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皇陵被毁，朝中大臣议论纷纷，指责崇祯用人不当，致使皇陵疏于防犯，其矛头，直指专事围剿流寇的洪承畴。

    首辅温体仁与洪承畴，早就有了嫌隙，哪肯放过千载难逢的会。温体仁暗中唆使朝中党羽，散步诽谤洪承畴言论，造谣惑众，混淆视听，以舆论诱导朝中大臣，对洪承畴不满。

    因崇祯对温体仁的所作所为，采取不置可否的暧昧态度，故而朝中大臣，对温体仁的卑劣行为，大都敢怒不敢言，助长了温体仁的嚣张气焰。

    早朝之后，崇祯回到乾清宫，见温体仁的奏折，赫然放在御案旁的茶几上。

    崇祯拿起奏折看了看，知道温体仁，罔顾事实，罗列莫须有的罪名，构陷洪承畴护卫中都皇陵不力，致使皇陵毁于流寇之，按律应该革职查办。

    “哎！洪爱卿纵然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做到万无一失啊！况且，此事已经议过一次，为何又在奏折里，再次提起呢？”崇祯看了一眼温体仁的奏折，用力一掷扔到御案上，不觉连连叹息不已。

    高起潜知道温体仁，是惯于玩弄权术之人，又深得崇祯的宠爱，于是尽量想着一些法子，从中尽力为洪承畴斡旋。

    听罢崇祯自言自语，高起潜连忙走到崇祯身旁：“皇上，年初时，洪大人正在豫西淅川，追剿流寇，无瑕顾及东南方向的中都凤阳。其时，距凤阳最近的，是左良玉左将军。可是，左将军却不听从洪大人调遣，失去救援凤阳的会。温大人如果追究罪责，首先要追究，是左将军，何以追究洪大人呢？温大人是朝中首辅，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干系的。”

    高起潜诺诺地完话，连忙低眉偷看崇祯，看看崇祯对此事，究竟有何反应，以便为洪承畴据理力争。

    崇祯走到御案旁，看着御案上的一叠奏折，接着又叹了一口气：“洪爱卿多年来，在外追剿流寇，风餐露宿，身心疲惫，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累，为大明江山永固，为社稷安稳，立下了汗马功劳。朕气恼的是，朝中总有一些大臣，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其实，高起潜的把戏，身为大明皇帝的崇祯，岂有不知道之理？此时只是佯装不知，听之任之罢了。

    高起潜见崇祯没有埋怨洪承畴，反而对温体仁文过饰非，落井下石的勾当，恨恨地嗤之以鼻，心里不觉惊喜不已。

    高起潜虽然身为内侍太监总管，也知道朝廷诸多大臣中，没有何人，能够胜任洪承畴的角色。崇祯尽管对洪承畴不满，却也不得不有所克制和隐忍。

    “皇上是知人善任的国君，洪大人沐浴皇上隆恩，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的！”高起潜见崇祯赞誉洪承畴，连忙跨前一步，抬眼看了看崇祯，为洪承畴起了好话。

    “想当年，袁爱卿因朕，被后金所离间，死于西市，朕至今仍然深感痛惜。吾朝安边有袁爱卿，攘内有洪爱卿，该多好啊！可惜，袁爱卿已经不在人世，朕只得倚重洪爱卿。朕真不知道，朝中除了洪爱卿，还会有何人，能够替朕分忧。”崇祯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想起蒙冤而死的袁崇焕，心里充满一腔的歉意。

    高起潜原以为，崇祯是铁石心肠之人。

    见崇祯检讨起过往的过失，高起潜顿时感觉耳目一新，竟然不觉在心里喃喃自语：“爱才心切的皇上，也有一点的自知之明啊！可惜，人死，却不能复生。如果听信谗言，害了忠良，再后悔，又有何用呢？”

    高起潜知道崇祯愧疚不已，连忙悠悠地劝崇祯：“袁大人已经不在人世，皇上勿为袁大人的事难过，人死是不能复生的。想必袁大人在天有灵，也会理解皇上的苦衷的。皇上只是要提防着朝中辅臣的歪理邪，勿让那些心术不正之人，误了皇上的治国大计。”

    高起潜带着哀求的话语，字字句句，敲击着崇祯的心房，崇祯在悔恨之中，又添了一丝的忧愁。

    崇祯连忙敛起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高起潜：“爱卿言之有理啊！洪爱卿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帅才，大明的江山社稷，还真少不了洪爱卿呢！”

