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御旨？难道清军又犯京畿？京畿不是平安无事吗？皇上怎么又下御旨？”左良玉看着飞驰而来的快马，心里不禁摇起了拨浪鼓。

    “左将军快看，第二匹快马上的，是大内的陈公公呢！想必有什么喜事吧？”郑崇俭居然也来了兴致，指着走在前面的一匹快马。

    郑崇俭也算是朝中老人，在朝廷大内，有较多人脉。快马上的陈公公，本名陈功伯，山西乡宁人，即是郑崇俭的乡人。郑崇俭在京任上时，两人多有来往，此时见陈功伯前来，一定有什么好消息吧！

    左良玉狐疑地看着几匹快马，嘴里不觉自言自语：“兴师动众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难道又是那些饶舌的人，告了良玉的御状，皇上又派人来问良玉的罪责？”

    左良玉对崇祯的秉性，了如指掌，尤以对崇祯听信谗言，冤枉良臣不屑一顾，以为又有人在崇祯面前，参了左良玉一本御状，故而感到愤愤不平。

    “左将军怎么这么悲观？将军前不久在枸坪关玛瑙山，两战皆捷，打得张献忠罗汝才，丢盔卸甲，八万多流寇，只剩区区万余。左将军如果被皇上问罪，崇俭陪着将军进京，与皇上辩个明白，问问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郑崇俭看了看满脸狐疑的左良玉，自顾自地轻声打趣。

    “郑将军真不愧为良玉挚友，良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一定要郑将军为良玉抱个不平，让皇上还良玉一个公道。”左良玉看了一眼郑崇俭，不禁开怀朗声笑了笑。

    郑崇俭素来知道，左良玉脾气暴烈。多年来，左良玉每到关键时刻，就不听朝廷调遣，得罪了不少朝中大臣。

    崇祯念及左良玉兵强马壮，也就听之任之。即使左良玉在罗猴山全军覆没，也没有对左良玉问罪，只是连降三级，戴罪立功而已。

    “左将军劳苦功高，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降罪之理啊？”郑崇俭干咳了一声，连忙夸起身旁的左良玉，以免这时的左良玉，立起两撮眉毛不认人。

    左良玉看了一眼郑崇俭，连忙“嗨嗨嗨”笑了笑：“郑将军的话，不无道理。良玉有郑将军这样的挚友，真是莫大的幸事！”

    在左良玉郑崇俭谈笑间，参将李培根快步登上城楼，大步走到左良玉面前，恭恭敬敬抱拳施礼：“末将恭喜左将军！贺喜左将军！”

    左良玉看了看李培根，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李将军，这话怎么讲？想必真的，有什么好消息吗？”其实，左良玉这样话，也只是与李培根，打趣而已。

    李培根身为左良玉副将，倚仗姐夫是朝中重臣，却与左良玉若即若离，今天却一改笑脸上前施礼，左良玉居然不明就里。

    “左将军快看，陈公公带来好消息，是皇上给将军的御旨呢！”李培根转头看着翻身下马，已经站在城门口的内侍太监陈功伯。

    左良玉听罢李培根的禀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呆看着越来越近的陈功伯，思索着究竟有什么好事件，让皇上突然大发慈悲，眷顾倒霉透顶的左良玉。左良玉想着近些年来，倒霉透顶的诸多往事，心里依然愤愤不平。

    “左将军，一定是皇上念将军，两战皆捷，为朝廷立下大功一件，特下御旨，褒奖将军呢！将军，陈公公已经在城门口等着，将军怎么不快快去接旨啊？”郑崇俭看了一眼左良玉，又上前拍了拍左良玉的肩头。

    “如果真有什么好消息，今晚良玉与郑将军，去桂花楼一醉方休。”左良玉从回忆中，突然回过神来，回望了郑崇俭一眼，步伐轻盈地从城楼上，微笑着向城门大步走去。

    太监陈功伯下马，连忙向城楼望去，见左良玉从城楼上踏阶而下。左良玉虽然两鬓花白，身体羸弱，却依然威风凛凛，浩气依然，在陈功伯眼里，仍然精神硬朗，英气逼人，与当年风流倜傥，没有一丝的两样。

