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以走避敌
七月的骄阳,烘烤着淮河上游,地处豫南山地的信阳。
已经一个月,没有下过一场透雨,广袤的信阳大地,时不时刮起蔽日黄沙,呛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从光山西南方向的李家寨,赶到大别山北麓阴山关的张献忠,站在关隘前的台地上,眺望着东南的商城方向,几个月来四处征战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就在眼前。
奇袭襄阳得胜之后,张献忠不日拔营启程,挥师渡过汉水,连克樊城等城池,与先期回到湖广的罗汝才回合,再次举兵向应山随州攻击前进。
五月底,抵达桐柏山大别山交界处。
六月初,罗汝才因故率部,与张献忠分兵北去,张献忠带领五万义军将士,又陷郧西,兵峰直指信阳城下。
张献忠在虚晃一枪,于罗山光山一带,稍事休整几天之后,按照原计划,向商城方向而来,以图摆脱尾随的官军人马。
连续征战的张献忠,已经疲惫至极,失望无助的心绪,不时涌上心头,盼望着尽快走出眼前的困境。
崇祯得知杨嗣昌病饿而死,命陕西三边总督丁启睿,接任督师之职,调集各路人马,继续追剿义军。
除一部追缴李自成外,大部份人马,追缴张献忠所部。
张献忠依然以走避敌,与朝廷大军,在河南湖广大地上,来来回回,兜着圈子,伺寻歼尾随而来的官军人马,以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左良玉与张献忠,仿佛是命中注定,在河南湖广之地,激战了几个回合。
此次见张献忠,被官军追得狼狈不堪,原本抱着观望心理的左良玉,却突然率部追击张献忠。
如此这般地来来回回,还真是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的俗语,让张献忠既哭笑不得,又欲罢不能。
八月初,左良玉所部两万官军,从东边的固始向西而来。
面对以逸待劳的左良玉,张献忠退守信阳以西,依托有利地形,抗击左良玉的官军,期望打开被动退却的局面。
八月的信阳,终于迎来一场久违的大暴雨。
原本酷热难耐的天气,因骤然而来的暴风雨,顿时凉爽了许多。连续几月征战不息的义军将士,就着随身携带的简陋雨具,躲在茅屋边树林里和山崖旁息歇。
张献忠看着不远处的武阳关,又看了看席地而睡的将士们,心里感觉有些不忍,吩咐加强警戒,埋锅造饭,让将士们吃饱喝足,再美美睡上一觉,等待一场大战的来临。
在黄陵城败于张献忠的左良玉,这次又被崇祯皇帝削了职,不得不又一次带罪领兵上阵。
接替杨嗣昌之职,就任督师的丁启睿,虽然官至兵部尚书,又总督湖广河南四川,以及长江南北诸军,仍兼总督陕西三边军务。
崇祯虽然赐给丁启睿尚方剑飞鱼服及印信,左良玉却不将丁启睿放在眼里,也不接受丁启睿的调遣,依然独来独往,我行我素。
张献忠带领五万义军将士,经过两个月浴血奋战,只剩下三万人马,其中仍不乏老弱病残者。
得知往日对左良玉,从河南东部固始掩杀而来,张献忠不得不采取避其锋芒,利用有利地形,寻迹歼敌之策。
天空依然阴雨连绵。看着暴雨过后的连绵细雨,张献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象着即将到来的激战场景。
“大王,左良玉已经与大王,交过几次,知道大王用兵之道!既然观战的左良玉,已经从固始挥师而来,一定是有所图谋的。况且,左良玉又对信阳熟悉,大王在这里待歼敌,恐怕会落入左良玉圈套!”跟在张献忠身后的徐以显,不无忧虑地提醒张献忠。
“徐将军得对!献忠与左良玉,打过几次交道,倒是一点儿也不假。但是,左良玉生性鲁莽,献忠也知道左良玉的谋略,是以以逸待劳之师,攻击献忠疲惫之师,以优势兵力攻击取胜。”张献忠看了看徐以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连绵细雨天气,倒是利于大王借着雨势,带领将士摆脱左良玉纠缠,跳出官军重围。”徐以显依然站在张献忠身后,固执地谈论着心里的忧虑。
“徐将军高估左良玉实力。左良玉虽然追了上来,谅左良玉,在这样的阴雨天气,也不敢贸然向献忠发起攻击。如果这样,待将士们休整之后,就可以一鼓作气,横扫左良玉官军。届时,就是另一番情形。”张献忠看着烟雨朦胧的武阳关,脸上露出些许的不悦。
当张献忠与徐以显,正在谈论左良玉之时,左良玉的官军,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冒雨抵达信阳地界。
“熊将军,前面的城池,可是信阳?”左良玉透过蒙蒙雨丝,看着时隐时现的信阳古城。
在左良玉的印象里,信阳就在前面,只是下雨天,视线模糊,让左良玉看得朦胧,不得不问问身旁的熊向辉。
熊向辉原本在孙传庭麾下效力,这时到了左良玉麾下做了副将,听罢左良玉,问及这座城池,是否是信阳:“左将军,如果末将没有记错的话,前方的古城,就是信阳无疑!”