    崇祯如此评价洪承畴，倒是符合高起潜的期待。

    高起潜不愧为崇祯的股肱之臣，既能揣摩崇祯的心理，也忘不了为洪承畴开脱罪责。至于高起潜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崇祯是不知其所以然的。

    见崇祯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高起潜又连忙接着刚才的话题：“如果洪大人得知皇上厚爱有佳，一定感恩戴德，誓死效忠于朝廷和皇上的！”

    高起潜知道，此时该何话，不该何话。那看似极为平常的只言片语，无不体现着高起潜，对崇祯的忠诚，也蕴含着高起潜与洪承畴，超乎寻常的亲密关系。

    崇祯的情绪，果然好了许多，听罢高起潜乖巧的话，竟然也“哈哈哈”笑了起来：“爱卿如此会话，朕的心情，陡然好了许多。朕一直在想，有如感叹过往的失误，不如立足于眼前，踏踏实实，做几件实事呢！”

    一股淡淡的清香，随着微微的寒风，无声无息，飘进御书房，让人顿觉空气清新，心旷神怡。

    高起潜循着花香，看了看院里的菊花，回头看着身后的崇祯：“皇上，院里的菊花，又开啦！奴才陪皇上去院里，欣赏欣赏菊花吧！”

    高起潜怎能不知道，此时崇祯的心思，已经不在那些奏折上，连忙借故绕开刚才的话题，意欲陪着崇祯，去院里走几步。

    崇祯抬起右轻轻挥了挥，示意高起潜在前面带路。高起潜心领神会，意欲扶着崇祯向院走去。

    崇祯连忙摆了摆，看了看苗圃里的菊花：“那些菊花，可是今年最后的几朵菊花。再过一些时日，气候更冷，菊花不会再开。到那时，想再看一眼菊花，已经是不可能的。”

    既然那些菊花，过几天就没有了踪影，崇祯是应该看看才是，此时却扭扭捏捏拖延着，让善于揣摩崇祯心理的高起潜，竟然也摸不着头脑。

    高起潜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看了看满脸忧郁的崇祯：“皇上，既然如此，怎能不今儿去院里，看个仔仔细细呢？过了眼前的好时光，到时想看，已经看不着了。皇上，去院里走上几步，顺便也看看菊花，倒也是无妨的。”

    崇祯见高起潜情真意切，连忙轻轻点了点头：“难得爱卿一片心意，待爱卿将案几上的奏折，仔细收拾收拾之后，就陪朕去院里，欣赏菊花吧！”崇祯看了看窗外，用将貂皮长袄，轻轻理了理，抬脚径直来到院里。

    虽然穿着厚厚的长袄，凌厉的寒风，依然往颈脖里灌，崇祯仍然感觉冷飕飕的。崇祯抬将帽檐，向下轻轻拉了拉，看了看阴霾的天空，脸上的神情，仿佛又凝重了一些。

    崇祯看了看高起潜，无奈地摇了摇头，意欲天气太冷，是否只是点到为止，转身回房而去。

    高起潜衣衫单薄，刚刚来到院里，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却被崇祯看得清楚。高起潜见崇祯摇头的无奈状，心里不觉“咯噔”一声。

    “皇上，今儿天气真冷，好像要下大雪似的。”高起潜看了看闷闷不乐的崇祯，连忙有话无话地柔声细语。

    崇祯的情绪反复无常，身为近侍太监的高起潜，顿时有些爱莫能助，连忙想方设法，让郁郁寡欢的崇祯，能够高兴起来。

    崇祯将目光，移向两棵光秃秃的柳树，眼里依然一片茫然，仿佛没有听见高起潜的话似的。

    高起潜忙不迭迭，跟在崇祯左右，怕崇祯一时火起，就不可收拾，只得伴作心翼翼状。

    崇祯仿佛没有看见高起潜，自顾自地在院里，双抄在袖笼里左右徘徊，让高起潜顿时不明就里。

    天空显得明晃晃的，开始飘起片片雪花。

    凌厉的寒风，漫卷着碎雪，像一团团白絮，飘飘洒洒，慢慢落了下来。

    墙边两棵高大的柳树，不停摇曳干枯的枝条。几片火红的枫叶，像风筝似的，挂在树枝的顶端，似落非落般，在树上摆动着。

    崇祯走到院墙边，拾起一片飘落的枫叶，拿在里端详许久，走到几株盛开的菊花旁，慢慢弯下腰去，将枫叶放在菊花根旁，不顾凛冽的寒风和碎雪，吃力地蹲在地上，欣赏着黄灿灿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