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谋士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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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拂晓的朝霞,洒在岳州大地,整装待发的义军将士,等待着张献忠的到来。按照前天张献忠的抉择,二十万义军跋涉二百八十里地,将于三天之后,向南抵达长沙城下,出其不意,向长沙城发起攻击。

    清晨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张献忠骑在枣红马上,带领义军将士,踏上通往长沙的驿道。

    连绵不绝的义军队伍,像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龙阵,行进在蜿蜒曲折的三湘大地上。一场攻击长沙的大战,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张献忠离开武昌南下的消息,早在十天前,就传到了长沙,让时为长沙藩王的吉王朱慈煃,惊恐不已。

    “流寇离开武昌西进,不日就可以抵达岳州。如果从岳州南下而来,不出几天时间,就会来到长沙城下。到那时,即使长沙墙高壕深,也挡不住流寇的围攻。看来,眼前的长沙城,危在旦夕矣!”朱慈煃站在窗户旁,看着窗外的湘江,眼里露出一丝隐隐的悲切。

    年前,吉王朱慈煃特意前往武昌,拜会楚王朱华奎。哪知道时至今天,已经与楚王朱华奎阴阳相隔。

    朱慈煃想到这里,有一种兔死狐悲觉之感。忧心忡忡的朱慈煃,既哀叹流寇对长沙的垂涎,又哀叹眼前富丽堂皇的王府,恐遭流寇人马涂炭。

    崇祯九年,朱慈煃成为第七代吉王。不久,朱慈煃在长沙即位。在朱慈煃之前,位于长沙的吉王府,历经多代藩王营建,早已经今非昔比,更加富丽堂皇。

    豪华的吉王府,有四门,分别为端礼门、体仁门、遵义门和广智门。而体司门口,则是仪卫司衙门。

    在吉王府靠湘江处,特意建了保障王府免受湘江水害的藩城堤。藩城堤,沿河而起,都由山中条石砌就。堤高六尺,宽王三尺,从远处看去,蔚为壮观。

    府内,金碧辉煌的琼台楼阁,以及花园内的紫金山万春池,即使时至九月初,依然花团锦簇,绿茵环抱,是朱慈煃粉白黛绿,轻歌曼舞之地。

    “王爷,的听,流寇已经打到岳州城下。如果岳州不保,长沙就首当其冲。王爷怎么不让总兵尹先民,副将何一德,前来王府商议退敌之策?俗话,未雨才能绸缪。这可是古今不变的至理啊!”王府总管李世清,走到朱慈煃身旁,看了看殿外的景色。

    李世清在朱慈煃身边,已经有了十多年,因为既能揣测朱慈煃心理,又有些深谋远虑,深得朱慈煃信任。故而,李世清所的话,朱慈煃向来言听计从。

    这时听罢李世清一番肺腑之言,朱慈煃顿时来了精神:“快快派人去总兵府,传总兵尹先民,副将何一德,即刻到王府商议退敌之策!”

    尹先民正与何一德,在长沙东校场操练兵马,听罢朱慈煃传唤进王府,知道这事与流寇将至有关,不敢稍有怠慢,连忙身披战袍,前往吉王府。

    “末将觐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尹先民何一德来到吉王府,见朱慈煃躺在一张凉椅上,头也不抬看着窗外景色,连忙齐齐地跪拜致礼。

    “王爷,尹将军何将军已到,将军正在向王爷施礼呢!”李世清走到朱慈煃身旁,俯下身子凑到朱慈煃耳边。

    李世清与尹先民何一德,向来关系一直融洽,见朱慈煃不理不睬,感到十分的吃惊,连忙提醒朱慈煃。

    朱慈煃慢慢转过身来,看了看尹先民,又看了看何一德:“尹将军何将军,怎么姗姗来迟?难道两位将军,没有将本王,放在眼里吗?竟然让本王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总兵尹先民顿时一惊,意欲站起身来分辩两句,却被副将何一德,轻轻拉了一下衣角。朱慈煃的跋扈,何一德十分知晓。

    当年,身为参将的何一德,仅为一位弟兄的区区事,恳求朱慈煃放一马。朱慈煃在收受贿赂之后,依然将何一德兄弟斩首示众,让何一德怀恨在心。此时见尹先民意欲争辩,示意尹先民,不必与朱慈煃计较。

