗圃里蟋蟀，已经没有了踪迹。也许那些蟋蟀，正在枯叶之下，开始漫长的冬眠吧！

    一朵硕大菊花的根部，死去的蝴蝶尸体，赫然残留在松软的黄土上。几只蚂蚁正在尸体旁，急急地爬来爬去，不惧冬天的严寒，搬弄着可口的食粮。

    崇祯早朝回到乾清宫，百无聊赖，坐在御案旁，无精打采地浏览奏折。览毕之后，将那些奏折，丢得御案旁，以致满地都是。

    高起潜见崇祯越发失落，连忙端着热茶上前：“皇上，别看那些个奏折了，奴才陪着皇上，去后院里走走吧！”

    崇祯没有理会高起潜，连忙站起身来，径直走到窗户旁，迎着从墙外吹来的寒风，看着窗外萧杀的景象。

    此时此刻，崇祯的心情，也随着飘落的片片枯叶，越发的沉重和失落，思绪却像飘飘落落的枯叶，慢慢地活泛了起来。

    自从年初凤阳皇陵被焚毁，崇祯几乎每天浑浑噩噩，萎靡不振。

    凤阳皇陵，是洪武先皇所建的老祖宗陵寝，竟然因崇祯疏于防范，被流寇焚毁殆尽，让老祖宗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想到这里，崇祯心烦意乱，寝食难安，何来心思，打理朝政，将朝中诸多事项，交由首辅温体仁打理。即使皇后周氏劝解一番，对于崇祯而言，却依然无济于事。

    得知凤阳皇陵被毁，洪承畴知道大事不好，如坐针毡，彻夜难眠。洪承畴虽然千里传书，调兵救援，怎奈左良玉，却不听调遣，致使官军错失救援良。

    待豫西官军主力到了凤阳，高迎祥张献忠，已经从南直隶以东，绕道湖广麻城，经河南郧阳，过潼关南源，向陕西安康汉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