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西边天际，如血的残阳，已经没有了踪影。点点的繁星，在夜空闪闪烁烁，仿佛看着眼前发生的鏖战。

    气喘吁吁的李自成，带着只有二千余人的义军队伍，来到一处树林旁，正与将领们商量如何突围，往何方突围。

    “如果今晚不能突出重围，待到天亮之后，官军一旦围了上来，就会招致全军覆没！”郝摇旗看着默不作声的李自成，心急火燎地大声嚷了起来，全然不顾李自成的颜面。

    李自成也知道，此时有的将领，已经沉不住气。然而，越是情况危急，越是要沉着冷静，以免做出错误决断，致使大军遭受更大损失。

    刘宗敏抬眼看着李自成，开始分析眼下的情形：“从眼前的情况来看，如果继续向东北方向突围，是不可能突围成功的。而向南或向东南，倒是有可能突围出去。这两个方向，刚才有将军，也已经提起过。究竟从哪个方向突围，还望闯王快快定夺。”

    李自成慢慢抬起头来，眼里流出些许伤感的泪水，回望了一眼高桂英，又低头不语。

    其实，此时李自成，正在酝酿着分兵突围之策。只是究竟如何分兵，另一路人马由何人带领，却伤透了李自成的脑筋。

    高桂英与李自成，夫妻多年，诸多的事项，往往心有灵犀一般。见李自成低头不语，高桂英知道李自成心里的难处。

    高桂英历来临危不惧，连忙慢慢站起身来，急急走到李自成身旁：“闯王是为突围之事，很难下决心吧？闯王可是知道，将士们的生死，系在闯王身上！眼下闯王是大军的一面大旗。只要有闯王在，大军大旗就不会倒的。”

    高桂英在义军将领中，具有崇高的威望，尤以在艰难困苦的时刻，往往能助李自成一臂之力，故而有贤内助的美誉。

    见高桂英慷慨陈词，将领们无不洗耳恭听。故而，刚才“叽叽喳喳”的将领们，此时却突然鸦雀无声。

    “末将带领姐妹们孩子们，从东南方向突围而去，如此就能吸引官军注意力。闯王带领诸位将军，与身边的千余精兵强将，从南方突围而去。只要闯王与诸位将军突围出去，就留下了大军的火种。一旦到了河南湖广，只要闯王振臂一呼，又是浩浩荡荡的万众之师，何愁报不了潼关南原的血海深仇？”高桂英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不禁器宇轩昂，慷慨陈词。

    李自成没有想到，高桂英竟然与李自成的谋划不谋而合，连忙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急喘吁吁的高桂英，泪如雨下地颤声不已：“自成知道高将军深明大义，将自成置于不义之地，让自成何以面对将士们？即使自成哪天到了九泉之下，又何以对得起列祖列宗？”

    高桂英的真知灼见和大义凛然，李自成的情真意切和声声哀怨，无不打动将士们那颗隐隐作痛的心。

    将士们早已经泣不成声，为在艰难危急的关头，高桂英与李自成，那些荡气回肠的话语，感到由衷的佩服，进而暗暗忧伤。

    “闯王，末将所忧虑的，是大军和闯王的安危，与大义与否，毫无关系。眼前时间紧迫，形势严峻，闯王快快下令吧！须知，此时此刻的一瞬间，关系着闯王和将士们的安危。闯王再婆婆妈妈的，恐会失去最后突围的良！”高桂英看着儿女情长的李自成，推心置腹，急急催促不已。

    高桂英的每一句话，都让义军统帅李自成，既为之动容，又为之汗颜。如此从容大义的高桂英，此时就站在李自成面前。

    李自成猛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到高桂英身旁，突然将高桂英拥进怀里，生怕此时怀里的高桂英，即刻离李自成而去似的。

    李自成看了看怀里的高桂英，泪眼婆娑地一字一句：“各位将领听令，除娘子军和孩子们，由高将军带领，从东南方向突围之外，其余人马，与自成一道，即刻向南突围，不得有误！”