    “末将公务缠身,不想就来迟了。还望王爷慈悲为怀,宽恕末将的过错。”尹先民强压胸中怒火,连忙嘟嘟哝哝,敷衍朱慈煃。

    尹先民身为长沙守城主将,还要看朱慈煃的脸色,让尹先民顿时没有颜面。以致后来,尹先民降了张献忠,朱慈煃却不知就里。

    “尹将军可知,本王没有怪罪将军的意思。眼前流寇来犯,还望将军运筹帷幄,御流寇于长沙城外,确保王府万无一失!”朱慈煃看了一眼尹先民,顿时派头十足连连吩咐。

    朱慈煃心里明白,流寇就要直奔长沙而来,守护偌大的王府,还得倚靠尹先民何一德,连忙急急地站起身来,走到尹先民何一德身旁,假惺惺安抚尹先民何一德几句。

    “末将悉听王爷吩咐,保王府万无一失。”尹先民何一德,相互对望一眼,心领神会淡淡一笑,转身看着吉王朱慈煃。尹先民何一德知道,朱慈煃仗着王爷身份,打心里看不起自己。既然这样,怎么不先敷衍过去了事。

    离开岳州城,已经三天过去。

    张献忠带领义军将士,顶着炎炎烈日,行进在岳州至长沙的驿道上。

    昨天午后下了一场大雨,崎岖不平的驿道,坑坑洼洼,泥泞难走。即使这样,义军仍然马不停蹄,人不下鞍,向长沙匆匆赶去。

    “汪将军,前面那座城池,可是长沙城?”张献忠揉了揉干涩的两眼,“吁”的一声勒住马缰,望了望骄阳下的长沙方向,朗声问身旁的汪兆麟。

    汪兆麟两搭成凉棚,仔细看着远处朦胧的城池:“回禀大王,前面那座城池,就是长沙城无疑!”

    “传令三军,到前面树林安营扎寨。明天拂晓之前,向长沙城发起攻击,不得有误!”张献忠拭去额头的汗水,看着阳光下的长沙城。

    攻克岳州城之后的第二天傍晚,身为大西政权左丞相,兼刑部尚书的徐以显,乘船与张献忠等,在洞庭湖上游玩时,一阵大风突然袭来,不幸溺水身亡。

    眼前正是用人之际,徐以显的不幸身亡,对张献忠而言,不啼晴天霹雳。当天晚上,张献忠特地为徐以显举办道场,追思徐以显的不朽功绩,将徐以显葬于洞庭湖旁的高坡上。

    以往默默无闻的汪兆麟,在徐以显不幸身亡之后,顺理成章成为张献忠的首席谋士,开始在义军中崭露头角。当张献忠问起前方是否长沙时,汪兆麟理直气壮地回禀张献忠。

    汪兆麟虽然已经居谋士首席,也是一位颇有抱负的人,所谋的事远见卓识,深得张献忠赏识,以致后来辅佐张献忠,在成都建立大西国,为张献忠成就霸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张献忠带领义军将士,马不停蹄赶往长沙时,吉王府里的气氛,却显得越来越紧张。尹先民按照朱慈煃吩咐,调集守城人马护卫王府。护卫的官军将士,在王府里列队走来走去,俨然如临大敌似的。

    几天来,吉王朱慈煃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刚刚闭上眼睛,仿佛眼前是蜂拥而来的流寇。

    待朱慈煃醒来之后,每每都是大汗淋漓。朱慈煃虽然见识多广,这时心里的惊吓和惧怕,是从来没有过的,闹得朱慈煃,疑神疑鬼,心绪不宁。

    天刚蒙蒙亮,殿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朱慈煃连忙睁开双眼,看着窗外朦胧的夜色,一股脑儿翻身跃起,回头看了看熟睡的王妃李玲玉,连忙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玲玉是朱慈煃,前几年纳的王妃,因相貌与杨玉环无异,一直被朱慈煃所恩宠。因昨晚,与朱慈煃恩-爱的缘故,这时依然呼呼大睡。

