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挚友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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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和尚提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又一次来到禅房续茶时,杨嗣昌与虚云谈兴正浓。和尚刚刚推开房门,一阵春风带着花香,缓缓刮进禅房,带来一股清爽的凉意,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和尚知道虚云,站在与一位大人话,不敢在禅房稍作停留,在续完茶水之后,连忙一提着茶壶,一合低头致歉,转身抬步急急走出禅房。杨嗣昌看了看和尚,不觉连忙点了点头。

    虚云看着走出禅房的和尚,轻轻捋了捋胸前的银须:“施主是否知道,世间万物与生俱来,其实皆有定数。既然这样,只得顺其自然,方才心安理得,开开心心过日子。”

    虚云对杨嗣昌围剿义军,取得大胜不以为然,皆因身为出家之人,红尘中的诸多烦心事,还是不予置评的好。只有这样,方才显得出家人,与红尘诸事已经无缘。

    “大师身在佛门,一心向佛,不问红尘的事,嗣昌十分钦佩。只是诸如张献忠之流,让朝廷和嗣昌,伤透了脑筋。身为朝中大臣,不能铲除贻害四方的流寇,对上,愧对皇上,对下,有愧乡民,嗣昌也妄为朝廷重臣,辜负了天下百姓的期待。”杨嗣昌听了虚云不着边际的话,苦涩地轻轻摇了摇头。

    入仕几十年以来,杨嗣昌从来没有与僧人,谈论过军大事。近几天,只是感觉心里烦闷,杨嗣昌方才与虚云,谈起围剿流寇的事。

    “施主肩负朝廷重任,围剿流寇是职责所在。眼前,虽然施主将张献忠,打得抱头鼠窜,却也改变不了与生俱来的定数。老衲以为,施主还是离张献忠远一点好,以免将来朝廷怪罪施主围剿不力,而遭致身败名裂的下场。”虚云看了看有些许不快的杨嗣昌,不得不将心里的疑虑,慢慢和盘托出。

    杨嗣昌听了虚云的话,不禁大吃一惊。

    在杨嗣昌看来,一位的鹿门寺主持,居然敢在杨嗣昌面前,这么口无遮拦话,心里顿时气恼不已:“大师怎么这么话?难道张献忠命中注定,还要猖獗下去不成?如果嗣昌剿灭张献忠,那嗣昌就会身败名裂吗?”

    原本吞吞吐吐的虚云,猛不丁冒出的几句话,让耐着性子的杨嗣昌,突然之间急火攻心,话不投提高嗓门。

    其实,在杨嗣昌眼里,麓门寺及其主持,对杨嗣昌而言,犹如蝼蚁一般。

    杨嗣昌之所以,与虚云谈论流寇的事,实在是高抬了虚云而已。虚云居然不懂得其中奥妙,杨嗣昌没有不火起的道理。

    虚云没有理会怒发冲冠的杨嗣昌,依然闭着眼睛捻着佛珠。

    在虚云看来,杨嗣昌这次前来鹿门寺,本想分享围剿流寇得胜的喜悦,以排解心里积郁已久的苦闷。

    只是虚云已经度于红尘之外,对诸如围剿流寇之类的红尘琐事,没有丝毫的兴趣而已,故而有些话不投,半句多的意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莫要责怪老衲。老衲只是知道世间诸事,是与生俱来的定数,吾等只能顺势而为罢了。张献忠虽然被施主打得一败涂地,但是在老衲看来,倒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平常事。张献忠虽然身为流寇首领,却有着不凡的旷世之才,不是施主能降伏得了的。”

    虚云慢慢睁开双眼,看了看脸露愠色的杨嗣昌,依然苦口婆心地劝解不已。

    杨嗣昌已经对虚云的话,到了不屑一顾的程度,抬眼看了看依然捻着佛珠的虚云,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春色。

    “大师怎么以为,流寇张献忠,有旷世之才呢?嗣昌既不能降伏,又会身败名裂?还望大师不惜赐教,也让嗣昌知道个中道理。即使将来大师的话成真,嗣昌也是口服心服。”

    杨嗣昌不愧为朝中重臣,听罢虚云似是而非的恫吓话语,顿时已经老羞成怒。杨嗣昌既为虚云,长张献忠威风而气恼,又为自己,不明就里而感到悲哀。

    完话的杨嗣昌,只得耐着性子,看看坦然的虚云,究竟还会怎么话。

    杨嗣昌耐心等着虚云话,虚云却依然默不作声,将里的佛珠反复捻着,看得杨嗣昌百无聊赖,只得将目光投向窗外。

    虚云也将目光转向窗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施主的心情,老衲心里很是理解。然而,虽然张献忠即使被施主打得落花流水,确是有着与生俱来的定数的。这就是张献忠,与施主的势不两立。施主与张献忠较量,是以卵击石无疑。其结果,就是身败名裂。施主,吾佛慈悲。只是个中缘由,望施主怒老衲不能言明。”

    杨嗣昌听罢虚云的一番话,突然之间又无名火起,意欲与虚云争辩一番,却碍于如此这般,也会无济于事,只得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了看捻着佛珠的虚云,就不再一句话。

    时至近午,阳光依然灿烂。

    鹿门寺空旷的山门前,春风徐徐,人迹寥寥。两只麻雀蹦蹦跳跳,一边寻觅地上的食物,一边诸事着杨嗣昌和虚云。

    杨嗣昌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看虚云,双抱拳朗声连连:“嗣昌聆听大师教诲,顿时茅塞顿开,受益匪浅。待来日剿灭张献忠之后,嗣昌再来麓门寺,拜谢大师不迟。”

    杨嗣昌完话,轻轻扬了扬马鞭,头也没有回一下,与杨汝槐一道,消失在山道尽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好自为之吧!老衲也许等不到与施主,再会的那一天。”虚云看着杨嗣昌离去的背影,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痛楚。

    虚云知道,今天鹿门寺一别,杨嗣昌将万劫不复,怎么还有再次见面的会呢?