    听罢李自成的帅令，将领们顿时泪流满面，齐刷刷向高桂英磕头拜别。此时此刻，异常寂静的夜空，响起将士们悲切哭声。

    李自成与高桂英，双双噙着眼泪，又一次深情地拥抱在一起，那难舍难分的情景，让义军将士注目观之，无不默默垂泪。

    依依不舍地分别之后，李自成带领着一千人马，在朦胧的夜色之中，悄悄向河南方向突围而去。高桂英则打着“李”字帅旗，大张旗鼓向东南方向而去，以吸引官军的注意力。

    鏖战之后。

    夜色，依然黑黢黢的。即便伸出五指，也只能看个模模糊糊。周围的山山岭岭，一片朦胧。不知何时，开始刮起了劲风。

    劲风卷起的黄沙，突然呼啸而来，弄得人睁不开双眼。远处老林中，隐隐约约传来的狼嚎声，让人听罢深感恐怖。一只鸟突然飞起，惊得一群鸟儿，“叽叽喳喳”，振翅高飞。

    正在突围的义军将士，在夜幕的掩护下，迅速离开眼前的死亡之地，将大自然的恐惧抛在脑后，跟随李自成悄悄向南而去。

    当官军发现义军突围意图后，连忙分兵两路穷追不舍。

    无奈李自成高桂英利用夜色，避开官军的连夜追杀，终于从潼关南原突围成功，踏上前往河南的坦途。

    得知李自成突出重围，洪承畴顿时懊恼不已：“贻害无穷，贻害无穷啊！”洪承畴瞪了孙传庭一眼，将马鞭狠狠抽在坐骑的屁股上。

    洪承畴为官多年，学识渊博，颇有涵养，在朝中素有“儒将”雅号。此时得知李自成溜之大吉，那藏于胸中的愤懑之气，竟然突然如雷霆般发泄，惊得孙传庭不觉一愣。

    孙传庭看了一眼沮丧不已的洪承畴，环视了一眼硝烟散尽的潼关南原，连忙无奈地摇了摇头：“李自成居然从潼关南原，趁黑夜悄悄脱身而去，是老天眷顾李自成罢了。洪大人稍安勿躁，不必再这般计较了吧！”

    洪承畴气咻咻地喘了一口气，连忙将目光投向河南方向，又一次默默地在心里喃喃自语：“后患无穷啊！后患无穷啊！”

    孙传庭瞅了洪承畴一眼，百无聊赖地摇了摇头，为失去此次难得的良而惋惜。后来，洪承畴孙传庭，每每谈起此事，都为此次的失误，依然追悔莫及。

    李自成在潼关南原，差一点招致全军覆灭。

    远在河南西部的张献忠，近来的日子，也在磕磕绊绊之中度过。

    张献忠带领义军人马，刚刚离开郧西上津，熊文灿率领的官军，陆陆续续接踵而至。

    从郧西上津向东而去的张献忠，见官军已经尾随而来，连夜继续带领义军队伍，向东跃过丹水均水，经淅川又一次进入河南境内，再经内乡镇平和鲁山，进入叶县郾城地界。

    熊文灿本来想在郧西上津，将张献忠拖住之后，调集各路官军合力围剿。当熊文灿发现张献忠向东而去，就取消了原来的打算，改为对张献忠义军的尾随追击。

    张献忠本以为向东而去，就可甩掉官军的追击，没想到官军却紧追不舍，只得转向东南方向的项城沈丘郸城，进入南直隶的亳州渦阳蒙城利辛。

    此时的李自成，正在潼关南原，与洪承畴孙传庭殊死搏斗。

    待到张献忠转向西南方向的颍州颍上霍邱，进入河南固始商城光州时，李自成在潼关南原溃败的消息传来，让踌躇满志的张献忠大吃一惊，顿觉心里那块石头压力山大，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似的。

    “大王，有消息，李自成在潼关南原，与洪承畴孙传庭的官军，打了一场恶仗呢！据坊间传闻，李自成被曹变蛟部将九纹龙，一箭穿过喉咙，死在潼关南原突围途中。除此之外，坊间有一种法，李自成逃进了商洛山中，就不见了踪影。究竟李自成是何状况，眼下却不得而知！”袁明清走到张献忠身旁，看着远处朦胧的光州城。