    “王爷,何将军前来禀报,流寇已经到了北门外刘家岭,距长沙城尚有五里地呢!”太阳刚刚落下山去,王府总管李世清,领着副将何一德,急匆匆觐见朱慈煃。

    朱慈煃正与王后李玲玉,躺在花梨木床上,听门外传来总管李世清的声音,翻身推开身下的李玲玉,连忙下床披衣,向门外急匆匆走去。

    李玲玉看着朱慈煃的背影,在心里默默怨恨不已:“区区的几个蟊贼,竟然这么题大做。大名鼎鼎的藩王,居然吓得不知所措,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李玲玉毕竟是女人,哪想这时的长沙,已经大难临头。

    “流寇打的是什么旗号?是从武昌来的八大王人马?”朱慈煃刚刚跨出卧室房门,一边拢着宽大的白色绸衫,一边急吼吼地连声问话。

    朱慈煃毕竟年轻,也没有见过大场面,显得足无措,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何一德连忙趋前两步,双抱拳低眉施礼:“末将派了人马出城暗探,得知流寇已经到了北门外刘家岭。回禀的两位暗探,亲眼见黄色‘张’字帅旗。末将以为,是武昌南来的八大王无疑!”

    这时的吉王朱慈煃,已经脸色铁青,大汗淋漓。

    也许是惊吓过度的缘故,抑或是刚才**虚脱的缘故,朱慈煃神情沮丧,颤颤巍巍,让王府总管李世清不觉一惊。

    何一德知道朱慈煃的秉性,见此情形连忙低头不语,以免一句不慎,又被朱慈煃剋一顿。

    李世清悄悄定了定神,见朱慈煃慌慌张张的,连忙走到朱慈煃身旁,掏出一方长方形素色绢帕,急忙递给丧魂落魄的朱慈煃。

    情急之中的朱慈煃,狠狠瞪了李世清一眼,接过绢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着对面的何一德:“何将军有什么良策,不妨快快讲出来,让本王听听也无妨。”

    明朝有一个不成文规定,如果藩王被诛杀,属地将领就是死罪。故而,属地守军将领,将属地藩王的性命,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以免稍有闪失,就性命难保。

    想到这里,何一德顿时不寒而栗,连忙急急地连声催促朱慈煃:“王爷,依末将之见,流寇明天就会攻城,长沙城已经危如累卵,王爷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何一德是聪明人,见长沙城危在旦夕,催促朱慈煃离开长沙,躲避眼前面临的危。

    朱慈煃本是木纳之人,虽然何一德已经将话,得明明白白,竟然还不知个中缘由,背着双,在房里走来走去。何一德见朱慈煃无动于衷,连忙轻轻地摇了摇头。

    “王、王爷,流寇快要打、打进城了,该、该怎么办好、好啊?”李世清见朱慈煃无动于衷,扯着嗓门在朱慈煃跟前,哆哆嗦嗦嚷了起来。

    李世清知道朱慈煃,不想离开吉王府,既舍不得王府的宫殿,也不愿割舍府库里的金银珠宝,以致离开之后,就要漂泊四方,故而恋恋不舍,犹豫不决。

    历来养尊处优的朱慈煃,尽管知道落入流寇之,是什么样的下场,但是侥幸心理却占了上风,竟然磨磨蹭蹭,不愿意尽快逃走。

    何一德见李世清惊慌失措,顿时鄙夷地看着李世清,心里顿时不觉愤愤然:“平时骄横跋扈,耀武扬威,一旦听流寇要攻城,就吓得屁滚尿流似的。这样的奴才,关键时刻,一文不值!”

    “何将军快快传话尹将军,可要尽力守住长沙城!将军如果击退流寇,本王是不会亏待将军的。”朱慈煃颤抖着双,看着脸色阴沉的何一德。

    何一德看了看朱慈煃,连忙默默点了点头,转身朝宫外疾步离去。朱慈煃见何一德离去,连忙转身返回寝宫,进入李玲玉的温柔之乡。

    夏天的夜空,万里无云。

    浩瀚的苍穹,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无云的天空。与月光辉映的几颗星星,闪烁着淡淡的亮光。

    一阵干燥的晚风,带着些许的泥土芳香,从宫墙外徐徐刮来,让人感觉心生惬意。只有草丛里的蛐蛐儿,“啾啾啾”,轻声呢喃,不知道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原本亮如白昼的吉王府,这时却灯光昏暗,人声寂静,没有了往日的喧嚣。

