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在朝堂之上，以罪己诏的形式，第一次向普天下的臣民，首次承认朝廷政策失误，以及天下局势险恶，检讨所犯的错误，显得既十分难堪，又多么难能可贵。

    对于身为大明皇帝的崇祯而言，此举倒也实属无奈。崇祯心里的苦楚和迷茫，只有此时的崇祯，方才知道得清清楚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听罢崇祯罪己诏，齐齐跪在皇极殿前，连忙三呼“万岁”。

    崇祯见状，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崇祯在为那些过错和失败流泪，在为大明王朝日渐衰败流泪，在为风雨飘摇的颓势流泪。

    高起潜见崇祯泪水涟涟，知道此时的崇祯，又在想过往的伤心事。高起潜连忙俯下身子，扶起满目泪水的崇祯，带着忧忧的哭腔：“皇上，坐在院里太冷，奴才扶皇上，回屋去歇歇吧！”

    近些年来，崇祯为朝中大事，费尽心血，龙体渐渐不如往日，只要是着凉之后，就会大病一场。

    高起潜知道崇祯的龙体状况，是不敢有一丝的大意。如果崇祯有了个三长两短，身为近侍太监的高起潜，即使有几个脑袋，也是担当不起的。

    崇祯慢慢站起身来，突然恍惚了一下，看了看身旁的高起潜，用衣角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连忙惨淡地笑了笑，随着高起潜回到屋里，又拿起刚刚送来的塘报，就着御案上的微弱烛光，心事重重，又看了起来。

    御书房里，暖烘烘的。

    一盆燃烧着木炭的炉火，红红的火苗，足足有半尺多高。即使崇祯离炉火远远的，也能感觉到拂面的热浪。

    “皇上，卢大人洪大人，前几天已经回京。何时让两位大人，前来觐见皇上呢？”高起潜走到崇祯身后，俯在崇祯的耳边，轻声提醒崇祯一句。

    前些时日，崇祯要高起潜传旨，让卢象升洪承畴，尽快回京，想听听进剿流寇之事。昨天，洪承畴卢象升回京之后，今天高起潜寻，就将此事禀报崇祯。

    崇祯看了看高起潜，连忙将里的奏折，轻轻放在御案上：“让卢爱卿洪爱卿，午后乾清宫觐见吧！”

    朝廷自从调整围剿策略以来，官军接连取得一些战果，各路义军则不断失利。眼见官军进剿形势乐观，崇祯心里颇感欣慰，既然卢象升洪承畴已经回京，连忙下旨在乾清宫觐见。

    午时三刻刚刚过去，洪承畴得报圣谕，不敢有所怠慢，连忙匆匆前往乾清宫，觐见崇祯。

    前天，洪承畴接到崇祯谕旨，从陕西咸阳起身，马不停蹄赶往京城。几天的鞍马劳顿，虽然让洪承畴黝黑的脸庞，又更黑了一些，但却显得更加精神焕发。

    洪承畴期待觐见崇祯，向崇祯禀报围剿流寇事项的进展，以期得到崇祯嘉许。

    洪承畴知道，朝廷历来险恶，惟有崇祯的器重和庇护，方能让洪承畴，趋利避害，遇险呈祥。

    不知道何时，风停了。

    飘飘落落的雪花，不见了踪影。

    冬天的阳光，从天空洒了下来。紫禁城的积雪，开始融化。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沐浴着久违的冬阳。

    洪承畴翻身下马，疾步走进紫禁城，一边环视着周围的景色，一边憧憬着觐见崇祯时的情景。

    虽然寒风习习，洪承畴感觉浑身暖暖的，抬眼看了看天上的白云，与过往的几位熟悉太监，随意打了打招呼，径直向乾清宫大门，优哉游哉，大步走去。

    “卢大人，不知道皇上传大人和承畴，前来乾清宫，究竟要议何事？”洪承畴来到乾清宫，见卢象升站在乾清宫外，连忙迎上前去，笑脸寒暄。

    洪承畴虽然与卢象升熟悉，却从来没有过深交，此时言语几句，只是一种客套而已。须知，即刻就要面见崇祯，谈起围剿流寇之事，如此热络几句，到时候，也有话好。

    “洪大人，皇上传旨让象升，从湖广远道而来，要议议进剿流寇之事。不知道洪大人，也有所准备了吧？以免到时候，误了大事，又让皇上大为光火，岂不是既没有颜面，又不讨皇上的好？”卢象升看了看洪承畴，也应景似地接过话头。

    “皇上，洪大人卢大人，正在殿外候着呢！可否即刻宣两位大人觐见？”高起潜走到崇祯身旁，垂低眉诺诺柔声禀报。

    “既然洪爱卿卢爱卿，已经到了殿外，那就宣两位爱卿，快快进殿吧！”崇祯站在后院里，看着冬阳下盛开的菊花，连忙回过头来吩咐高起潜。

    虽然已经进入冬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但是前些时日，天气严寒，连日霜冻之后，菊花却迟迟未开。

