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兵败武阳关，辗转千里，经南直隶霍丘颖州，进入河南东南部的项城商水西华。

    张献忠抵达郾城时，已经是崇祯四十年十月初。放眼望去，位于淮河流域，大沙河中游的郾城，辉映在西下的晚霞中。隐隐约约的文峰塔，显得孤零零的，守望着渐渐落下的残阳。

    “前面就是郾城。今夜就在远处的树林过夜吧！大王以为如何？”刘威走到张献忠身旁，看了看郾城方向。

    “献忠已经很累，就到那片树林，过夜去，明天再赶路，也不迟吧！”张献忠将目光从郾城方向，慢慢收了回来，看了看左前方的树林。

    原本浩浩荡荡的几万大军，经过左良玉王允成的鏖战，不过数月，只剩下区区千余人马，且老弱病残者过半，其中还有数十位眷属。让几个月前，踌躇满志的张献忠，仿佛跌入万丈深渊。

    张献忠低落的情绪，感染着身旁的刘威。刘威默默站在张献忠身旁，为义军当前的困境，担忧不已。其他几位将领，见张献忠情绪低落，站在一旁，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默不作声。

    秋天的夜，既干燥，又凉爽。寂静的天空，挂着一轮明月。树枝间射下的月光，洒在树下的石头上，显得更加清冷明亮。

    微微刮来的西北风，带着一丝的凉意，发出“沙沙”的响声，将寂静的月夜，打扮得梦幻般美丽。

    一片薄云慢慢飘来，遮住了明月的余晖，夜色突然暗淡下来，大地的万物，似精灵般，显得朦朦胧胧。

    “大王，末将前天在项城时，听有人过，李自成罗汝才的人马，已经抵达新郑尉氏，也许又要攻打开封城。不知这事，是真，还是假？”刘威借着朦胧的月光，看了看无言的张献忠，脸上挤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刘将军，这话可是当真？李自成罗汝才，难道真的到了新郑尉氏？”张献忠听罢刘威的话，转眼立马就来了精神，期待得到李自成罗汝才，更多的消息。

    刘威凑近张献忠耳边，看了看周围的几位将领：“那天，末将在项城时，偶遇几位从新郑尉氏，到项城的流民，给了些碎银之后，问起这事。流民声称，在新郑尉氏以西，看见打着‘李’字‘罗’字帅旗的队伍，浩浩荡荡，连夜向东而去。末将估摸着，那支队伍，就是李自成罗汝才无疑。”

    刘威历来话有根有据，让将领们深信不疑，这时提及李自成罗汝才，让灰心丧气的张献忠，又看到希望的曙光。

    “大王，这事，是真的吗？”李继伟探过头来，看着疑惑不解的张献忠。李继伟站在离张献忠身后，将刚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张献忠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禁声”的势：“这件事，献忠尚不得而知。献忠明天派人，前去新郑尉氏打听一番，就可知道一二。”

    自从罗汝才离开张献忠，张献忠四处打听罗汝才的消息。张献忠与罗汝才，已经两度联军，故而对罗汝才抱有希望，期望与罗汝才再度联合，以便度过眼前的难关。

    至于李自成，自从在谷城分别之后，就断了联系，音讯了无，也期望得知李自成的消息。因为这事属于密，张献忠要李继伟，不要声张。

    李继伟看了看张献忠，立刻竖起大拇指：“大王，打听李自成罗汝才的事，交给末将便可。末将一但得到消息，快马回营禀报大王。”

    刘威看了看李继伟，又看了一眼张献忠：“这事交给李将军去办，末将以为很合适。不知大王意下如何？”张献忠看了一眼刘威，拍了拍李继伟的臂膀：“献忠和刘将军，静候李将军佳音。”

    位于扶沟烟雾山后山白云寺，在秋阳的辉映下，烟霞万千，朦朦胧胧。

    在寺庙大院旁的禅房里，两张高高的长条桌上，美味佳肴琳琅满目。

    一坛打开的杜康老酒，散发着诱人的芳香。斟满杜康酒的海碗，摆在老旧的长条桌上，显得格外的醒目。

    李自成看了看罗汝才，又看向身旁的张献忠：“八大王远道而来，自成与罗将军，备了点薄酒菜，还望与八大王，一醉方休呢！不知八大王意下如何？”李自成见张献忠坐定，连忙打开话匣子，起了开场白。

    饥肠辘辘的张献忠，闻着杜康酒的芳香，看着瓦钵里热腾腾的牛羊肉，微笑着搓了搓双：“承蒙闯王美意，献忠恭敬不如从命。”

    张献忠虽然着话，眼睛依然看着菜肴，一幅饿狼般的滑稽模样。

    李继伟离开郾城第五天，张献忠没有想到，竟然在扶沟以南烟雾山，与李自成罗汝才，不期而遇。张献忠仿佛感觉，在冥冥之中，似有神助似的，故而显得格外高兴。

    “八大王，自从谷城一别，又是两年没有见面！八大王近来可好啊？”李自成虽然东山再起，却没有怠慢陷入困境的张献忠，对张献忠的到来，显得十分客气。

    “不瞒闯王所，献忠占了襄阳之后，倒是粮草丰足，兵强马壮。哪知道，后来又与左良玉王允成狭路相逢，损兵折将到了眼前地步，让闯王笑话献忠无能。”张献忠看了看李自成，顿时满脸疚愧。