    仆人们慌慌张张,有的抱着细软,东躲西藏,有的正在往马车上,搬运木箱等杂物,有的站在暗处,窃窃私语。

    一辆华盖艳丽的马车,停在王府大门旁,仿佛要出远门似的。几位赶车的彪形大汉,如临大敌似的东张西望。

    朱慈煃站在王府大殿前,与王后李玲玉并排而立,战战兢兢,东张西望,仿佛黑黢黢的暗处,随时会窜出鬼魅魍魉似的。

    朱慈煃已经穿戴一新,崭新的王爷蟒袍,以及显示地位的佩剑,让人过目不忘。李玲玉粉面桃花,衣着华丽,显得既妖娆,又妩媚,倒像一位待嫁的新娘。

    “王爷,奴才已经将细软收拾停当,即刻就可以离开王府,连夜赶往衡州而去。”李世清从王府银库方向,疾步走到朱慈煃跟前,气喘吁吁禀报离开长沙,连夜南去衡州事宜。

    朱慈煃看了看眼前的吉王府,连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今天离开这里,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归来?只可惜,祖上留下来的基业,不日就要毁于一旦。哎!世道艰难啊!”朱慈煃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痛苦地流下泪来。

    苦涩的泪水,既有对失去荣华富贵的哀惋,又有对未来渺茫穷途的恐惧。

    这次离开长沙之后,朱慈煃流落到了岭南,以致后来到蛮夷之地后,不久客死在异国之乡的缅甸。

    王后李玲玉怀抱精致的首饰盒,慌慌张张看着朱慈煃李世清。死灰色的脸颊,在黑黢黢的夜色下,以致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李玲玉是朱慈煃的最嫔妃,历来倚仗朱慈煃宠爱,从来不把其他嫔妃放在眼里,这次逃往衡州之地,也蛮横地让朱慈煃,带自个儿独自前往,其余嫔妃,则留在长沙,让其在战乱中自生自灭。

    朱慈煃见李玲玉怀抱首饰盒,不知所措地踱来踱去,怒目圆睁厉声斥责:“一个区区女流之辈,不知道站在远处待着,竟然在这里走来走去,真是不知道体统!”

    李玲玉借着朦胧的夜色,回头瞪了朱慈煃一眼,慢慢停下脚步:“臣妾心里烦着呢!借着夜色走几步,又有什么了不起!”

    原本鸟依人的李玲玉,此时却破天荒顶朱慈煃一句,让身为籓王的朱慈煃,顿时感觉无可奈何。

    李世清见朱慈煃恋恋不舍,连忙苦笑着上前催促:“王爷,慧王朱常润已经在南门,等候多时,王爷还是快快走吧!如果晚了时辰,怕是想走,也走不了啦!”

    朱常润,万历二十九年十一月受封惠王。

    在北京居住数十年之后,直至天启七年八月,在崇祯即位之后,才不得不就藩到荆州府。

    前不久,张献忠兵峰直指麻城,朱常润从荆州府逃到长沙。

    哪曾想,这时的长沙,也处于张献忠的攻击之下,不得已相约与朱慈煃一道,南奔衡州方向而去。

    朱慈煃看了一眼身旁的李玲玉,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城门方向:“王后别再啰嗦,快快随本王上车吧!”朱慈煃完话,将目光投向衡州方向,不禁期期艾艾流下泪来。

    去年正月十五元宵节,朱慈煃带着几位王妃,在长沙城里观看花灯,猛然间,见穿梭于人群中,年芳二八,活泼可爱,貌美如花的李玲玉,顿时打定主意,将其娶进宫纳为王后。

    有幸成为王后的李玲玉,攀上朱慈煃高枝之后,迎来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如步青云的荣华富贵,让李玲玉竟然忘了本色,整天沉浸在歌舞升平中。对于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李玲玉则恍恍惚惚,茫然失措。

    这时的李玲玉,毕竟年少无知,听罢朱慈煃的话,顿时心生愧疚,连忙点了点头,含着眼泪,莲步向马车走去,从此与朱慈煃浪迹天涯。

    朱慈煃客死缅甸之后,吴三桂觊觎李玲玉美貌,欲将李玲玉纳为妾。李玲玉至死不从,吴三桂怒火中烧,一剑怒劈李玲玉于大堂之上。