    陈功伯身居大内，虽然与左良玉少有交情，却对左良玉颇有好感，得知带崇祯谕旨，前往太平慰问左良玉，打心里十分欢喜。

    长途跋涉的陈功伯，心翼翼莲步走着，心思依然在左良玉身上，竟然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城楼之下。

    “末将左良玉，拜见陈公公！”左良玉走到陈功伯跟前，双抱拳举至额头，行起跪拜大礼。左良玉见陈功伯，千里迢迢来到人迹罕至的太平县，连忙恭谦地行起大礼，谢过远道而来的陈功伯。

    陈功伯见左良玉行起大礼，心里顿时十分愉悦，连忙上前“嘤嘤”笑了笑：“左将军将功伯，当成外人啦？将军快快免礼！快快免礼吧！”陈功伯见左良玉行起大礼，笑嘻嘻地柔声连连。

    陈功伯一边话，一边看着眼前耸立的城墙，感叹离京千里之外的太平，是何等的偏僻之地。

    待左良玉慢慢起身站定，陈功伯轻轻干咳一声，操着沙哑尖细的女声：“左良玉接旨！”陈功伯虽然与左良玉相识，此时也不得不按行公事。

    左良玉忙不迭迭，理了理战袍衣袖，虔诚地跪在城门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亲接皇上圣旨，这是左良玉有生以来第一次，不觉有些忙脚乱，看得眼前的陈功伯，忍俊不禁。

    陈功伯将目光，从左良玉身上收了回来，慢慢展开里的御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卿助嗣昌及崇俭并人龙张令等，与大军将士劳苦倍尝，调度周密，灭流寇于枸坪关玛瑙山两地，深慰朕平寇安民之意图。朕遵嗣昌爱卿之举意，拜卿为平贼将军，加太子少保。钦此！”

    左良玉待陈功伯宣毕，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的陈功伯，泪眼婆娑地泣声不已：“微臣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功伯上前扶起左良玉，连忙将崇祯的御旨，缓缓递到左良玉里。

    左良玉抬眼看去，御旨为青黄两色绢本，通体有织锦云纹，右首绣有“奉天诰命”，左侧绣有“崇祯十三年”，开头为“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等字样。

    左良玉已经高兴得泣不成声，双颤颤巍巍像筛糠似的，虔诚地接过崇祯御旨，看着老态龙钟陈功伯，又是一席跪拜大礼：“陈公公鞍马劳顿，路途辛苦，望公公再受良玉一拜！”

    陈功伯连忙上前，扶着左良玉的右肩：“左将军围剿流寇，劳苦功高，功伯哪里受得起将军的再拜之礼啊！”陈功伯激动而流下的泪水，滴在左良玉的衣袖上，让刚烈倔强的左良玉心里一颤，连忙顺势扶着陈功伯：“末将定将不负皇恩，为皇上鞍前马后，在所不惜！”

    崇祯十三年的秋天，终于姗姗来迟。

    一抹破晓的朝霞，驱散了朦胧的夜色。七朝古都偃师城，笼罩着淡淡的薄雾。

    偃师西南方向的万安山，层层叠叠的峰峦，艳丽金黄的秋色，沐浴在初秋的霞光之中，仿佛犹如人间仙境。

    远处的山腰上，掩映在丛林中的茅屋，隐隐约约。

    一缕淡淡的炊烟，从丛林慢慢升起，像一条蜿蜒多姿的彩练，随着清爽的晨风，飘向远方的天际。

    李自成与牛金星李过等将领，缓步踏上偃师东门城楼，望着北方天际流过的黄河水，想着离开商洛以来的情景。

    自从离开商洛之后，李自成招降纳叛，招兵买马，义军队伍，不断发展壮大，连续攻城略地，进击州县，不日占领偃师诸城，声势浩大，气势逼人，一时让崇祯一筹莫展。

    “闯王，听八大王在谷城，再举义旗之后，与罗汝才组成联军，一直在湖广郧襄河南西部，与左良玉贺人龙的官军周旋。前不久，张罗联军在前往川东南太平途中，遭到左良玉郑崇俭围追堵截。据，联军八万人马，仅剩区区一万。不知道张献忠，近况究竟怎么样？”谋士牛金星走到李自成身旁，看着远方一片烟霞的黄河两岸，谈起坊间张献忠的传闻。