    几杯杜康老酒下肚，张献忠与李自成，打开了话匣子，借着酒劲，开怀畅谈。

    李自成将酒杯放在桌上，看着情绪沮丧的张献忠：“八大王这话，差矣。想当年，自成不也是被洪承畴孙传庭，打得落花流水，躲进商洛山里去了吗？如今与罗将军一道，不也是横扫中原，气势如虹？俗话，在什么地方摔倒，就在什么地方爬起来。既然胜败乃兵家常势，八大王怎么对这事，耿耿于怀呢？”

    “八大王，闯王得好！古往今来，兵家之道，实无定数，胜败既在一瞬之间，又是兵家之常势。也许几年之后，八大王又会重整旗鼓，兵强马壮了呢！”罗汝才见张献忠情绪低落，举起酒杯劝慰了一番。

    罗汝才不愧为“曹操”绰号，起话来，既引经据典，又头头是道，足见其既有谋略，又远见卓识。李自成看了看罗汝才，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赞同罗汝才那句宽慰的话。

    李自成罗汝才的话，让尴尬不已的张献忠，顿时感觉如释重负：“有闯王和罗将军的话，献忠也就宽心多了。虽然献忠知道，胜败乃兵家常势，但是，面临眼前的困境，献忠心里，还是挺难受的。闯王送的两千银两，罗将军送的五百铁骑，真是解了献忠的燃眉之急，献忠会铭记在心的。待献忠有朝一日发达，再谢过闯王和罗将军吧！”

    “自成那年南原兵败之后，八大王在谷城对自成，亲如兄弟，事到如今，自成依然没有忘怀。今天自成应当报八大王，在谷城时的知遇之恩！”李自成看了看张献忠，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汝才与八大王，也是多年老朋友。五百铁骑，区区事，不足八大王挂齿啊！”罗汝才见张献忠，提起五百骑，连忙举起酒杯轻言自谦。

    张献忠见李自成罗汝才，情真意切，端起酒杯站起身来：“献忠愿以杯中之酒，敬闯王和罗将军。献忠打心里，感谢两位兄长的深情厚谊！”

    夕阳下的烟雾山，树木葱郁，薄雾缭绕。

    辞别李自成罗汝才之后，张献忠离开白云寺，带领千余义军将士，连夜策马向东而去，不日进入睢州考城地界。

    不久，李自成罗汝才联军，开始围攻开封府。督师丁启睿左良玉，从湖广河南北上救援开封。张献忠借经安徽东下，连克亳州等地，进入英霍之地的大别山一带。

    崇祯十五年一月底。

    大别山腹地，英山麻姑岩下。

    张献忠刘威袁明清，正坐在大院两张席桌上，与“革左五营”的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把酒言欢。

    麻姑岩，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岩前只有一条道，与外界联络，又远离官军驻防地，故而成为“革左五营”根据地。

    与李自成罗汝才分别之后，张献忠得知“革左五营”，依然活跃在大别山英霍山区，绕道砀山夏邑亳州，进入英霍之地，却在大别山腹地英山麻姑岩附近的，与“革左五营”的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不期而遇。

    “革左五营”的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也是当年陕西，响应王自用高迎祥起义的首领，后由陕西进入山西，转战河南湖广交界的英山霍山潜山太湖。

    崇祯十年以后，在中原地区形成以张献忠罗汝才为核心的联军，集中在湖广郧阳襄阳附近。

    而在南直隶河南湖广三省交界地区，则形成以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治世王刘希尧、争世王蔺养成的“革左五营”。

    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得知张献忠远道而来，在英山麻姑岩下的村子里，设宴款待张献忠刘威等将领。

    一月的英霍山区，寒风凛冽，雾气腾腾。

    远处大别山白马尖多云尖主峰，早已经没入茫茫云海。

    近处的麻姑岩，也在朦胧的薄雾中，时隐时现。只有山崖旁的涓涓溪水，从村旁缓缓流向远方。

    “八大王，守应、一龙、贺锦、希尧、养成，久仰八大王大名，今天在这里相见，是守应和四位弟兄，与八大王有缘啊！这是弟兄们，去年在霍山弄的杜康老酒，今天就与八大王，一醉方休。”马守应端起酒杯，看了一眼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成，转头看着对面的张献忠。

    马守应早年在榆林镇，曾经当过几年边兵。崇祯元年，马守应率众起义，隶属闯王高迎祥，先后活动于甘肃山西，系王自用“三十六营”之一。崇祯八年，马守应参加河南荥阳大会，为十三家首领之一。

    近几年，马守应转战于河南湖广南直隶，与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成合军，统称为“回革五营”。

    张献忠看了看马守应，又看了看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成：“马将军得对！今天献忠与马将军等弟兄，在这里相会，这是天意！献忠以杯中之酒，代弟兄们，感谢马将军，也谢谢各位兄长！”张献忠虽然也有几分醉意，却也十分清醒，连忙朗声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