    后来,虚云得知杨嗣昌身亡,不仅没有一丝的叹息,倒有几分幸灾乐祸:“这等无能之辈,怎么能有好下场?”

    杨嗣昌与参将杨汝槐,从鹿门寺回到襄阳大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有些疲惫的杨嗣昌,站在大营的楼阁上,望着夕阳下穿城而过的汉水,心里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波澜。

    原以为拜访鹿门寺高僧,将心里多年来的困惑一吐为快。

    哪曾想,高僧虚云却高傲无人,居然不把杨嗣昌放在眼里。每每谈及张献忠,虚云就极力搪塞,满口都是诸如“与生俱来的定数”之类的鬼话,让杨嗣昌不觉心生几分恨意。

    大营里,灯火阑珊。巡逻的兵士,来来往往。

    杨嗣昌与几位心腹爱将,又围在一张案几旁,借着摇曳的烛光,看着崭新的素绢地图,筹划着围剿退入夔州的张献忠。

    “大人,张献忠罗汝才,已经元气大伤,这时正被左将军郑将军,围困在湖广四川陕西交界的夔州。如果大人调集大军合力围剿,张献忠一定无回天之力的。”参将杨汝槐指着地图上,处于三省交界的夔州,看了看沉思中的杨嗣昌。

    “好一个杨将军,区区一个见解,与嗣昌,倒是英雄所见略同。张献忠罗汝才的万余人马,已经处于朝廷数万大军包围之中,成了待宰的羔羊。张献忠即使插上翅膀,料也飞不出夔州地界。”

    杨嗣昌环视身旁的几位将领,背着双走到窗户边,看着院里醒目的葱绿,顿时不觉信心满满。

    踌躇满志的杨嗣昌,想着几个月前威风凛凛的张献忠,这时正在夔州那块不毛之地疲于奔命,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仿佛张献忠已经岌岌可危走投无路,离即将到来的末日不远。

    枸坪关玛瑙山大捷之后,左良玉感到身心疲惫,连忙将麾下两万多人马,与郑崇俭张令的八千人马,留驻在太平县境内。

    尽管杨嗣昌坐镇襄阳,多次催促左良玉不可懈怠,左良玉则以劳师困顿为由,不听杨嗣昌的苦口婆心,我行我素,赖在太平不动窝。

    擢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郑崇俭,当年在南直隶的南京秦淮河边,与左良玉有过一面之交,这次在太平不期而遇,依然倍感亲切而胜似亲兄弟。

    “左将军,还记得咱俩当年,在那个夏日之夜,在秦淮河边相遇时的情形吗?”郑崇俭看了看远处无际的翠绿,转头看着身旁意气风发的左良玉。

    “记得!记得!当年郑将军风流倜傥,正从秦淮河上的画舫上岸,让良玉悄悄逮了个正着。当时,将军身后那位娇娘,还在向将军巧笑嫣然,频频地招着呢!”

    左良玉将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慵懒地倚靠在城墙的箭楼上,看着满面笑容的郑崇俭,回味着当时暧昧的情景。

    “左将军当年,也是一表人才,人见人爱的帅哥!想必那天,也是去秦淮河上,会悄娇娘吧?崇俭听左将军,与柳如是陈圆圆走得近,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郑崇俭想着当年的情景,乐呵呵地看着左良玉。

    郑崇俭当年与左良玉一样,经常因公来往于南京,得知南京秦淮河边,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与那些卖艺不卖身的艺伎,打得火热,也想前去开阔眼界,就与左良玉在秦淮河边,不期而遇。

    每每想起当年年轻时,在秦淮河边相遇时的情景,已经步入老年的左良玉郑崇俭,依然感慨万千,仿佛已经逝去的青春年华,过往追求浪漫情怀的轶事,似乎就在昨天,就在眼前。

    自那次分别之后,郑崇俭和左良玉,各奔东西而去,以致这次在太平谋面,有着不完的心里话,哪里还有心思,去与流寇张献忠计较。

    出生于山西乡宁的郑崇俭,万历四十四年科考中进士之后,多年拼搏,仕途亨通,直至崇祯十二年,擢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

    左良玉则从军,去辽东与清军作战,因战功卓著,曾受侯恂提拔,此后不久调回河南任总兵。

    左良玉从辽东回河南途中,转弯转水,又去了一次南直隶,在南京秦淮河边,浪荡半年之久,再次与秦淮河畔的陈圆圆柳如是,打得火热,及至后来坊间谈起秦淮八艳,将左良玉的趣闻逸事,渲染得活灵活现。

    正当左良玉与郑崇俭,谈兴正浓,见几匹快马,从城外疾驰而来。那些快马因跑得太急,身后扬起的尘土,向一条黄龙似的,腾起在驿道上空,让城楼上的左良玉,看得清清楚楚。

    左良玉见其中一匹快马上,一位年轻校尉扬起右:“左将军!左将军!皇上御旨!皇上御旨!”校尉的声音十分尖利,大老远传了过来,左良玉听得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