左良玉听前面是信阳,心里顿时大悦,却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生,良玉几次路过信阳,都是春秋之际风和日丽。今天前来这里,先是暴雨如注,后是阴雨连绵。这样看来,老天也不作美啊!”
“左将军凭借如注的暴雨,带领朝廷大军,犹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张献忠面前,料流寇张献忠,还蒙在鼓里呢!”熊向辉从军之前,识得几个大字,就在左良玉面前,唯唯诺诺,奉承左良玉。
“熊将军岂能知道,张献忠既是流寇翘楚,又是流寇鬼才!往日,张献忠已经与良玉,交过几次,倒是伯仲不分,互有胜负!这次督师丁大人,接任杨大人之职,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希图将张献忠,困在河南湖广交界的信阳。良玉本不想蹚眼前这趟浑水,看看丁大人的能耐,究竟怎么样。哪知道,张献忠根本不把良玉放在眼里,竟然绕过信阳,直奔商城而去。”
左良玉听罢熊向辉的话,心里不禁喜滋滋的,连忙滔滔不绝,将与张献忠的过往,以及这次的目的,向熊向辉一吐为快,以发泄心里的郁闷。
“左将军,据探子回报,张献忠已经退据信阳以西。眼前正是阴雨连绵,将军是否到信阳城下,先歇歇脚,再追击张献忠不迟?”熊向辉看看不远处的信阳,转头看着身旁的左良玉。
“大军绝不可以,在信阳城下休息片刻!快快传令三军,继续冒雨前进,不得在这里多作停留!务必在明天拂晓之前,赶到信阳以西的杏遮关。”左良玉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看信阳方向。
武阳关位于信阳以南四十里,距离杏遮关约十六里地。过了武阳关,往南不远,就是湖广的应山。离武阳关西北方向的牛心寨,就是张献忠义军大营。
刚冒雨从武阳关,巡视归来的张献忠,疲惫不堪倒在床上,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是天公不作美!眼前的雨,一下就是两三天。将士们的战袍,全湿透了。又遇山洪暴发,冲毁大军营地,卷走不少睡梦中的将士。眼前的情形,是越来越糟糕。”
刘威看了一眼身旁的袁明清,连忙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细雨朦胧的窗外。
袁明清将衣服的雨水拧了拧,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大王,不要为这事担忧。这样变化多端的雨季,大军有些损失,倒也是正常的。想必这时的左良玉,也不比大王好到哪里去。既然这样,大王还是放下心来,顺其天意吧!”
“袁将军得对!天意不可违啊!与其为这事伤脑筋,不如顺其自然的好!”刘威看了看张献忠,又看了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刘威见袁明清也劝慰张献忠,连忙轻轻点了点头。
“哎!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只是眼前的武阳关,也不是久留之地。待到雨停之后,还得赶快离开才是。如果官军几路人马,悉数围了上来,到那时,要想离开,恐怕也来不及了。”张献忠看了看对面的刘威,不无担忧地接过话头。
其实,张献忠的话不无道理。大敌当前,军情紧急,张献忠不得不防。
张献忠一边话,一边将湿漉漉的战袍,慢慢脱了下来,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打了一个哈欠,靠在床头上打起盹来。稍过片刻,一阵轻微的鼾声,就幽幽地想起,张献忠已经呼呼睡去。
徐以显推门进得房里,见张献忠已经睡去,看了看袁明清刘威,独自坐在一把木椅上,裹着里的旱烟。
刘威袁明清相互对望了一眼,闭着眼睛陪着张献忠徐以显。徐以显“吧嗒”着旱烟锅,耐心等待张献忠醒来。
本已经了些的夜雨,却下得越来越大。
入夜的天空,没有一丝亮光。周围的景物,没入了无际的黑暗中。偶尔出现的闪电亮光,照得四周如同白昼。
在闪电的亮光中,刚才还是黑黢黢的景物,顿时呈现在左良玉的眼前。
“熊将军,快到杏遮关了吗?”左良玉借着闪电亮光,看了看身旁的熊向辉,巴望着尽快抵达杏遮关。
“左将军,末将估摸着,拂晓之前,就会到达杏遮关的。”熊向辉打了一个哈欠,揉着困顿的双眼,气若游丝,回应左良玉的话。
左良玉轻轻拉了拉帽檐,掖了掖肩头的披风,看了看夜色中冒雨前进的人马:“到了杏遮关,可以暂且休息半个时辰。只许用干粮充饥,不许生火造饭。天亮之后,继续追剿张献忠!”
“末将遵命!”熊向辉看着左良玉的身影,连忙拨转马头,急匆匆传令而去,身后留下“哒哒哒”的马蹄声。左良玉听着身后的马蹄声,心情依然十分郁闷不已,巴望着早一点天明。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狗叫,打破了黑夜中的宁静。左良玉正想着天亮之后的情形,胯下坐骑听见狗叫声,突然抬起前蹄,仰天一声长啸,让左良玉大吃大惊,连忙“吁吁吁”地呼唤几声,让坐骑慢慢安静下来。
传令归来的熊向辉,吃惊地看了看左良玉,又看了看左良玉的坐骑,连忙提缰跟在左良玉身后,策马急急向武阳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