    九纹龙，姓蒋，名文龙。因其在胸前纹一条龙，故而唤作“九纹龙”。蒋文龙乃是名将之后，百步穿杨的箭术，令人叹为观止。故而在坊间，一旦有人提起箭术，无不言及官军中的九纹龙。

    张献忠回头看了一眼袁明清，又看了看远处朦胧的大别山，不觉轻轻叹了一口气：“李自成潼关南原遇险，十分蹊跷，献忠也深感意外。李自成素来足智多谋，身旁又有刘宗敏郝摇旗等诸位能征善战的大将，还有号称赛过诸葛亮，自誉天下第一谋士的顾君恩，此次居然被洪承畴孙传庭所暗算，在官军面前竟然是不堪一击，落得一败涂地的后果。看来，眼前的世道，凶险无比，献忠不得不有所提防！”

    袁明清依然看着远处的光州城，头也没有回地点了点头：“世道艰难着呢！还是那句俗话，心驶得万年船啊！”袁明清毕竟见识多广，此时不得不提醒张献忠一句。

    张献忠看着眼前的景色，心里百般惆怅，进而五味杂陈，与袁明清有一搭没一搭，着一些不轻不重的话，以排解心里挥之不去的惆怅。

    “大大！大大！娘亲带健生，找大大玩呢！大大快看，娘亲和舅娘，还在后面呢！”健生光着脚丫子，屁颠屁颠，跑到张献忠面前，回头指着不远处的刘燕和杨依莲，奶声奶气，呀呀学语。

    张献忠低头看着身旁的健生，伸摸着健生粉嘟嘟的脸：“大大正和袁伯伯，研究着正事呢！健生真乖，与娘亲和舅娘，到别处去玩玩吧！”张献忠完话，连忙看了看刘燕和杨依莲，牵着健生肉嘟嘟的，向刘燕杨依莲走去。

    袁明清看着可爱的健生，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连忙笑呵呵地向健生点了点头。健生见袁明清点头，也学着近旁的袁明清，连忙咧着嘴笑了笑，

    健生抬头看了一眼张献忠，又看了看笑容可躬的袁明清，翘着那张乖巧的嘴：“大大许久没有陪健生，健生已经不乐意啦！健生今天，要和大大玩个够呢！”

    健生虽然刚刚开始呀呀学语，却已经口齿伶俐，出的几句简单的话语，竟然条理清晰，让人听罢忍俊不禁，倒有一副大人的派头，乐得张献忠和袁明清，屁颠屁颠的。

    “健生，大大与袁伯伯，正在商量大事呢！让娘亲带健生，去溪边，看看蝴蝶，抓抓蚂蚁吧！”刘燕慢慢走了过来，见健生赖在张献忠身旁，央求着不肯离去，连忙诓起儿子健生。

    “健生不去溪边看蝴蝶，也不去抓蚂蚁，健生要大大陪健生玩呢！”健生扭头看着身后的刘燕，气呼呼地嘟着嘴。

    健生一边话，一边看着越走越近的刘燕，将张献忠的腿，抱得紧紧的，生怕刘燕将自己抱了去。

    刘燕看了看张献忠袁明清，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的表情：“咱家的健生，已经越来越不听话，在家老是缠着他大大，要讲故事呢！出门之前，就嚷着去溪边，看花蝴蝶，抓蚂蚁的，眼下不去就不去，让人真是无可奈何啊！”

    袁明清见健生缠着张献忠，连忙弯腰将健生抱了起来，摸了摸健生红扑扑的脸：“健生是个乖娃娃。伯伯喜欢健生呢！健生别生气，伯伯即刻带健生去玩，好不好啊？”

    袁明清早年曾经结婚生子，无奈后来儿子因病死去，不久婆姨离家出走。及至后来，有热心人为袁明清张罗娶妻，也被袁明清婉言谢绝。再后来，袁明清与榆林知府，因命案负气离职，袁明清与知府千金，就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