    牛金星，河南宝丰人，天启七年中举人，因精于计谋，前不久经李自成心腹爱将李岩引荐，遂投奔李自成部，成为李自成的帐前谋士。

    前天，牛金星风闻张献忠，兵败枸坪关玛瑙山，见李自成悠闲欣赏眼前的山山水水，连忙谈起张献忠的近况，看看李自成对此有什么打算，能否采取一些相应对策，减轻官军对张罗联军的压力。

    李自成虽然将牛金星纳为谋士，但是对牛金星还是不多信任。

    这时见牛金星谈起张献忠近况，李自成只是淡淡笑了笑：“牛将军，俗话，吉人自有天相。八大王睿智多谋，即使眼前遭受了挫折，官军也奈何不了八大王的。用不了多久，八大王又会东山再起，扬鞭跃马，驰骋疆场的。”

    李自成完话，看了看身旁的顾君恩李岩。李岩正与郝摇旗着话，顾君恩则看了看李自成，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顾君恩与张献忠，已经有过几次接触，对张献忠的为人处世，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了解，就没有为张罗联军的事，在李自成面前，多费口舌罢了。

    “闯王有所不知，金星素来心直口快，刚才几句无足轻重的话，对八大王有不敬之嫌，还望闯王多多见谅。”牛金星看着脸露愠色的李自成，连忙“嗨嗨”地笑着自谦。

    牛金星知道李自成威望高，突然不适时宜谈起张献忠，确有些冒昧唐突的意味，却不道李自成与张献忠，情谊深厚，被李自成呛上几句，是再正常不过的。

    李自成看了一眼牛金星，转头看着朦胧的万安山：“牛将军不知道，当年八大王，几乎同时与自成举起义旗，跟随闯王高迎祥，走南闯北出生入死，打得官军溃不成军。自成在潼关南原失利之后，蛰伏在谷城的张献忠，特意送了珠宝银两与自成，解了自成的燃眉之急啊！这么胸怀大义的人，将来应当有大作为的。自成以为，八大王是自成的好兄弟，当与八大王同心协力，非把个朝廷，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闯王得太好啦！金星没有想到，八大王既睿智，又仗义，真不愧为一位了不起的英雄豪杰，让金星佩服之至！看来，金星对八大王，依然知之甚少，真是羞愧难当啊！”牛金星看着李自成淡淡的神情，脸上呈现出些许苦涩的笑容。

    身为李自成谋士的牛金星，既然没有与张献忠打过交道，一定不知张献忠，在李自成心里的份量，怎么有那种生死与共的情怀呢？

    对此，李自成是明明白白，倒也不计较牛金星的过失，只是轻描淡写，述心里的感受。

    宋献策见牛金星，话不投半句多，让李自成反问了个不是，心里不觉惧怕了三分，原本想借炫耀一番的念头，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牛金星早些时日，也来到李自成麾下，得知李自成爱才如命，由牛金星推荐宋献策，宋献策也得以到李自成麾下效力。

    如今看来，眼前任的谋士职位，也是一个烫的山芋，弄得不好，就有掉脑袋的危险。宋献策看了看愠色满面的李自成，故而不得不在心里，多多掂量掂量几分。

    当刘宗敏郝摇旗李岩等将领，与牛金星谈论义军当前的情形时，李自成的思绪，已经回到一年多之前，在湖广谷城与张献忠相见时的情形，仿佛像梦幻般，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在谷城与张献忠见面，对于李自成而言，是有生以来的一件大事。即使这事已经过去许久，李自成也从困境中走了出来。但是，每当想起那次会见时的情景，李自成依然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那天与张献忠分别之后，李自成不敢有所懈怠，与大将刘宗敏一道，连夜赶回千里之外的商洛山。

    当李自成拐过一座山梁，见山坳里的大营旌旗招展，辕门外的兵士比往天更多。

    站在山坡上定睛一看，一队快马正沿着崎岖的山道，卷起漫天的尘土，“呼啦啦”疾驰而来。李自成不觉一惊，连忙勒住马缰，看着越来越近的快马。

    “闯王！闯王！弟兄们得知闯王今天回营，早早前来迎接闯王啦！”刘宗敏看着那队快马，看了身旁的李自成。

    李自成轻轻拍了拍乌龙驹，欣喜地看着疾驰而来人马：“刘将军，快快随自成回营吧！将士们怕是等不及啦！”刘宗敏会意，连忙与李自成策马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