    近两天，天气已经转暖，含苞欲放的花蕊，终于展开艳丽的容颜。崇祯素来喜欢菊花，早早来到后院里，欣赏着来之不易的美艳。

    入冬以来，紫禁城大雾弥漫，前天第一场大雪，连续几天的凛冽寒风，让往日生勃勃的紫禁城，显得更加的萧条。

    见午后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灿烂。

    崇祯见天气晴朗，吩咐高起潜，将茶几等物件，悉数置于院里，特意升起大火盆，沏好三杯龙井茶，等着洪承畴卢象升到来。

    洪承畴卢象升来到后院，忙不迭迭俯身跪拜崇祯：“微臣洪承畴，微臣卢象升，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慢慢转过身来，上前虚扶一下洪承畴卢象升：“洪爱卿卢爱卿，免礼免礼！赐座赐座！”

    洪承畴卢象升站起身来，诚惶诚恐在崇祯对面，慢慢坐了下来，谦恭地等待着崇祯问话。

    崇祯见洪承畴卢象升坐定，轻轻咳嗽了一声：“洪爱卿卢爱卿，朕今天传爱卿们前来，是想听听几个月来，进剿流寇之事，究竟进展得如何？还望爱卿如实道来，让朕听得实实在在。”

    洪承畴卢象升相互对望了一眼，正欲回答崇祯问话时，听得身旁的高起潜柔声话语：“洪大人卢大人，请喝茶吧！一边喝茶，一边慢慢禀报，也是不妨事的。”

    崇祯看看微微一笑的高起潜，连忙轻轻点头应允。高起潜看了看崇祯，连忙微微地笑了笑。

    高起潜将两杯热气腾腾的西湖龙井，分别放在洪承畴卢象升面前的茶几上，退到一旁看了看洪承畴和卢象升，又看了看意欲问话的崇祯。

    刚刚沏好的龙井茶，散发的飘飘渺渺的热气，从杯里慢慢升腾而起。龙井淡淡的清香，顿时弥漫在院里，让人猛然闻之，不觉心旷神怡。

    崇祯看了一眼高起潜，将目光又移向卢象升：“卢爱卿，先谈谈河南湖广的情形吧！朕已经知道，流寇又窜去河南湖广。河南湖广的情势，究竟如何？还望爱卿细细道来。”

    卢象升听罢，欲站起身来施礼。崇祯见状，连忙摆了摆：“爱卿不必如此拘礼，坐着就是，朕正听着呢！”

    高起潜走到卢象升身旁，和颜悦色柔声接过话头：“皇上今儿念及卢大人，一路鞍马劳顿，体恤卢大人辛劳。卢大人一边品茶，一边话也是无妨的。”

    卢象升看了看崇祯，连忙诺诺地颤声谢崇祯：“微臣谢陛下隆恩！微臣谢陛下隆恩！”崇祯看了看卢象升，连忙轻轻摆了摆，示意卢象升即刻打住。

    洪承畴端起茶杯，喝了口清香扑鼻的龙井，看了看受宠若惊的卢象升，连忙又轻轻点了点头。

    卢象升有一个习惯，每当遇事激动时，竟然有些语无伦次，词不达意的情形，有时会将温馨和谐的场景，弄得紧张兮兮的。

    洪承畴的目光，在于让卢象升静下心来，专心致志禀报河南湖广的情形，以免因一时的紧张错话，让崇祯骂得狗血喷头。

    卢象升看了一眼洪承畴，慢慢道起围剿流寇之事：“如今流寇很是狡猾，战力已经与既往，有了很大不同。年初，流寇首领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在湖广河南和南直隶，攻城略地，后又陆续向西，回到陕西汉中一带合流，之后又在关中陇东，连克诸多州县。微臣与洪大人挥师进剿，虽然痛击流寇，取得不俗战绩，怎奈流寇人多势众，今儿又窜回豫西。”

    崇祯一边听着卢象升的话，一边玩弄着里的菊花，许久之后，也不置可否，只是听着卢象升唠唠叨叨。

    洪承畴看了看崇祯，顿时有些着急，连忙接下卢象升的话头：“一年来，流寇虽然没有剿灭，却已经元气大伤，料其不日，就是穷途末路。”

    洪承畴刚刚完话，对刚才那句“不日就是穷途末路”的话，感到很是不妥，但是已经出去的话，却无法再次收回来。

    “哎！不妥，不妥。”洪承畴顿时心急火燎，连忙端起茶杯，喃喃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不日就是穷途末路吗？洪爱卿，此话究竟该如何讲？眼下，下如此的结论，朕以为，还为时过早了吧？”崇祯将中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上，怪嗔地看着对面的洪承畴。

    崇祯历来对朝中大臣，华而不实的话，深恶痛绝。听罢洪承畴那句不着边际的话，崇祯顿时有些恼怒，不由得连连质问洪承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